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顧問費拿
拎著一大袋食物回到居住的小區,這裏的警力已經全部撤離了,只剩下樓下的七大姑八大婆們還在三五成群地竊竊私語,繪聲繪色地描述她們認為的兇案過程。
樓梯上的警戒線也已經被移到了601的門口,濃濃的消毒水味兒完全蓋掉了白天的屍臭,看來是已經完成取證了,接下來就是將證據移交檢方進行公訴,基本上沒刑偵大隊什麼事兒。
不過想到吃飯時方嵐欣接到的那個電話,好像提到了什麼“第十塊屍塊”。碎屍案啊,那可是社會影響巨大的惡性案件,那她還有得忙。
顧謙非這些天其實也不是一直在鷺城待著,他在查的東西涉及麵太廣,需要在好幾個城市來回跑。因此鷺城近期發生的很多事情他並不清楚,於是拿起剛剛恢復正常使用的手機,開啟地方入口網站APP,搜尋關於碎屍案的訊息。
雖說這種案件在還沒偵破之前,上面都會極力壓著,不讓媒體大肆報道。但是現在是網路時代,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完全瞞住,還是有很多人在談論或者轉發此事,只是內容並不詳實,只能作為一個參考。如果想要知道完整和真實的情況,最好還是詢問方嵐欣這樣的辦案人員。
隨意翻看了幾篇帖子,也只是證實了碎屍案的存在,至於屍體被分成了幾塊,又找到了幾塊,根本不是那些吃瓜群眾能夠說得清的。顧謙非很快就沒了興致,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就算正義感爆棚的人也愛莫能助,何況他還有自己的使命。
當然,如果方嵐欣搞不定的話,他還是願意幫自己曾經的小跟班一把。但是經歷過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後,他已經不會再隨意插手案件偵辦了,不僅僅爲了自己,也是爲了不拖累更多的人。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又一次響起,來電顯示方嵐欣,是他剛剛存進去的號碼。
“喂,是不是那個什麼碎屍案遇到麻煩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難道我打電話給你就不能是爲了其他事情?”
“那個,應該不能吧?還是能?”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好猜,顧謙非每次爲了掩飾內心的忐忑,都會支支吾吾,不自覺地以“那個”來開頭。殊不知在對方眼中,“那個”卻成了他心虛的表現。
“好吧,我的顧老師,你的學生又遇到麻煩了。這個碎屍案到今天已經過去整整二十天了,我們依然毫無頭緒,只知道兇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挑釁警方!”
每當方嵐欣用這種乖學生的口氣說話時,總是讓他冒出一身雞皮疙瘩。倒也不是對方的求助讓他感到麻煩,而是他的眼前浮現出女孩撒嬌的模樣,心裏總有點說不出的異樣感覺。
“難道是碎屍後分批拋屍?”這是個很關鍵的問題。正常的殺人犯都會想要儘快地處理掉屍體,以免夜長夢多,而那種會將屍塊留下來慢慢拋棄的,則已經進入了變態殺人狂的範疇。
“是的,兩天一塊的頻率,隨機地拋棄在鷺城的某一個地方。根據法醫的拼湊,估計這具屍體還有最後兩塊。雖然死者頭部還未出現,但是大致可以認定是被勒死的。除此之外,身體未見其他傷痕和侵害痕跡,是非常純粹的殺人碎屍。”
聽著方嵐欣的描述,顧謙非開始在心裏進行罪犯側寫,但是線索太少,還難以成形。“死者的身份確認了嗎?社會關係如何?”
“死者身份無法確認,但是應該是一名拾荒的流浪漢,因為死者很瘦,膚色黝黑,膚質粗糙,手指和腳指甲當中都殘留著大量的陳年汙垢,身體佝僂,身高一米五出頭。這種人大多獨來獨往,基本上沒有什麼社會關係可言。想確認其身份很難,想要找到兇手就更難了。到現在都沒找到作案的第一現場。”
“對流浪漢出手?那麼屬於無明顯動機的變態殺人案了。激情殺人一般不會碎屍,愛恨情仇這種東西也很難發生在一個沒有人際關係的流浪漢身上,搶劫殺人就更不用說了。”
“我也認為是變態殺人,從碎屍和拋屍的手法都可以看得出來。屍塊被切割得很不規則,應該是用普通的菜刀分屍,兇手應該是首次作案,或者作案次數極少。第一塊被拋棄的屍塊出現在紫荊路公交站旁的垃圾箱內,是左下臂,被環衛工人發現,經法醫研判死亡時間不超過24小時。而第二塊屍塊即左上臂則在兩天後被丟棄在河陽路公交站的垃圾箱內,而且屍塊有冰凍過的痕跡。之後第三到第十塊屍塊均以兩天為間隔被拋棄,而且都是冰凍過的,顯然這種拋屍方式是有預謀的。”
“嗯,你說的沒錯。正常殺人碎屍,兇手更傾向於藏屍,而不是把屍塊丟棄在很容易被發現的公眾場合。由此可見,兇手屬於高智商犯罪,並且非常自負,向警方挑釁的意味很濃。屍塊上應該沒有采集到與兇手相關的訊息吧?”
變態殺人也分兩種。一種是以殺人的過程,或者以殺人前後對被害者的身體侵犯來滿足自身的變態生理需求,這種人通常會爲了再次體驗快感而連續作案,故又被成為連環殺手。如剪刀手愛德華和開膛手傑克都是這一型別的。
另一種則是具有反人類傾向的高智商犯罪。這一類罪犯通常不會對屍體做出什麼變態的事情,碎屍已經是極限。他們更熱衷於挑釁警方,以獲得精神上的優越感。
這樣的對手是最難纏的,連罪犯側寫都無法描繪其真實面貌,因為對方很有可能會故意放出一些誤導因素。如果真要按圖索驥,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正確的目標。
當然,高智商犯罪很有可能進一步發展爲連環殺手,以此來獲得精神上的一次又一次滿足。而隨著一次次得手,兇手就會越來越猖狂,甚至故意給警方留下一些線索,與刑警們進行一場智力競賽。雖然這樣做可謂不作死不會死,最終難逃恢恢法網,但是社會危害性極其之大,會在一個地區形成長時間的恐慌情緒。
顧謙非現在嚴重懷疑本案的兇手就是高智商犯罪。
“是的,什麼都沒有。兇手在反偵察方面很專業!”方嵐欣的答案證實了他的想法。
“哦,這麼說來,兇手習慣於隨身攜帶手套,就和我一樣。那麼可以排查一下離職警員,尤其是那種違反紀律被解職的,這種人對警方有仇恨,有作案動機,又有反偵察能力。”
“唉,你說的我也想到了,但是經排查,鷺城並不存在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離職警員,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作家,男性,單身或者離異,獨居,頭髮有點雜亂,因為經歷過某些變故,具有一定反社會傾向,透過碎屍拋屍挑釁警方來證明自身能力。”一個邋遢的眼鏡男形象在顧謙非的腦海中成形,這是他目前所能推出的最接近於兇手的形象。
他也曾考慮過偵探小說愛好者這個方向,但是很快就排除了。看書和寫書是兩回事,看書的人只需要在作者佈置好的架構和主線上跟進就行,而作者卻需要全盤考慮故事架構、細節和邏輯。簡單地說,如果兇手只是一個愛好者,他的行為不會如此縝密,只有親自構思過罪案小說的人,才能如此全面且專業。
“兇手職業是作家我能接受,但為什麼是獨居?”方嵐欣打斷了他的罪犯側寫口述。
“如果你是兇手的家人,開啟冰箱發現屍塊會怎麼樣?”顧謙非反問了一句。
“好吧,你繼續。”
在這一問一答之間,方嵐欣彷彿感覺到自己回到了五年前。當時對方也是這麼把每個案子每條線索揉碎了、掰開了分析給自己聽。她之所以能在刑偵這條路上走到今天,顧謙非當年的教導功不可沒。
電話那邊的罪犯側寫還在繼續,“這種人生活沒有規律,經常熬夜,又有很強的觀察力和模仿力,能夠在凌晨離家作案而不被人關注。平時出門會揹着個雙肩旅行包,便於棄屍,又不顯眼。”
電話那邊,方嵐欣安靜了一會兒,顯然在消化這個訊息。
不一會兒,她嘆了口氣,“恐怕還是很難找,作家不比其他職業,沒有一個固定的工作單位,無法在勞動局的就職資料裡排查。至於作協那邊,現在作家網路化,沒有出版過實體書的網路作家一般也不會加入作協。再說這種人深居簡出,鄰居也不知道他們是幹啥的,不好排查啊。總不能讓全市各派出所挨家挨戶去登記誰是作家吧?而且那樣也只會打草驚蛇,讓對方藏得更深。”
“那倒也是。算了,這種事情電話裡頭說不清楚,如果可以的話,我需要知道更多的線索。”
“嗯,我明白。我也是為這個找你的。你明天上午抽空來市刑偵支隊一大隊一趟,我給你看更詳細的案情卷宗。”
想到去警局,顧謙非就覺得頭大,一來那種地方有太多的回憶,二來現在可能有些不方便,“能不去嗎?你把卷宗帶來給我看一眼不就行了。”
“得了吧,這裏又不是海城,你有什麼心理陰影?而且,有顧問費拿!”
“哦,有顧問費啊,那行,明早見。”
“喂,喂!你就這麼急著掛我電話?”電話那頭,方嵐欣又一次氣鼓鼓地嘟起了嘴。
“那個,不是明早見面詳談嗎?不掛電話還幹啥?而且……”顧謙非話還沒說完,耳機裡已經傳來滴滴滴的忙音,顯然對方搶先掛了。愣愣地看著手機螢幕變黑,他再次哀嘆,真是搞不懂女人……
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堆打包盒,接電話之前肚子好不容易又有了飢餓的感覺,可是現在好了,滿腦子的屍塊,就是山珍海味擺在面前,也下不了嘴啊。再聯想起隔壁發生的殺妻騙保案,一時間他的鼻息中彷彿充斥著腐臭味,最終只得把那堆打包盒全部塞進冰箱裏。
收拾好之後,他從隨身挎包裡掏出一臺膝上型電腦,開始了下午本就該著手進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