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流金。大暑已過，立秋將至。

    如果是在北方，這會兒盛夏已經漸漸遠去，天氣也逐漸變得涼爽，枝頭一片金黃。然而地處東南沿海的鷺城，此刻依然是烈日炎炎，酷熱難耐。

    時間進入八月的第一週，“芳菲”直播間也像北方的天氣一般，隨著一部分“失望”的高階付費玩家流失，每日貢獻榜變得有些涼涼。

    同樣的，隨著案子的半停滯狀態，專案組的例會次數也逐漸減少，在沒有取得新線索的情況下，就只會在每週五舉行一個總結會。

    八月三日，又是一個週五到來，專案組按例要開會進行總結，並且對“芳菲”的週末直播側重點提出建議。

    “週末一直以來都是各直播平臺的活躍期，在忙碌了一週之後，大量高階付費玩家紛紛迴歸。也許兇手就藏身其中，我建議方隊可以適當增加週末直播時長。”一旦講到直播，新嫩警員小丁就一舉變成這方面的專家，大家也樂於聽聽他的意見。

    “我看也未必。”首先提出反駁的不是顧謙非，而是小丁的搭檔加師父老李，“顧先生不是說了嗎，兇手是個很閒的富二代，平常有的是大把時間玩直播，不會等到週末才上線。要我來說，方隊這一個多月實在是太辛苦了，不如週末縮短一下直播時長，抽點時間出去走走，放鬆一下。”

    案子走到了死衚衕，顧謙非也不敢說自己的犯罪側寫就是百分百正確，畢竟有些高智商最煩善於製造假象誤導警方。因此他不得不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話也不能這麼說，我也會出錯。你們看，在前面五個受害者當中，兇手的作案時間都是週末。說不定他真的只有週末纔有空。”

    “可是顧先生你的犯罪側寫還是很準的，比如兇手的身高體型問題，後來都有直接的證據來支援這種判斷。”看得出來，老李非常推崇顧謙非的罪犯側寫，簡直是奉為圭臬。

    這時候方嵐欣也開口了，“我辛苦一點問題也不大。釣魚行動是我們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儘可能給地多撒網咖！倒是有個問題，需要大家幫我參謀參謀。”

    釣魚行動進行一個多月，方嵐欣還是第一次有問題需要大家出謀劃策，專案組成員們不由得坐直了身體，準備聽聽詳情。

    “‘相約七月’這個嫌疑人大家還記得吧？”

    “當然，他現在已經是你的總榜榜首了，而且又一次改名，現在叫做‘相約八月’。”對於直播的事情，還是小丁關注度比較高。

    隨著包括總榜榜首在內的一批人的先後退出，原本與三甲無爭的“相約七月”變得異軍突起，一舉登上日、周、總榜的三棒榜首。當然，此時他的網名也隨著時間變遷而變成了“相約八月”。

    這位陪著“芳菲”從六月一直走到八月的死忠粉絲曾經一度是顧謙非的重點懷疑物件，因為他喜歡制服。但是除了在總貢獻榜上的堅挺之外，他在其他方面都很低調，私下裏與“芳菲”在社交軟體上的交流也不算多，與他在總榜上的位置並不相稱。

    “那你怎麼看待他這個人？”方嵐欣虛心地向新人小丁請教。

    作為直播“老司機”，小丁在這方面絕對有話語權，立刻侃侃而談。“‘相約八月’屬於那種不差錢的玩家，支援主播純屬興之所至，應該沒有什麼太複雜的想法。而那些圖謀不軌的玩家，通常會花較多的時間在社交軟體上與女主播進行更多的交流，培養‘感情’，方便更進一步。”

    “這麼說也沒錯，但是你考慮過欲擒故縱的情況嗎？”老李倒也不是故意跟自己的徒弟擡槓，只是喜歡在討論案件的過程中提出一些相反的思路，開拓小丁的視野。

    這也是刑警們以老帶新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過程中時常用的一種方法，畢竟學校傳授的知識都是死的，如何在具體案件當中活用，更多的是依靠經驗。

    欲擒故縱是兵法三十六計當中的第十六計，本意是想要抓住敵人，就應該放棄緊逼，使其放鬆戒備，然後再趁其不備一舉成擒。但是到了現在，卻成為年輕人們玩愛情遊戲時經常使用的套路，本應該是主動追求的一方故作高冷反過來去吸引被追求者。

    對於兩個截然相反的結論，顧謙非無法表示什麼，一來他對直播確實懂的不多，二來他對男女交往也是一竅不通，著實看不透這其中的門道和套路。他只想知道老李和小丁透過這番分析究竟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

    不過他不表態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從何時起，一大隊的刑警們在遇到難題時，都會條件反射地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好吧，我來說兩句。”眼看逃不過，顧謙非也不藏拙，“如果從《犯罪心理學》角度來看，連環殺手是不會採用欲擒故縱手段的。他們更擅長主動出擊，因為目標並不認識他們，縱了之後就沒得擒了。就算嵐欣與這個‘相約’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認識，但以她在直播間裡表現出來的淡然性子，兇手玩欲擒故縱也沒用。”

    “那你的結論是‘相約八月’不是兇手？”方嵐欣追問了一句，顯然她很在意答案。

    “你為什麼這麼問？”顧謙非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有什麼情況你應該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

    方嵐欣本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順勢說了出來，“是這樣的，昨天晚上‘相約八月’私底下跟我提過，他這個週末要來鷺城出差，問我哪家餐廳比較好，他打算招待生意上的夥伴。但是他並沒有約我見面，似乎行程比較趕。”

    “既然他沒約方隊您，咱們何必多生事端。”自從釣魚行動開始實施之後，小丁的話也多了起來，畢竟有了他發揮的餘地。“假設他不是兇手，約了也是浪費時間。反之如果他是兇手，想要玩欲擒故縱，你偏不上套，他自己就會先沉不住氣。”

    “這倒是個老成持重的建議。”老李對他的建議表示鼓勵。

    顧謙非卻陷入了深思。必須承認，小丁的邏輯很有道理，但似乎比較被動。本身釣魚行動就是個比較被動的破案方法，如果機會出現了，再不主動把握，很有可能就錯失了。

    儘管以目前的局面來看，這個“相約八月”是女主播案兇手的機率並不高，可能還不到三成。因為從他以往的表現來看，他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不符合《犯罪地理學》的犯罪區域限定。

    當然，《犯罪地理學》是邊緣學科，只能作為參考，不能當做主要依據。因此也不能完全排除“相約八月”是女主播案真兇的可能。

    “本著審慎的態度，以及人際交往的基本禮儀，我覺得你還是得禮貌性地約他一下，看他怎麼回答。”這是顧謙非深思熟慮之後的想法。

    “我覺得沒必要。”這時候又一個聲音跳出來表示反對。

    眾人轉頭看時，發現是網安專家杜工。

    他雖然不是刑偵方面的行家，但也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只見他拿出一隻U盤，遞給坐在方嵐欣身邊的女文職小徐。“裡面有個Excel文件，開啟它。”

    隨著小徐開啟文件並投影在牆上，只見一個表格清晰記錄著一個月來“芳菲”直播間每個高階付費玩家的線上時間和當時的IP地址，比長夜直播平臺後臺記錄還要詳細。

    “第四縱列，‘相約七月’，往下拉。”杜工指揮著小徐。

    表格裡的網名還沒更新，依然是上個月的名字“相約七月”。表格裡記錄了從六月十八日以來，杜工加入專案組之後，此人的上線記錄。

    “好，就是這裏，停！”

    隨著杜工喊停，表格停留在了六月二十四日前後幾天的資料上。六月二十四日是女主播案第五個受害者被殺害的日子，也是此案目前最後一次案發。兇手從這天之後就開始蟄伏，或者說是六月二十九日“第六個女主播案”發生之後纔開始蟄伏。

    根據資料顯示，無論是事發當晚，還是前後幾天，此人的賬號依然和往日一樣準時出現在“芳菲”的直播間裡，並且刷了金額不菲的禮物。而該賬號登入的線下地址依舊是奉城皇姑區盛京帝景豪庭B座2602這個老地址，距離鷺城兩千多公里，乘坐飛機的話，連候機時間算在一起，沒有三個小時以上到不了鷺城。

    “看到沒有，這個‘相約七月’根本沒有作案時間。”杜工信誓旦旦地指著資料說到，“我個人也認為方隊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見他，有這個時間不如在家好好補覺。”

    “那我先不理他？”說實話，方嵐欣也不耐煩去搞人際關係。

    當主播實在是心累，直播間里老是會出現高階付費玩家爭風吃醋的事情。作為主播爭吵的雙方都是自己的客戶，都得哄著，哄到雙方都滿意為止。很多時候，不僅僅是直播時候需要與這些嫌疑人進行交流，下播之後同樣要花費大量時間去鞏固關係。

    如果不是害怕有可能把好不容易釣上鉤的兇手給趕跑了，方嵐欣真的不想那麼累，委屈自己去哄著一群不省事的大老爺們。

    所以她從昨晚糾結到現在都是圍繞著一個問題，“相約八月”約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