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如顧謙非所設想的那樣，上週五晚上一大隊剛剛抓獲“第六個女主播”案的兇手之後，還沒等傳統媒體釋出正式訊息，新型網路媒體和鷺城民眾的社交圈子就先一步傳開了，甚至還有警方羈押嫌疑人登上警車的照片和小影片。

    到了週六晚間，這個訊息在鷺城幾乎就已經人盡皆知了，而官方媒體也適時地釋出了正式訊息，為“破案”加了背書。幾乎在所有的街頭巷尾、酒樓茶館，人們只要見面閒聊，第一個話題就是女主播案“告破”。

    在這種局面下，原本很有可能在週六晚上再一次犯案的兇手果然如顧謙非預期的一樣，縮回了已經伸向真正的第六個女主播的罪惡之手，選擇蟄伏起來觀望事態發展。

    顧謙非特地上網去瀏覽了一下“第六個女主播”案的相關照片和小影片，看看大家都拍到了些什麼。幾乎所有的影像資料都是刑警們把嫌疑犯押上警車的過程，鏡頭的焦點都集中在嫌疑犯身上。在鏡頭畫面中露臉的刑警大約有三四個，其中顧謙非比較熟悉的只有警員小丁。

    幸好方嵐欣一向比較低調，不怎麼喜歡在人前晃悠，主要還是因為她有張明豔動人的網紅臉，不低調一點容易招蜂引蝶。加上當晚她留在兇手家中搜集證據，而將押送嫌疑犯的工作交給手下刑警去負責，直到深夜才離開，所以就沒有被好事的街坊鄰居們拍到。

    若是她不小心被曝光，已經實施了十來天的釣魚行動可就要付之一炬了，女主播案的連環殺手哪怕因為“第六個女主播”案的誤會而蟄伏一時，也不可能再去咬方嵐欣這枚香甜誘人的美人魚餌。

    想到這個，顧謙非不禁有些後怕，爲了製造誤會而行了個險。雖說他只要如實告訴方嵐欣，就能避免這種風險，但是他深知以女警花的耿直個性，絕不會爲了減小自身壓力而去欺上瞞下，如此一來，他主動干擾女主播案兇手行為模式的計劃就無法實施。

    兩人進行過簡單的交流之後，確定必須將釣魚行動進行到底，這是當前唯一能夠找出連環殺手的辦法，絕不可半途而廢。

    不過耿直的方嵐欣並沒有任由誤會繼續發酵，而是把順風車殺手的真相以及顧謙非的相關推斷和據此做出的安排一併彙報上級，免得領導們盲目樂觀。

    這麼做的後果就是壓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但領導們也因此選擇繼續信任她，暫時不提升級專案組的事情。至於媒體輿論方面，領導們也都認為沒有必要特地去闢謠，讓誤會持續下去，既有利於辦案，又可以減輕警方壓力。

    此時還是下午四點多，向領導彙報完工作之後，方嵐欣把審訊“第六個女主播”案兇手的工作交給手下刑警去收尾，自己則第一時間趕回位於支隊大院對面岳陽小區的家中，重新拾起已經放下兩天的直播工作。

    事情進展到了這個地步，“第六個女主播”案的兇手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深挖的地方。對方已經老老實實交代了犯案過程，警方之前之所以還在苦苦逼問，完全是因為把他誤當成女主播案的那個連環殺手，不甘心抓了個替罪羊。

    現在顧謙非把話挑明瞭，大家也就死心了，把供詞和相關證據整理好，等技術科的同一鑑定報告結果出來之後，確認嫌疑人指紋、DNA等樣本與遺留在現場及死者身上的相一致，就可以作為決定性證據移交檢方，去走公訴程式。

    雖然沒有達到最初的目的，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破了一個兇殺案，對於大家計程車氣多少有些小小的鼓舞。

    對於顧謙非的破案能力，一大隊的刑警們愈發歎爲觀止，大家同樣看過那段電梯間偶然拍攝到兇手下半身畫面，可是就沒有人能夠像他一樣僅僅透過一雙鞋子的細節準確鎖定兇手的位置，正常的想法都是據此去比對周邊監控，看看能不能追蹤到兇手的行蹤。

    這是對細節分析入微的能力，也許就是神探和普通偵探的區別所在。

    對於擁有顧謙非這樣一個顧問，一大隊的刑警們也是萬分慶幸。如果沒能在第一時間抓到“第六個女主播”案的兇手，而是等到週一才發現這個案子是順風車殺手所為，恐怕市領導會失去最後的耐心，直接提請省廳派出專家來插手女主播案。那時候一大隊就涼涼了。

    方嵐欣走後，顧謙非自然也沒理由繼續留在刑偵支隊裡，前後腳跟著也走了。在街上溜了幾圈之後，確認身後沒有跟蹤者，他便返回陽光海岸家中，準備守護“芳菲”的現場直播。

    時隔兩天再次回到直播間，方嵐欣的觀眾並沒有出現嚴重流失，反而因為飢餓營銷的效果，加強了使用者粘性，隨著她直播開啟，大量觀眾聞風而動，一窩蜂地涌入直播間裡。

    今天方嵐欣沒有穿顧謙非幫她買的那套小警服，而是和往常一樣的休閒裝，觀眾們頓時不幹了，刷屏要求她換裝。其中那位來自東北的守護“相約七月”更是直接放話，只要她換上小警服，立刻給她來全套高價值禮物。

    在長夜直播平臺裡，這種行為俗稱“海天盛筵”，意指高價值禮物當中的火箭、飛機、遊輪、超跑等。“海天盛筵”一套這麼刷下來，差不多要花掉玩家五千塊錢，非土豪不能為。

    這位“相約七月”本來名叫“相約六月”的，隨著這次直播的開始，顧謙非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改名了，估計是因為今天已經進入了七月份的緣故。

    “相約七月”是在方嵐欣直播第二天開的守護，之後的十多天裡表現得不慍不火，每天都會刷一些禮物，平均五百塊錢左右，每天都能在榜上留名，但是在總貢獻榜上就不怎麼顯眼了，位於十名開外。

    這樣的名次，以及合計不到一萬的貢獻度，在土豪雲集的“芳菲”直播間裡並不突出，而且他也不怎麼說話，甚至沒加過方嵐欣的社交軟體。因此在網安專家杜工進行過一輪排查之後，發現他上網地址在東北，就不怎麼關注他了。

    可是今天“相約七月”一反常態地發出要刷“海天盛筵”的豪言壯語，顯然是對制服相當感興趣了，頓時再次引起顧謙非的注意。於是他一邊私聊方嵐欣，讓她配合，一邊緊急聯絡杜工，以便再次覈實此人的線下地址。

    “喂，你哪位？”

    “是我，顧謙非。”

    “你？”兩人雖然還沒到勢同水火那種地步，但是平日裏幾乎沒有私交，眼神被迫相對時，也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排斥，所以這會兒杜工有些納悶，“什麼事？”

    “方隊開直播了，你趕緊上線，查一下‘相約七月’，看看他的登入地點。”對方說話的口氣不好，顧謙非自然也沒必要客套，乾脆直入主題。

    杜工這個人，雖然有點兒小心思，但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不會在工作上扯後腿。網路這塊是他的陣地，如果能從這裏追查出兇手，他的功勞毋庸置疑。於是他二話不說地掛了電話，默默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雖然杜工一聲不吭地就掛了電話，顯得很沒禮貌，但是顧謙非卻不在意。在他原本的設想裡，杜工完全有可能拒絕自己這個顧問的使喚，只聽從領導的安排。如果是這樣，他就會搬出方嵐欣這位專案組副組長的名義來命令對方。

    既然對方沒有刁難，說明他公私分明，人品還算不錯，顧謙非自然沒必要為一點點小細節而生氣。這是一個男人的肚量。

    過了幾分鐘，顧謙非的手機響起了簡訊提示，開啟來一看，上面顯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IP地址59.46.82.231，線下地址奉城皇姑區盛京帝景豪庭B座2602，真實IP登入，無電腦肉雞換IP行為。”

    東北奉城皇姑區，這個地址和初查時一模一樣，說明“相約七月”的登入地址一直沒變，基本可以排除其作案可能。

    並不是說女主播案的兇手不可能是外地觀眾，本來網路就無國界、零距離，可以無限拉近遠在天涯海角的兩個人。但是從線下犯案的角度來考慮，兇手只可能是鷺城本地或者是相鄰市縣的人。

    如果兇手來自更遠的地方，比如省外，那麼作案目標必然會有所不同。就算兇手執著於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偏向於在外地作案，也不會執著於鷺城一地，而是應該四處撒網纔對。受害者也會遍佈全國各地。

    既然連續五個受害者都出現在了鷺城，根據《犯罪地理學》理論，兇手只能是以鷺城為中心，至多是臨近縣市的常住人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符合計程車幾何的數學模型，只不過模型的誤差被放大到了城市級別。

    看到這條簡訊，顧謙非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如果他都不是兇手，那麼兇手究竟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