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開機的手機
來到主臥門口,顧謙非並沒有繼續往裏走。
此時臥室裏有幾個戴著頭套、手套和鞋套的刑警正蹲在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進行地毯式排查,試圖找到更多證物。他們時不時地拿出一個透明塑膠袋,將地上的某個東西撿起來放進去。
顧謙非看了一眼之後,便轉開了視線。這種地毯式搜尋一般都是小刑警負責的工作,從他在海城擔任中隊長之後就不再做這些需要耐心和大量時間的工作了。
他的目光四下打量,看的是這間臥室的整體格局,這樣有助於推理分析。
只見在臥室的大床上,一條白布覆蓋之下,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凹*凸有致的軀體。毫無疑問那是受害者,她的雙手被捆綁在床頭的欄杆上,上面有不少淤青。地上和床上到處都是死者被撕碎的衣物,從質地上可以看得出是一套單薄的睡衣以及貼身的內衣褲。
僅從這個靜態的畫面,就能讓人聯想出兇手施暴的過程。
“要不要進去看一下屍體?”一旁方嵐欣問到。
“不用了,我又不是法醫,驗屍不會比他們專業。”術業有專攻,顧謙非不認為自己能夠從死者身上發現什麼法醫都找不到的線索。
兇手並未在殺人手段上面做什麼掩飾,同時死者的死亡時間又很短,因此驗屍並不難,法醫的結論已經足夠權威,不需要他這個半吊子去拾遺補缺。
儘管他這麼說,方嵐欣還是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啟手機相簿,讓顧謙非看看之前法醫現場驗屍時她拍攝的死者照片。
只見死者那張本該非常白皙秀麗的臉龐呈現出青紫色,那張標準的網紅錐子臉也腫脹變形,雙眼如死魚般輕微鼓起,舌尖明顯突出一截,面板上還有清晰可見的出血點。都不用看她頸部明顯的勒溝,稍微有點法醫常識的人都看得出死者是被勒死的。
除了這張正面照片之外,方嵐欣還拍攝了死者後背的屍斑以及身體上被侵害產生的各種淤痕。
如果拋開這些難看的痕跡,這具軀體可以稱得上是一件幾近完美的藝術品,可是此刻卻被摧殘成這副模樣。待會兒屍體運回支隊,還要接受進一步的解剖檢查。等到屍檢全部完成,縫縫補補再還給她的家屬,就像一個被熊孩子玩壞了的布娃娃一樣。
這樣一位青春靚麗的少女,本該享受父母和身邊追求者的萬千寵愛,此刻卻成了一具醜陋的屍體。哪怕之後殯儀館的入殮師會幫她整理遺容,卻永遠回不到本該有的生機勃勃。
顧謙非不由得感嘆生命的脆弱,同時也對殘忍的兇手深惡痛絕。他忍不住瞄了身邊的美女一眼,想象這事如果發生在對方身上,自己會是什麼感受。
這麼一想,他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滿腔的怒火不可抑制地熊熊燃燒起來,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個連環殺手。
方嵐欣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眼神,並且感覺到了隨之產生的怒火,頓時內疚地低下了頭,“都是我的錯!耽誤了案子。我以為自己可以的,不想找你幫忙,結果又出現了兩個受害者……如果不是我任性,也許她倆都不會遇害。”
顧謙非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明白自己曾經的小跟班為什麼突然如此沮喪。而且他天生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因此只能沉默以對。
手機不欠費了,情商依然欠費。
對於他的沉默,方嵐欣產生了錯誤的判斷,誤以為這是一種無聲的指責,情緒更加低沉,“也許我真的不適合當一個大隊長。我的能力也就只能對付普通的命案,一旦遇上這種大案,遇到狡猾的連環殺手,就力有不逮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顧謙非就算再笨也反應過來了,趕緊安慰道,“說什麼呢!如果連環殺手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這世上哪來那麼多變態殺人狂。尤其是歐美,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會冒出一個。”
可惜他安慰人的段位實在太低,並沒有說到點子上。
方嵐欣只是默默地點點頭,沒有繼續在此事上面糾纏。她是那種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不會因為自怨自艾而耽誤了正事。
顧謙非見她沒有繼續自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了,便繼續打量受害者的臥室。
雖然女主播案已經出現了第四個受害者,但是兇案現場他只看過兩處,自然會有所對比。
相比於第二個受害者,眼前這位女主播顯然業績要差一些。買不起房子不說,還要與人合租,就連直播臺也是放在臥室裏,佔用了原本的梳妝檯。原本應該均勻擺放的化妝品瓶瓶罐罐,此刻全部擠在了檯面左側,而右側半個檯面則完全空著。
這張梳妝檯正對著死者的床鋪,因為臥室面積有限,中間已經放不下一張椅子,死者平日裏應該是坐在床上進行直播。梳妝檯左側就是臥室門,右側則是陽臺的落地窗門。
站在門口,藉着從陽臺照射進來的夏日午後的強烈陽光,顧謙非可以看到,化妝臺右側空著的檯面上有四個淡淡的小圓點。
“死者是使用膝上型電腦直播的吧?就在那個位置。”他指著那些小圓點問到。
方嵐欣聞言楞了一下,隨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也發現了那些小圓點。“應該是,我們之前檢查了房間,發現死者除了手機還是像往常一樣被兇手帶走之外,就連直播用的電腦也不見了。現在看來,是兇手帶走了膝上型電腦。”
“兇手還想偽裝,讓我們誤以為他是入室搶劫順帶強*姦殺人。”對於這一點,顧謙非早有定論。他反覆強調,只是希望方嵐欣不要走錯了方向。
“你說的沒錯,現在種種跡象都顯示兇手不是爲了錢。”方嵐欣終於正面肯定了他的判斷。
“哦,你掌握了什麼證據嗎?”顧謙非是瞭解她的,知道她是那種不看到決定性證據就不會輕易下定論的人。
如果說顧謙非是更有靈性,那麼方嵐欣就是更加沉穩踏實。
“也不算是什麼證據。只是根據你上次提供的方法,我們採用MAC碼來追蹤之前三個受害者的手機。結果讓人失望,三臺手機,一臺都追蹤不到。”
“沒開機是嗎?”顧謙非早就猜到會有這種結果。
“是的。”方嵐欣臉上難掩失望,“這就證明兇手拿走這些手機之後,就再也沒開過機。換句話說,他帶走手機根本就不是爲了財。目的就如你之前所說的,兩個,一個是偽裝成搶劫殺人,誤導我們;另一個則是消滅證據,讓我們找不到他和死者之間的聯絡。”
“是啊,此刻這些手機不知道被扔在兇手家的哪個抽屜裡發黴。我們不知道他是誰,就永遠找不到這些手機。”
“反過來,我們沒有這些手機,就無法掌握兇手是誰。這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師父,我已經無能為力了……”
這個世界富二代何其多,警方即便掌握了兇手的DNA訊息,也不可能向全社會的富二代來採集DNA,撒網排查兇手。
而那些富二代們,多多少少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黑歷史,比如吸*毒,比如性侵,恐怕也不願配合警方的調查工作。
“還不至於那麼絕望吧,還有不少辦法可以找到兇手。比如……”
“你是想說以犯罪地理學理論結合曼哈頓距離進行數學建模嗎?那個我也試過,沒用。”顧謙非還沒來得及舉例子,方嵐欣已經排除了這種可能性。“以前後四個受害者的遇害地點為邊界,在同等的曼哈頓距離裡,我們找不到任何一個富人區,所以這個模型是失敗的。”
顧謙非聞言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方嵐欣所說的這個辦法,其實就是五年前他教給對方的。
根據犯罪地理學理論,連環殺手進行犯罪活動有一個行為特徵,那就是不會在自己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附近進行,以免被熟人撞見。但同時也不會去往陌生的地方,以免產生不可控的意外。因此,連環殺手在選定作案區域時,就會不自覺地給自己限定“犯罪區域”。
透過犯罪地理學理論,再依靠俗稱出租車幾何的曼哈頓距離進行建模,有一定的可能性可以透過“犯罪區域”去逆推罪犯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區域。
“犯罪地理學只是向我們提供一種破案的可能性而已,不一定是必須成功的。不然你上警校的時候為啥沒學過這個科目。”顧謙非解釋到,“放在眼下的案例。女主播案的兇手是先從網路上選定目標,再到線下環境實施作案,所以‘犯罪區域’的自我限定就被削弱了。你再透過計程車幾何去鎖定目標,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查?怎麼找?”方嵐欣這次打算毫無主見地全部聽顧謙非的。
“女主播案,源於網路,實施於線下。既然要查,當然是從源頭上來查,查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