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留在現場的證物其實並不少，比起之前幾乎毫無線索的碎屍案來說，這個案子所採集到的證物可謂非常豐富。

    傍晚的時候，對於現場的蒐證工作基本已經完成，刑警們採集到了兇手的體*液、毛髮、指紋、鞋印等幾乎所有證據。

    但是並沒有用。

    即便兇手在現場留下了DNA這個決定性證據，但是找不到嫌疑人，有證據也枉然。

    相比於那些有嫌疑人卻苦於找不到決定性證據普通案件而言，連環殺人案最麻煩的永遠是如何找到嫌疑人。

    隨著蒐證工作告一段落，刑警們收隊撤離現場，而受害者屍體也被運回支隊進行深度解剖，以便採集更詳細的資料。

    趁著顧謙非剛好有空，方嵐欣便拉著他一起回支隊開個會，討論一下案情。

    好不容易讓彼此的感情冷卻了半個月，此時又要共乘一車，顧謙非雖然遲鈍，依然有些尷尬。幸好同行的刑警較多，一部警車根本坐不下，方嵐欣開的這部也上了兩顆大燈泡，沖淡了尷尬的氣氛。

    至於顧謙非自己租的那部老爺車，他並不打算開去刑偵支隊。在假設黑警存在的前提之下，把車開去，簡直是給對方送上一個大禮包，方便犯罪集團跟蹤或者下手。

    一路無言，第四個受害者的出現讓一大隊的刑警們士氣低迷，沒有閒聊的興致。眾人回到位於長嶽路的市屬刑偵支隊大院時，已經夜幕低垂。在支隊食堂吃過晚餐之後，一大隊全員就女主播案開了個討論會。

    “女主播案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應該負主要責任。是我過於輕視兇手，低估了對方的狡猾程度。今晚我們的顧大顧問難得有空，大家一起討論一下案情，看看接下來該怎麼查。”方嵐欣作為會議主持者先開了個頭。

    一大隊的刑警們聞言紛紛把目光轉向坐在方隊身邊的顧謙非，希望能再次聽到他的高見。

    然而顧謙非並沒有開口，而是用詢問的目光迴應中年刑警老李。

    老李見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開口通報自己的最新調查結果，“顧先生中午時候跟我提過，讓我再去查一下碧水華庭的夜班保安。”

    聽到這個，大部分刑警露出不解的神色。據他們所知，那個夜班保安已經被詳細調查過，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不可能與兇手認識或產生利益關係。

    不過老李接下來的話讓眾人大吃一驚，“下午我帶他去技術科做了血液化驗，證實他體內有麥角酸二乙醯胺殘餘。”

    眼見一大隊這些負責命案的刑警大多對這個專業名詞不太瞭解，老李進一步解釋，“麥角酸二乙醯胺被稱為LSD，是最強烈、最速效的致幻劑，只要20微克就能讓人在半小時左右產生幻覺，幻覺持續時間高達8-12小時。而且LSD無色無味，可以新增在菸草裡面服用。”

    “那位夜班保安沒有吸*毒史，但是抽菸。他體內殘餘的LSD已經是微乎其微，如果不是技術科的裝置足夠先進，差點就查不出來。如果再耽擱幾天，同樣也查不出來。”

    顧謙非這幾年一直在追查毒販，所以對各種毒品也有所瞭解，於是接著老李的話頭往下說，進一步介紹LSD，“LSD作為最強致幻劑，能讓人產生愉悅的麻醉狀態，想象力變得豐富，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西方國家一度流行，深受西方文學家和藝術家的追捧。但是LSD的後遺症同樣嚴重，會對服用者的精神和肉體產生雙重傷害，很快就被各國嚴禁。”

    確定大家都對LSD有足夠的瞭解之後，他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這就很明顯了，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LSD，更加不可能誤服，只能是兇手在進入碧水華庭地下車庫之前，給夜班保安遞了一支加入了LSD的香菸。等待對方進入幻覺狀態之後，引導對方，或者親自動手關閉了地下車庫的監控軟體。而夜班保安也因此喪失了當晚的記憶，無法準確描述是否有外來車輛進入。”

    有確鑿的證據在，他的結論立刻被眾人認可。如此一來，第二個遇害女主播的一部分案情疑點便解釋得通了，只是對案件的偵破依然於事無補。

    不過顧謙非讓老李去查夜班保安，肯定不會是無的放矢。如果僅僅是爲了證明自己最初的判斷沒有錯誤，他有更多的辦法，並不需要勞煩老李多此一舉。

    隨即，他丟擲了讓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新主張，“LSD並不是主流毒品，能夠擁有並且使用LSD的，肯定不會是一般人。從LSD的出現，我們可以看得出兇手是個有涉毒背景的人，也許他本人有吸*毒史，也許他本身就是販毒涉案人員。”

    “明白了，這樣一來，兇手的範圍進一步縮小了，富二代、年齡三十左右、鞋碼37、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體重約75千克、有涉毒背景。這恐怕需要三大隊的配合，看看他們是否掌握這方面的情報。當然，女主播案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市局估計很快就會成立專案組，我也會把這個情況向上級彙報的。”方嵐欣的語調有些低沉，就像她的情緒一般。

    她的總結性發言裡頭，關於兇手的形象描述大部分是源於顧謙非的罪犯側寫，只有少部分是一大隊自己發掘出來的。

    比如身高、體重和鞋碼的資料，這些顧謙非雖然事先不知情，但並不覺得奇怪。警方既然能夠採集到兇手的鞋印等證據，自然可以很輕鬆地估算出這些資料來，這已經算是非常傳統的破案手段，根本不需要他這個顧問來指點。

    不過他在做第一次罪犯側寫時，曾明確告訴老李，兇手“相貌不佳，身高偏矮，微胖或肥胖。”在沒見過兇手鞋印的情況下，已經算是非常準確。

    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兇手確實是個其貌不揚的矮胖子。這樣的形象雖然不討女人喜歡，但是卻很意外地會給人帶來一種無害的錯覺。也正因為如此，女主播們纔會麻痺大意，引狼入室。

    當然，根本原因還在於兇手是個富二代，早先就已經用強大的金元攻勢敲開了女主播們的心防。換做是個屌絲窮胖子，別說是在半夜敲開女神的房門，就連白天都沒什麼可能。

    看清這一點之後，顧謙非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四個受害者直播的平臺你們查過沒有？應該都在同一家吧？”

    眼見情緒低落的方嵐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刑警老李不得不越俎代庖，“是的，同一家。”

    “那就對了，兇手肯定也是長期在那個平臺活動的。你們有沒有查一查幾個女主播共同的土豪粉絲？”

    “查過，但是沒有。”既然已經開了頭，老李乾脆繼續擔任解答工作。畢竟他也是一名中隊長，是方隊手下的干將。“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存在，我們早就動手抓人了！”

    顧謙非沒注意到身邊方嵐欣的情況，而是認真地分析著，“這不奇怪。如果兇手是蓄謀已久的話，肯定不會使用同一個賬號粉不同的女主播。我認為他應該會針對不同的主播打造不同的粉絲賬號，纔不會被警方查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直播平臺並不要求觀眾實名吧？”

    “當然，目前的直播平臺，基本上都不會要求觀眾實名，只會要求主播實名註冊。而且這個直播平臺的充值是不需要繫結銀行卡的，既可以採用第三方支付，也可以採用不記名充值卡進行卡充，總之無法反向查詢資金來源。所以兇手只要換一個新賬號，就相當於換了一個全新的身份，我們根本無力阻止。”

    老李打心裏替自己的直屬上司感到委屈。

    方嵐欣不是沒有能力，除了夜班保安被人下毒的可能性沒看出來，其他能考慮到的細枝末節她都沒有漏過。只是兇手太過於狡猾，充分利用直播平臺的漏洞，不留一絲把柄。

    顧謙非點頭表示同意，“主動找到兇手的機率是很低的，不然歷史上的連環殺手為什麼都能長時間逍遙法外。但是我們可以換個思路，放一個餌，把兇手釣出來！”

    “釣魚？”方嵐欣聞言原本失神的美眸頓時亮了起來。

    釣魚執法，在歐美也被稱為執法圈套，是一個頗具爭議的執法手段，通常用來對付那些難以取證的案件。在大部分的大陸法系國家當中，釣魚執法具有引誘他人犯罪的嫌疑，因此該次執法本身將不能作為判罰證據來提交。

    但是釣魚執法在女主播案裡頭就不存在引誘犯罪的問題，其目的僅僅是爲了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兇手暴露出來。

    “怎麼做？”方嵐欣繼續追問。

    顧謙非看著她笑了笑，“這你都想不到嗎？”

    女警花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要是能想得到，還需要你這個顧問幹啥？”

    “我們眼前就擺著一條現成的美人魚，還怕釣不出那個色慾薰心的變態殺人狂嗎？”他衝着方嵐欣眨了眨眼。

    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座的刑警們都明白了，頓時發出會心的笑聲。原本凝重的氣氛瞬間被衝散，眾人彷彿看到了案件偵破的曙光。

    問題是作為當事人，方嵐欣竟然完全沒聽懂，看著自己偶像和屬下們臉上曖*昧的笑容，一臉的不明所以，“你們到底在笑什麼？”

    最終還是她身邊負責做會議紀要的女文職小徐忍不住提醒到，“方隊您天生一張網紅臉，您親自出馬，去當那個釣魚女主播就行了。”

    方嵐欣聞言愕然，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