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前往保安亭進行訪客登記時，顧謙非曾注意到碧水華庭中庭裡停著一部警車。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他看不清車牌。但是想來應該與女主播案有關。

    從地下車庫坐電梯直達二號樓15樓之後，果然在1504單元門口看到了一條醒目的黃色警戒線，而兇案現場的房門也是敞開的，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身著警服的身影在晃動。

    顧謙非不急著進屋，而是在外面看了一圈，發現一個能夠同時拍攝到電梯和消防通道的監控器。如果兇手稍有大意的話，恐怕已經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但是他有種直覺，這個在上一起案件當中懂得避開電梯監控的傢伙，一定不會犯下這種低階錯誤。

    又觀察了片刻，確定走廊裏沒有更多的線索，他跨過警戒線，走進兇案現場，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沒有？”步入1504的同時，顧謙非開口問到。

    方嵐欣聞言回頭瞥了他一樣，不冷不熱地回答到，“這裏暫時不需要你。”

    頓了一下，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問題，她反問到，“你不是還有工作嗎？怎麼跑這裏來了？”

    “哦，我確實在工作，而且就在碧水華庭，所以順道拐過來看看情況。”

    從顧謙非自然的語氣和目不斜視的眼神裡，方嵐欣看得出他沒有說謊，心裏面稍微好受一些。要知道昨天下午的拒絕實在是太傷她的心了。

    “那你忙你的吧，現在這案子我們剛剛接手，還處於取證階段，暫時還用不上你這位大顧問。”聽得出來，她的語氣裡還是有些幽怨。

    在她背後，剛剛從裏屋走出來的老李見狀又一次燃起了八卦之魂，偷偷地對著顧謙非擠眉弄眼。這位中年刑警雖然辦案能力不是很突出，但是對人情世故倒是非常瞭解，已經看出兩人之間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顧謙非無視了老李，而是認真地交待了一句。“那好吧，我就提個醒。這案子不是單純的入室搶劫，搶劫應該是兇手丟擲的煙幕彈，滄海分局的辦案方向錯了。”

    “這個我明白，連撬鎖的痕跡都沒有，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較大。但是滄海分局那邊也是因為排查死者社交關係沒有結果，才轉向入室搶劫這方面。畢竟死者的貴重財物確實都丟失了。因此我認為有可能是快遞員或者外賣送餐員行兇。但是死者的手機都不見了，沒法查這方面記錄。”

    說到案情本身，方嵐欣迅速地拋開了個人情感，態度嚴肅而認真。

    “現在有第二個受害者了，可以查查兩個受害者的社交圈是否有交叉，嫌犯有較大可能性就在其中。”顧謙非依然認為這個案子不是搶劫。

    “兩個受害女主播都是獨居，平常工作都是依託手機進行。手機沒了，社交圈也很難查。”

    這個年頭，人們的社交基本上是以智慧手機為核心展開的。一旦手機丟失，整個社交體系就會趨於崩潰。同樣的，對警方來說，是否掌握死者手機，對於查案的效率影響也是非常之大。

    尤其是女主播這個行業，她們連工作都離不開手機。手機裡必然藏有有用的線索，可惜已經被兇手拿走。

    “沒有手機也能查通話記錄的。”顧謙非再次提醒。

    “我知道。透過身份證倒是可以查到死者的電話號碼和通話記錄。我們也都聯絡過通訊運營商去查了，但是目前並沒有有用的線索。兩個死者在受害當天甚至前幾天並沒有任何通話記錄，這年頭社交軟體已經擠佔了電話的使用頻率。”

    “唉，女主播基本上都是宅女了，大部分時間都是面對直播間的觀眾。如果按你所想的是快遞員或者送餐員行兇，不也應該有電話聯絡嗎？”

    “理論上有，但不是一定要有。如果是網購或者叫餐的老客戶，快遞員和送餐員有可能連打電話都省了。而獨居的女主播毫無疑問都是網購和外賣的常客，對方熟門熟路直接送上門來並不奇怪。更何況這個兇手思維比較縝密，懂得避開監控，那麼不打電話留線索也就不奇怪了。”

    方嵐欣的邏輯十分清晰。這也是她有底氣對顧謙非說出“這裏暫時不需要你”的原因。

    按照她的分析，快遞員和送餐員作案的可能性確實不小。

    顧謙非在心裏嘗試一下罪犯側寫，一個心懷不軌的快遞小哥或者外賣騎士，經常給一個獨居美女上門服務，摸清了對方的情況，頓時起了歹念，劫財劫色。這並非不可能。

    在死者手機被帶走的情況下，算是目前比較可靠的一個偵辦方向。

    那麼接下來，刑偵一大隊估計要對附近一帶的快遞網點和外賣騎士進行排查。

    “但是不對啊！”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第一個死者在滄海區遇害，第二個在這裏，兩地相距超過十公里。不管是快遞小哥還是外賣騎士，都是有負責片區的，活動範圍不應該那麼大。”

    方嵐欣聞言一怔，顯然也想通了這裏麵的問題。這個邏輯完全推翻了她之前的設想，等於是將一切推倒重來了。

    隨著對推理邏輯的重新梳理，她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嘴抿得緊緊的，眉頭也漸漸深鎖。

    這個案子她纔剛剛接手，誤入歧途不算深，推倒重來不是什麼難事。真正刺激到她的是能力上的問題。

    她一直認為自己身為刑警，辦案所需要的各方面能力絕對達到了非常高的水準，否則也沒法打破常人觀念和性別上的固有窠臼，當上這個刑偵大隊長。她堅信只要一個案子具備關鍵線索，一定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之前的碎屍案之所以困擾她那麼多天，僅僅是因為兇手太狡猾，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她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毫無頭緒並不奇怪。

    而這個女主播案，雖然兇手同樣狡猾，但是警方畢竟掌握了作案的第一現場，條件要比上一個案子充分很多。她有信心抽絲剝繭，找到兇手的馬腳，將其繩之於法。

    但是今天顧謙非一來，直接指出她推理邏輯中的錯誤，頓時打碎了她的驕傲，讓她回到五年前那個跟屁蟲新嫩小刑警的狀態，什麼都要師父在後麵拾遺補缺。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那你給我個線索啊！”本來就心有芥蒂，此時又遭此打擊，她對於眼前男人的不滿終於爆發出來。

    面對露出嗔怒之色的女警官，顧謙非也是無可奈何。他對女人實在懂得太少，面對在他面前情緒總是難以捉摸的方嵐欣，簡直比面對一個多年無解的懸案還要頭疼。

    關於女人的情緒問題，絕不是可以用推理和邏輯去揣測的。哪怕是福爾摩斯和柯南，面對這樣的問題也要退避三舍。

    於是顧謙非只能按照對方話語的字面意思來理解，然後表示愛莫能助。他能夠提供破案思路，卻沒辦法無中生有變出有用的線索。

    在隨後尷尬的沉默中，他選擇避開方大隊長的鋒芒，轉而觀察起身處的這個兇案第一現場。

    雖然在碧水華庭裡，這是一個九十幾平方的“小戶型”，但也有兩室一廳的格局。在總體觀感上，這套房子的裝修風格偏向精緻的少女風，運用了大量粉色系桌布和裝飾品，比起方嵐欣的閨房來說，這纔是一個妙齡女孩應有的居住環境。

    客廳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無外乎餐桌、沙發、冰箱、空調和電視。50寸的壁掛式液晶電視下方是一個矮几，整齊地擺放著網路機頂盒、光貓和路由器，完全就是標配。

    刑警老李知情知趣，立刻打破沉默，主動為顧謙非介紹兇案現場，“殺人第一現場在死者的臥室，另外一間則是死者的直播間。”

    顧謙非聞言走向了那間原本應該是客臥的直播間。

    這是他的習慣，先觀察現場周邊環境，尋找可疑之處，在腦中勾勒出案件發生過程的幾種可能性，然後再進入作案現場進行印證。

    這樣做能夠避免先入為主的思維固化，透過發散的思維去發現更多被人忽視的小線索。

    在這間直播間裡，顧謙非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比他昨天買的二手辦公桌還要大的米白色直播臺，上面擺著一部原裝進口品牌電腦，配套的攝像頭和話筒也都是專業級的，不愧為能買得起幾百萬房產的當紅大主播。

    這張直播臺靠著牆壁，前面擺著一張粉色的老闆椅，居然帶有按摩功能，想來是爲了緩解女主播久坐的疲勞之用。

    在椅子的背後，空曠的房間中央鋪著一張大號的跳舞毯，顯然是爲了歌舞表演之用。而牆角處爲了美觀，也都用大號的長絨棉玩具和布偶進行裝飾。

    顧謙非的目光回到直播臺，這張桌子側對著房門，在不關門時可以直接看到客廳的一部分。

    而在直播臺的電腦旁邊，他看到了另一臺大功率路由器，豎著三支天線，頓時兩眼一亮。

    “你不是要線索嗎？我給你一個。”他轉身朝著客廳裡依舊在跟自己生悶氣的方嵐欣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