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快遞始發站點
夜越來越深,雨越來越大,城中村外昏黃的街燈在雨水裏暈成一片,照不亮腳下的路,讓夜歸的路人迷茫在腳下的方寸之地。
不遠處一群剛剛下了夜班的青年男女一路嬉鬧、一路奔跑,急於返回他們面積不大卻能帶來一絲溫暖的租屋。路過城中村路口時,他們好奇地看了一眼一身保安制服瑟縮在公告欄下的顧謙非。
顧謙非趕緊移動腳步,把自己的通緝令擋在身後。
這些人並沒有多看他一眼,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夜中,歡笑聲也漸漸被雨聲所掩蓋。
公告欄的雨簷其實不大,根本擋不住風雨。顧謙非看著這些人離開,看著不遠處有更多辛苦了一天的勞動者正在歸途,知道這裏不能久留。
回頭望了一眼城中村影影瞳瞳的建築,他明白日租房是沒法去了。只要那些民宿老闆不是腦子被雨水給浸壞了,絕對不會收留一個通緝令已經貼到了村口的逃犯。
不遠處是一座高架橋,橋上同三高速時不時有夜行的車輛燈光一閃而逝。他記得附近有一條灌溉用的引水渠,是從西北面的薌城方向過來。雖然引水渠已經因為城中村的棄耕而荒廢,但是用於下穿高速公路的涵洞卻依然存在。
於是他拖著越來越不靈活的傷腿,一步一步向那個方向走去。
雨水瞬間溼透了他的衣服和褲子,褲管裹在腿上,凍僵了受傷的膝蓋,讓他的每一步變得更加艱難。足足走了半個鐘頭,他終於在高架橋下找到了那個廢棄的涵洞。
涵洞裡有火光,是拾荒者用來做飯及取暖的一堆小小篝火。
看到穿著一身溼透了的保安制服走過來的顧謙非,那個年老的拾荒者初時有些驚慌,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顧謙非不得不解釋到,“和老婆吵架了,被趕出家門。身上沒帶錢,能不能在你這裏將就一晚上?”
拾荒老人沒有回答。他的身上一身破破爛爛的草綠色迷彩服,已經汙濁得看不清哪些是原本的迷彩,哪些是後來沾上的汙跡。
顧謙非想了想,脫下身上的保安制服遞了過去,“這套衣服送給你吧!”
拾荒老人這才憨笑著點點頭,示意顧謙非過去烤火。
脫掉溼噠噠的外套,又坐到火堆旁,一股久違的暖意撲面而來,讓他舒服地哼出聲來。
人活一世,其實吃飽穿暖就是最簡單的幸福。那些販毒分子賺了那麼多的不義之財,最終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個不好還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人就是這樣,慾望越大,活得就越辛苦。只有經歷過苦難,珍惜眼前小小的溫暖,纔會知道自己需要的其實並沒有那麼多。
不一會兒,疲勞到極點的顧謙非眼中的火光漸漸模糊,身子一歪,在火堆旁沉沉地睡去。
拾荒老人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從涵洞角落裏掏出一條破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幫他蓋上。
一覺醒來已是早晨,拾荒老人已經不知所蹤,那套保安制服已經被烘乾,整整齊齊地疊好了,擺在顧謙非的身邊。顯然老人並沒有貪圖他的衣服。
顧謙非鼻子不由得一酸,把身上蓋著的破被子疊好,與保安制服放在一起,轉身離開涵洞。
雨下了一整夜,現在已經停了。原本乾涸的引水渠現在又積滿了水,只是並沒有人需要它。就像沒人需要拾荒者,他卻堅強地活著。
清晨的陽光一視同仁地灑滿了大地,不因為你是大毒梟還是拾荒者,就有所偏頗。
顧謙非走出涵洞,吸了一口混合著汽車尾氣與泥土腥味的空氣,內心更加堅定。
這個社會固然有窮兇極惡的大毒梟,但也有善良的拾荒者,他們沐浴著同樣的陽光,呼吸著同樣的空氣,那麼刑警出身的顧謙非,就應該給他們創造一個同樣的社會環境。
顧謙非消除不了貧富差距,但是他可以打擊犯罪,讓那些拿了不義之財的惡人伏法,還守法公民一個公道。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大步走向附近的馬路。今天,他要去查一查長夜直播平臺郵寄毒品的線索。
根據王建國之前的調查,顧謙非幾次以“寂寞三秋”名義購買並寄往薌城的毒品,都是從一個位於同集區的快遞站點發出。雖然寄件人是自己來到站點寄件,並沒有發貨地址,但是快遞單上卻洩露了始發站點的秘密。
他在路邊買了份早點,坐上公交車,輾轉了一個多小時,回到了昨天的出發點——同集區。
那個快遞站點設在一個居民區的沿街店面,門口停了幾輛送貨的廂型車,屋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快遞。這是一家全國有名的大型連鎖快遞公司,本身應該不太可能親自參與販毒,只是被毒販利用其同城快遞渠道來進行毒品運輸。
顧謙非走進快遞站點,找到了寄件處,給攬貨員遞了一支香菸,說到,“你好!我是便衣,來查一個案子的,希望你配合一下。”
“查案?”攬貨員聞言有些緊張,“危化品嗎?”
“不,不是的。是你們這個站點附近有人在網店販賣走私物品,而且都是從你們這個站點寄出。”顧謙非自然不能告訴對方是毒品,那樣會給攬貨員造成太大的心理壓力,不利於之後的行動。“我希望你配合我找出那個寄件人。”
“可以的,要我怎麼配合?”這個攬貨員是個樸實的小夥子,頗有些正義感。他也沒想過要看一看眼前這個“便衣”的警官證。
“是這樣的,這個寄件人寄出的快遞通常標註著食品,用一個小瓦楞紙箱包裝。嗯,紙箱應該是定製的,每次都一樣。”顧謙非提供的這些線索都是源自於自己真實的“收貨”情況。
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些小紙箱,但是王建國給他發過照片,於是他從手機裡調出紙箱照片給攬貨員看。
攬貨員瞄了一眼手機裡的照片,頓時“啊”了一聲,顯然是有這方面的印象。
顧謙非自然能夠從他的臉部表情讀出這一點,連忙問到,“你記得這個箱子?”
攬貨員小夥子點點頭,“當然記得。這個人還是我們的長期客戶,幾乎每天都會過來郵寄幾個箱子的‘食品’,收貨地址不固定,但是都集中在鷺城、鯉城和薌城這三個地方。”
“沒錯!就是他!”顧謙非也沒想到會這麼容易找到線索,趕緊交待對方,“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記好!我今天會一直在附近觀察。當你看到那個人時,立刻給我發短信。但是千萬記住,你別和他亂說話。就跟平常一樣接單就行,別讓他察覺到異樣!”
攬貨員把顧謙非的手機號碼輸入自己的通訊錄,“好的,我一定完成任務!”
顧謙非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如果這個案子破了,我會讓刑偵支隊給你們公司領導寫感謝信,送錦旗!表彰你的貢獻!當然,還有獎金。”
攬貨員聞言滿臉紅光,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顧謙非看他有點激動過頭,連忙再次交待,“你一定要注意控制情緒!搞砸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顧謙非更加擔心的是連累這個無辜的小夥子。如果讓毒販知道這個攬貨員和警方合作,肯定不會放過他。
顧謙非臨走之前,攬貨員突然又想起什麼,趕忙喊住他,“對了,我記得那個人都是中午時段過來的。嗯,離現在不到兩小時。”
顧謙非回頭向着對方比了個OK,轉身離去,開始在附近尋找一個埋伏的地點。
他知道毒販行事十分縝密,挑在中午寄快遞,主要是看中午休時間快遞站點沒有什麼人,不容易被警方盯梢。同樣的,毒販派一個人來寄件,附近肯定還有其他人負責放風。如果他貿然跟上去,就會被寄件毒販的同夥發現,行動必然功虧一簣。
顧謙非必須在附近找一個視野良好,且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進行監視,爭取找到寄件毒販的同夥,才方便下一步的跟蹤。
在快遞站點附近轉了一圈之後,他鎖定了一家茶館。
鷺城這邊的茶館與別的地方不太一樣,沒有大堂座位,只有一個個包間,供客人在裡面一邊泡茶一邊聊天或者打牌。因此這裏的茶館普遍沒有一樓店面,都是在二樓及以上樓層經營,以降低店租成本。
顧謙非來到這家茶館,在服務員不解的目光中,要了一個視野良好的包間。
顧謙非倒是不擔心對方認出自己是個“逃犯”,他目前僅僅是嫌疑犯的身份,通緝令這種東西並不會面向全社會投放,只會上公安資訊網釋出。而不管是快遞站點還是茶館,都不是那種會去關心通緝令的地方,只有酒店因為規定,纔會和公安局進行聯動。
服務員之所以會有那種疑惑的神情,主要是因為很少鷺城有人一大早就來就來茶館,更沒有一個人泡茶館的案例。所以顧謙非的行為確實比較另類,但也僅此而已。茶館開門做生意,不可能因為一個客人行為模式與衆不同,就打電話報警。
時間很快來到十一點多,眼看著距離毒販郵寄毒品的時間越來越近,顧謙非乾脆在茶館要了一份套餐,提前把午飯給解決了。
剛剛吃完午飯,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目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