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岳陽小區之後，顧謙非開啟手機裡的APP，看了一眼張太太“買菜車”的位置，確認這位闊太太並沒有突然改變行程，他便放心地趕回滄海區陽光海岸，準備觀看即將開始的制服直播。

    方嵐欣化個妝需要大約半個小時，當顧謙非開啟膝上型電腦時，直播還未開始。直播間裡卻有不少忠實粉絲已經提前守候在那裏，有一句沒一句地在公屏上閒聊著。

    顧謙非的“老顧”號雖然很少在公屏上發言，但是畢竟是主播“芳菲”的守護，進入直播間時身騎白馬的酷炫特效是如此的醒目，立刻引來公屏上一陣刷屏。

    刷屏的人通常有那麼幾種，一種是善意的打招呼，一種則是屌絲圍觀土豪的口吻，還有一種則是冷嘲熱諷。

    對於打招呼的那些，顧謙非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些什麼人，也沒興趣和這些人進行交流，但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句“你們好”，便開始潛水觀察。

    至於那些圍觀土豪的，基本上都是不花錢看直播的小白號，又渴望秀出存在感，纔會找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無所謂的發言。這樣的觀眾在直播間裡通常是沒有地位的，花錢捧主播的土豪們懶得搭理他們，甚至反感他們。

    對於這些人，顧謙非雖然不至於瞧不起他們，但也不會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因為女主播案的兇手不可能出現在免費觀眾的群體當中，只能是在那些花錢勾搭主播的付費玩家之中。

    而對“老顧”進行冷嘲熱諷的，恰好就是土豪或者說付費玩家中的一部分人。

    說到這個，顧謙非特地找小丁這位有著觀看直播經驗的“內行人”進行請教。小丁告訴他，付費玩家可以大致分為三類人。

    第一類，也可以算是最正能量的觀眾，只是在付費玩家當中的比例較少。這些人首先肯定也是喜歡主播的，同時他們還尊重主播，覺得主播為自己表演，陪自己聊天，付出了辛勤的勞動，所以他們認為自己有義務從金錢上支付主播酬勞。至於付多付少，倒沒有強求，而是視個人經濟能力，盡一份心意就好。

    毫無疑問，兇手不可能是這種人，所以那些在直播間裡表現低調且無慾無求的，很快就被顧謙非移出懷疑名單。

    第二類，那就是真正的土豪不差錢了，看到喜歡的主播就打賞，就力捧，就跟古時候的闊少捧戲班裏的名角一樣，圖的就是個樂子。這些人身家雄厚，見慣了美女，對主播基本也只有欣賞，並不會有很強烈的慾望，一切隨緣。

    兇手肯定也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並非所有土豪都是第二類觀眾，還有相當一部分被小丁歸為第三類——對主播有企圖的一類人。這類人花錢時會像做生意一樣精打細算，會覺得“我付出了，你就得對我有所回報。”

    當然，雖然同屬第三類人，對於回報的定義還是各有不同的。

    一部分人只是希望自己在眾多觀眾當中脫穎而出，受到主播更多的關注，有更多的交流機會，晚上無聊時可以聊個天，開個影片對話等等。

    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展現出了強烈的慾望，希望與主播發生超友誼的關係。這樣的付費觀眾數量還真不少，彼此間會在主播的貢獻榜上一較高下，就像拍賣會上競標一樣。在他們的邏輯裡，誰的貢獻高，誰就有機會一親芳澤。

    顧謙非依靠《犯罪心理學》進行分析，兇手毫無疑問是第三類付費觀眾當中對主播慾望最強烈的那一種，居然採取姦殺的方式，來向其他人宣告自己永久獨佔了一位美女主播。

    既然已經對觀眾群體進行了細分，顧謙非自然把目光盯上了對“老顧”號冷嘲熱諷的那部分付費玩家，並且發現這些人個個都在貢獻榜上佔據著比較靠前的位置。

    按理來說，“老顧”這樣一個貢獻墊底的守護不會對他們的“地位”產生影響，這些人不至於用這種態度來對他。可他們就是這麼做了，要麼冷言冷語，要麼陰陽怪調，要麼直接拿狠話懟過來。

    “這位老顧每天倒是來得勤，芳菲的直播一場不缺。可是除了第一天開守護，後面怎麼就沒表示了？”

    “是啊，沒錢的話就別勉強啊，何必學人家開守護呢？佔着茅坑不拉屎。”

    “老顧你別給我裝死！你他媽給我聽著，下個月不准你續守護。你敢繼續佔一個位置，看我不砍死你個逼！”

    “……”

    諸如此類的言語林林總總，甚至還有人透過私聊對他提供一對一的噴口水“服務”。

    之所以會有現在這種局面，還是得歸結於長夜直播平臺主播守護位的飢餓營銷。

    說起來從方嵐欣第一天直播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天。她以日均禮物收入過萬的速度，迅速提升主播級別，而守護位也從最初的八位翻倍再翻倍，達到了目前的三十二位。

    但即便是有三十二個位置之多，對於“芳菲”這樣的當紅美女主播來說，依然是狼多肉少、僧多粥少，每次守護位擴容，空位置都留不過一場直播，很快就被喜歡她的付費玩家哄搶一空。

    如此一來，那些手腳不夠麻利的土豪玩家雖然佔據了貢獻榜的前列，卻沒法身騎白馬狂拽酷炫地帶著守護BGM進場。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怒氣自然是衝着居於“芳菲”三十二位守護之末的“老顧”而來。

    準確地瞭解了這些人的心態之後，顧謙非自然不會因為被人說幾句就亂了方寸，而是冷靜地從公屏聊天的字裏行間觀察這些人的性格特徵，希望從中鎖定女主播案的兇手。

    他相信，今天方嵐欣換上小警服直播，對於剛剛在兩天前的週末犯案的兇手是個巨大的刺激，會讓對方情緒亢奮，因此露出一點端倪。

    然而顧謙非雖然熟讀《犯罪心理學》，能夠準確剖析罪犯的心態，但還是低估了直播間男性觀眾的心理下限。

    在這個沒有實名的網路平臺上，大部分人會選擇放縱自己的心理慾望，反正他們終究是有賊心沒賊膽，只能逞口舌之利。

    於是當方嵐欣身著小警服出現在螢幕上時，直播間裡傳來成片的狼嚎。

    不得不說，她天生就是穿警服的料。雖然這一身不是真正的警服，但卻賦予了她別樣的味道，再加上標準的網紅主播妝，以及性感的身材，一種混合了魅惑、英氣、清純的複雜感覺讓她展現出了讓人痴迷、讓人瘋狂的致命吸引力。

    連顧謙非在那一瞬間都看呆了，更不用說其他人。

    公屏上出現了大約三秒鐘的短暫停頓，然後便是爆發式的刷屏。土豪們打雞血似的瘋狂刷禮物，小白號們不停地刷著色色的表情來展現自己的存在感，除此之外還有示愛的和使用過激言語進行調*戲的，不一而足。

    在顧謙非看不到的地方，方嵐欣的私聊介面上，那些擁有私聊許可權的觀眾也不甘寂寞，希望能在這個不容易被刷屏的介面留下自己的一言一語。

    然而他們註定要失望了，直播間裡的守護加上爵位達標號足有幾十個，而私聊介面又比較小，方嵐欣瞪著一雙能放電的大眼睛也看不清如瀑布般沖刷而過的文字。

    幸好她經過十天的直播之後，對於直播間裡的一些門道也多少有些瞭解，見此情形，忙對大家說到，“因為聊天頻道重新整理太快，不管公聊私聊，你們說話我根本看不見。我還是給你們唱歌吧，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整個直播間就像春天裏發情的狼群一樣，躁動的荷爾蒙讓人無法冷靜思考。而且這種氛圍還在透過全站喇叭擴散，迅速傳遍整個長夜直播平臺。於是更多的觀眾不斷涌入直播間，被方嵐欣的魅力所俘獲。

    不一會兒，顧謙非放棄了觀察可疑玩家的念頭。在這種連禮物特效都會刷屏的節奏下，根本沒人能夠看清螢幕上的普通聊天文字。他只能透過日榜的不斷變化，來判斷有哪些人正在大把地撒錢，而在這些瘋狂刷禮物的土豪當中，女主播案的兇手很有可能就潛藏其中。

    就算日榜上沒有要找的目標，顧謙非相信，只要兇手此時此刻在平臺上看直播，就一定會被吸引過來。然後會有極大的可能，將方嵐欣列為下一個下手目標。

    只是在現在的刷屏節奏下，顧謙非也沒辦法透過私聊聯絡方嵐欣，只能點上一支菸，安靜地等待這波熱潮過去。

    這波熱潮持續的時間比顧謙非想象的還要久一些，不僅僅是下午場的首秀有如此盛況，到了觀眾更多的夜場，直播間更是出現了被禮物刷到影片卡頓的現象，逼得方嵐欣不得不關閉所有特效，才能保證直播流暢。

    而且在觀眾們的強烈要求下，方嵐欣的夜場直播比往日延長了半個小時，直到深夜十二點半才結束。顧謙非本來是打算在散場之後和她聊聊今天的收穫，可是見此情形，生怕影響她的睡眠，只能忍著滿腹的疑問，留待明天再問。

    如果站在純粹的主播角度來看待今天的直播，方嵐欣無疑是大獲成功，禮物收入突破兩萬大關，分成到手的也有足足一萬，比她當刑警一個月的工資還高。

    然而這些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她心心念念所想的依然是找到女主播案的兇手，儘快將此案了結，避免更多的受害者出現。

    只是這個願望在第二天一早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