21號樓位於岳陽小區的最後一排，相隔六米遠的北面就是一道二十米高的擋土牆，在兩者之間，不寬的通道兩側靠牆停著兩排私家車，只留下中間一條兩米多寬的逼仄通道。

    抬頭望去，只見擋土牆上方仙嶽山的灌木鬼影瞳瞳，虯結的枝丫橫伸在頭頂，如一支支鬼手，張牙舞爪地覬覦著過道中的夜歸人。

    樓道里的夜燈壞了一小半，還有三分之一也昏暗無光，昏暗幽森的樓梯就像鬼片裡的場景，讓膽小的人不寒而慄。

    顧謙非站在方嵐欣的家門口，藉着頭頂昏黃的夜燈，有些為難地看著眼前這扇緊閉的房門。

    十幾分鍾前，他終於憑藉臨時下載的網約車軟體，加價叫來了一部網約車，緊趕慢趕來到岳陽小區。一路上，他死死盯著手機裡的長夜直播APP，看著“芳菲”無聲無息的直播間，心裏煩躁得直想奪過司機手中的方向盤，將油門一踩到底。

    現在站在門口，手舉到一半，他卻猶豫了，“該不該敲門？如果兇手此刻正在屋裏，敲門肯定會打草驚蛇，說不定他會對嵐欣下毒手！”

    拿出手機來，再次撥打方嵐欣的號碼，依然處於關機狀態，而“芳菲”直播間也依然處於休息狀態。種種跡象顯示，方嵐欣身處不測。

    可是不敲門的話，難道要撬鎖？撬一位刑偵大隊長的家門鎖，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太囂張？就算顧謙非和方嵐欣亦師亦友，這種事情也已經越了雷池。

    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顧謙非多久，經歷短短十幾秒鐘的心理鬥爭，他臉上的掙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義無反顧的絕然。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從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開鎖工具，插進了鎖孔。

    “如果是一場誤會，最多就是個非法闖入，讓她罵我一頓，甚至跟我絕交……也好過讓她出事。”

    顧謙非這會兒根本沒心思考慮自己，一心只想守護方嵐欣的周全，不僅僅是直播間裡的守護，更是生命中的守護。

    現在的鎖越來越難開了，又不能搞出太大動靜，生怕驚動了屋裏可能存在的連環殺手。眨眼睛工夫，顧謙非已經是滿頭大汗，體恤衫的後背位置都溼透了，但是手依然穩健，按部就班地一點一點推進。

    半分鐘後，伴隨著一聲不明顯的咔嗒聲，他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屋內燈火通明，客廳裡卻一個人沒有，現場也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

    這讓顧謙非更加忐忑不安。

    方嵐欣的身手他是清楚的，一般人可能會被那張嬌豔動人的網紅臉所迷惑，以為她應該是個柔柔弱弱的軟妹子，事實上她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散打高手，顧謙非都不是她對手。

    當然，顧謙非打不過她很大一部分原因還就是因為那張臉。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只要不是有深仇大恨，誰能對這樣一個美女下得去手？此消彼長之下，方嵐欣的散打水平無形中就被拔高了一節，剋制絕大部分男性對手。

    在他看來，如果那個疑似女主播案兇手的“相約八月”不是透過正常手段制服方嵐欣的話，那麼只有兩種可能，用藥或者自願。

    用藥這種可能性就不用說了，女主播案兇手在第二次作案時，曾經使用LSD來對付碧水華庭夜班保安。想必也會有類似的招數用來對付目標女主播，只是因為受害者的死因明顯都是勒死，警方並沒有進行藥物方面的檢測，不然可能會有更多的發現。

    至於自願，想到這種可能，顧謙非頓時覺得有點呼吸不暢，心裏隱隱作痛的感覺。不過他立刻否決了自己這種胡思亂想，方嵐欣的性格他是非常清楚的，絕不可能屈服於金錢的誘惑。這一個多月的主播經歷就是最好的明證。

    還是被下藥了更可怕！

    顧謙非不敢再往下想，而是集中注意力觀察屋裏的狀況。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門邊，身體緊貼著牆壁，一邊觀察屋裏是否有什麼異常之處，一邊豎起耳朵傾聽。幾秒鐘之後，隱約能夠聽到臥室裏傳來微乎其微的異常響動，那是類似撕扯布料的聲音。

    一個讓人不安的畫面頓時浮現在顧謙非的腦海裏，讓他不再浪費時間繼續觀望，順手從客廳裡操起一把椅子，轉身衝了進去。

    進入臥室之後，眼前的畫面並沒有讓他感到意外，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只見方嵐欣手腳被綁在床上，一個猥瑣的胖子正撕扯她的警服上裝。

    只看一眼，眼前人物的形象就和兩個月之前他第一次做的罪犯側寫完美地重合了。

    確認無疑，“相約八月”就是女主播案兇手，顧謙非毫不客氣地掄起椅子朝對方後腦勺上砸去，瞬間把這個被美色所惑到了心無旁騖的變態殺人狂給砸暈在地，後腦勺也鮮血淋淋。

    等到他解開衣衫不整的女警花手腳上的繩索之後，方嵐欣顧不得自己胸前春光乍洩，撲進他懷裏嗚咽大哭。

    面對這種情形，顧謙非一時手足無措，他很想把對方緊緊擁在懷裏，卻又滿心忐忑。最終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輕撫女孩的後背。

    “沒關係的，我這不是來了嗎。都是我的錯，晚上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去見他。”

    哄了好一會兒，往日裏英姿颯爽的方隊終於止住了哭泣，卻依然梨花帶淚，仰起頭來看著他的雙眼，“不是你的錯，是我太大意了。其實我早就發現他不對勁，又沒有及時告訴你。”

    說話時，她那撩人的鳳眼中水汽氤氳，眼淚依然在眼眶中打著轉，只是因為眼睛太大，一時掉不出來，讓人覺得我見猶憐。而那兩瓣爲了直播而特地抹上了水光脣彩的嬌豔雙唇因為布條摩擦的緣故有些腫，顯得更加性感誘人，讓顧謙非突然很想品嚐一下。

    爲了壓制心中不斷升騰的情慾，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案情本身來，“哦，怎麼說？”

    “他不是東北人，口音裡還帶著鷺城周邊地區口音。當時他解釋自己本是鯉城人，從小定居北方，鄉音未改。我就傻傻地信了。”方嵐欣此時情緒稍定，便開始簡單描述晚餐時發生的事情。

    擔心對方再度失去自信，顧謙非不得不安慰道，“這也不奇怪啊，口音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這年頭人口流動性那麼大，說起來咱倆也不是鷺城人，現在不都定居鷺城。”

    方嵐欣並不在意，繼續說自己的另一個發現，“晚飯結束後，他提出送我回家。當時我看到他開的是一輛鷺城本地牌照車，還特地問了一下。他解釋說這是公司的車，我居然又信了。”

    聽到這個，顧謙非也無法再昧著本心去安慰對方，“這個確實有些過了。發現這麼大的問題，你就應該第一時間通知我纔對。”

    心情已經平復許多的方美女聞言一臉無辜地撅起嘴，“是的，顧老師，人家下次會記得了。”

    這表情頓時讓欠費偵探差點失控，哪怕情商欠費，男女之慾他還是有的，怎麼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眼見方嵐欣的情緒已經平穩，他趕緊把對方從懷中推開，轉身去看躺在地面不省人事的“相約八月”。

    “差點忘了這傢伙，可別把他弄死了，雖然他死有餘辜。趕緊的，你打電話聯絡支隊夜班執勤警員過了，我打120叫救護車。”

    方嵐欣這才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紅著臉起身整理衣服，卻發現鈕釦被扯掉了好幾顆，顯然已經不能再穿了，只得去衣櫥裡拿出另一套警服換上，同時拿起手機準備喊人過來幫忙。

    這時候，她終於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於是一邊背過身換衣服一邊問到，“你是怎麼知道我出事了？因為我手機沒電了嗎？”

    “沒電只是一方面，關鍵是我在你的直播間裡發現了他的賬號上線。如果操作者是‘相約八月’本人的話，明顯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終於發現了一個咱們遺漏的邏輯。”

    “什麼！？難道他不是真正的‘相約八月’？”方嵐欣的腦子一時也轉不過彎來，不過她的身體卻下意識地轉了過來。

    顧謙非看到她釦子都沒扣就轉過身，血壓瞬間飆升，鼻子差點噴血，趕緊自覺轉頭不敢正視對方，同時開口解釋以掩蓋自己的尷尬，“不是，只是他找了個人每天替自己使用‘相約八月’這個賬號，誤導警方。而他自己則隱身幕後，只有和你私下聯絡才使用這個名號。如果當時我們查的不是玩家賬號IP地址，而是查社交軟體使用者IP，相信早就發現他一直在鷺城本地。”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他的那輛車其實一直是自己在開的，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分公司經理。”方嵐欣並不笨，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自然秒懂。“真是個狡猾的傢伙，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終究還是沒能逃過你的火眼金睛！”

    就在兩人等待救護車和增援警力的時候，“相約八月”兜裡的電話突然響起，是短訊息提示音。

    顧謙非摸出他的手機看了看，只見鎖屏資訊裡頭顯示著訊息內容，“威少，陳叔讓我過去找您。麻煩您忙完之後回個訊息，發一下地址。阿星。”

    “他剛纔打過電話嗎？”顧謙非拿起手機對著已經整理好著裝的方嵐欣揚了揚。

    “不知道啊，我剛纔被他用乙醚迷暈了一會兒。”

    顧謙非聞言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隨即蹲下身，抓起被稱為威少的“相約八月”手指，挨個往手機指紋鎖上摁，很快就完成螢幕解鎖。

    “你要看他隱私？”方嵐欣見狀忍不住問了一句，“算了，他是重大嫌疑人，手機也算是證物了，讓你看看也無妨。”

    解鎖威少手機螢幕之後，顧謙非徑自點進通話記錄裡頭，找到第一條電話記錄，果然是一個叫陳叔的。顯示時間為九點四十三分，也就是方嵐欣回家後失聯的那段時間。

    “記得你是幾點被他弄暈的嗎？”

    “嗯，我想想，九點半左右，我正在整理妝容，準備上直播。‘相約八月’就是這時候來的。”

    “也就是說，這個電話是在他把你弄暈之後纔打的。”顧謙非拿起威少的手機，在臥室裏兜著圈，思考著對方為什麼會在那種情況下突然但電話給這個叫做陳叔的人。

    他不停地向下翻閱威少的通話記錄，發現這傢伙與陳叔的聯絡非常少，彼此關係並不算親密，上一次通話時間還是個把月之前。而那個自稱阿星的人，更是個陌生號碼，根本沒有存在通訊錄裡頭，要麼威少不認識，要麼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不過這樣一個小角色，居然會在大晚上的時候，威少正在興頭上的時候發來簡訊聯絡，顯然事情並不簡單。

    威少打電話給陳叔的目的是什麼？陳叔讓阿星過來的目的又是什麼？這個非常值得商榷。

    不一會兒，警隊的支援先一步趕到了，畢竟就是過個馬路的事情。

    看到一群刑警興沖沖地奪門而入，又看到方嵐欣的一身警服，顧謙非瞬間明白過來，“原來如此，他發現你是警察之後，意識到事情有些棘手，便打電話向這個陳叔求助，然後陳叔就派這個叫阿星的小嘍囉過來幫忙，估計是來頂罪，或者是來偽造現場的吧！”

    “你是說，他們是團伙作案？”

    “那可不一定，估計只是這個威少臨時求助而已。不過，看來我們還得再抓一個人，就是這個阿星。抓住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好，等半夜的時候，我們再回個簡訊給這個阿星，讓他過來。到時候我留兩個人，埋伏起來，逮住他。”

    “嗯，就這麼辦！我感覺這個案子沒那麼簡單！或者說長夜直播平臺沒那麼簡單。”

    顧謙非一邊說，一邊揚了揚威少的手機，通訊錄裡頭，有一個名字為“長夜吳總”的號碼，讓他嗅出濃濃的邪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