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兇案現場”外間的時候，顧謙非抬眼看了一下正對大門的牆上位置。本該有一個廉價監控探頭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小塊圓形的雪白牆壁，與周圍已經有些變色的牆面形成明顯的反差。

    毫無疑問，兇手爲了掩蓋自己曾經出現過的痕跡，乾脆把監控攝像頭都給拆除了。至於櫃檯裡的電腦就更不用說了，連相關軟體都被解除安裝了，更不用說影片資料。

    這個作案手法讓顧謙非想起了無名屍案——職業殺手所為！

    對方佈置了這樣一個現場，目的自然是不想讓顧謙非死得太痛快，而是希望他承受牢獄之災後，再經由法律的審判，由人人敬仰的“顧大神探”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強*姦殺人犯，同時在精神和肉體上毀滅他。

    顯而易見，這是趙富貴為自己兒子趙威所實施的報復行動，只有這樣做才能讓這個大毒梟解恨。

    既然如此，對方肯定還有後續行動，比如報警。

    顧謙非走出密室脫逃店門口的時候，不遠處的員工專用電梯傳來“叮”的一聲，有人要在五樓出來。心存警惕的他立刻快步走進距離“兇案現場”最近的一家店，裝模作樣地逛了一圈，等電梯裡的人走出來之後，再以客人的身份從這家店裏出來。

    心不在焉地在店裏頭走了小半圈，他注意到店員正用一種嫌棄和厭惡的目光盯著自己，這顯然不是對待客人的正確態度。於是他凝神看了看四周，終於發現這是一家女性內衣店。

    眼看著戲已經演不下去了，顧謙非趁著女性店員還沒發作之前，趕緊離開。只見兩名陌生的警察已經來到了“兇案現場”的門口，正小心翼翼地向密室走去。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瞄了一眼之後，就向着中庭走去，像正常客人一樣，搭乘自動扶梯慢慢下樓。

    剛下了兩層樓，迎面又走來另外兩位警察，看那架勢是準備從自動扶梯上樓，兩面封堵。

    這完全就是現場抓捕的套路，說明警察知道“兇手”還未離開阿羅海城市廣場。

    看來趙富貴是打算讓他被抓個現行！

    幸好顧謙非警惕性夠高，及時離開現場，如果按照他以往的習慣，再多待一會兒，試圖查詢有利於自己的線索，這會兒恐怕已經被當做嫌疑人戴上手銬。

    不過這些警察應該還不知道“兇手”的相貌，哪怕迎面遇上，也沒有多看顧謙非一眼。

    顧謙非懷著忐忑的心情，繼續不緊不慢地乘坐自動扶梯向一樓移動，不敢露出一絲異常。很多逃犯之所以會被抓住，多半是因為看到警察就跑，等於主動告訴警察“快來抓我啊！”要不怎麼說做賊心虛。

    好不容易來到一樓，他看到了更多的警察，已經把阿羅海城市廣場的幾個出口全部堵上了，並且攔下了想要出去的人，挨個兒進行盤問。

    一位肩膀上掛著二級警督警銜的中年警察拿著對講機站在B區中庭，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樓上。他的嗓門不小，顧謙非隔了老遠都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你說兇手已經離開了現場是嗎？那你馬上去監控室，把兇手長什麼樣給我查出來！我在樓下等你訊息。”

    說完話，這位二級警督示意手下的警員們看好所有出入口，不準放任何一個人出去。

    顧謙非知道如果不另闢蹊徑，今天是別想離開阿羅海城市廣場了。等到樓上的警察調閱完商場監控錄影，很快就能鎖定自己這個“兇手”，到時候真是插翅難飛。

    於是他立刻轉身回頭，準備乘坐自動扶梯回二樓。

    “那邊那個人，你幹什麼！”一個眼尖的警察立刻發現了他的異常行為，大聲叫喚道。

    顧謙非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引起了注意，再也不能故作鎮定。於是他邁開大步，在電梯上奔跑起來。

    這時候二級警督也注意到了他，扯著嗓門大吼，“就是他！小劉、小張，你們跟我去追！其他人繼續守好門，別讓他跑了！”

    阿羅海城市廣場的二樓並沒有向外的通道，顧謙非如果被困在那裏，那就是甕中捉鱉了。但是他之所以回頭上二樓，根本不是害怕被警察抓到而慌不擇路，而是另有打算。

    他來到二樓之後，沒有繼續向上，而是繞著中庭圍欄跑向對面。二級警督立刻指揮兩名年輕警察兵分兩路，從兩頭對顧謙非展開包夾。

    誰想他突然轉身跑進一條消防通道，順著樓梯直奔樓下。

    “那邊的樓梯！他在那邊的樓梯！趕緊去個人堵住！”二級警督站在圍欄處，指著對面的消防通道大喊。

    但是這條消防通道並不挨着阿羅海城市廣場的任何一個出口，距離最近的警察也在幾十米外。等他們喘著氣跑過來時，顧謙非已經繼續向下進入了地下負一層。

    顧謙非上一次來到這個地下室的時候，時間還是五月底，被販毒集團派來的職業殺手追殺。沒想到五個月過去，現在變成了警察在身後追趕，而他也淪落為強*姦殺人案的嫌疑人。

    和那天一樣，B1層地下車庫裏的車輛並不多，不能為他帶來什麼有效的掩護。不同的地方在於身後追趕的警察不會貿然開槍，他總算是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被抓到之後就不好說了，也許真的會被坐實殺人罪名。

    進入地下車庫之後，他一路直線奔跑，目標依然是那條通往大賣場後門的員工通道。只要進入那裏，他就有信心甩脫身後窮追不捨的警察。

    十幾秒鐘之後，顧謙非沿著五個月前的老路，穿過員工通道，穿過大賣場的貨倉和員工休息區，終於進入了被一座座巨大貨架分割成迷宮的大賣場。

    只是這一回，他路過員工休息區時，順手從牆上摘下一套大賣場生鮮部工作人員的制服以及帽子，在貨架之間七拐八拐之後，找了個角落把那身行頭換上，搖身一變成了工作人員。

    當他大搖大擺地在生鮮部走動時，幾個滿臉困惑的警察終於出現在大賣場裡。他們自始至終只看過顧謙非的背影，根本不知道那個“兇手”長什麼樣子，只能根據身上的衣服進行判斷。

    但是在阿羅海城市廣場的B1層裡，有著多達十五部電梯，以及八條消防通道，分別通往地面的A、B、C三區，再加上車庫的出入口可以直接通往外界。當警察追丟了人之後，“逃犯”有可能從這二十五條通道中的任何一條離開B1層。就算此時在阿羅海城市廣場的所有警察齊聚B1層，也不可能封鎖所有的出入口。

    幾名追下來的警察在大賣場裡逛了幾圈之後，終於放棄了這種無用功，老老實實地返回地面上，繼續封堵阿羅海城市廣場各出入口，以及地下停車場出入口。

    那名負責現場指揮的二級警督始終堅信，只要封堵好所有出入口，“兇手”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然而他終究不如顧謙非熟悉阿羅海城市廣場的建築佈局，並沒有真正地完成所有出入口的封堵。

    顧謙非眼見警察們都已經離開了大賣場，就在服裝部買了一套換季打折的夏裝，躲在洗手間裡換上，並且買了一把理髮推子，給自己推了個平頭。完成變裝之後，他再次回到B1停車場，走向位於隱蔽角落處的一扇門。

    從這扇門上去，是位於地面停車場靠近大馬路邊的一個緊急通道，平時並不開啟。用總是隨身攜帶的開鎖工具開啟這扇門之後，他成功地繞過了警方的布控，離開了阿羅海城市廣場。

    然而離開阿羅海城市廣場只不過是他“逃犯”生涯的一個開始，之後的幾天還好經歷什麼樣的磨難可想而知。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段，夕陽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將其染成血淋淋的顏色。那片暗紅色的晚霞看起來就像一灘風乾的血跡，凝固在天邊，凝固在眼底，凝固在心裏。

    顧謙非遙望著血紅的晚霞，眼前再次浮現出王建國的形象。於是他決定去檢察*院門口看看，看看老王遇害的地方，去做一個告別。

    鷺城檢察*院位於濱湖北路，距離刑偵支隊並不算遠，市公安局和中級人民法院也都在這附近。毒梟派來的殺手竟然公然在檢察*院門口行兇，槍殺警察，縱火焚車，可見販毒分子的兇殘程度已經令人髮指。

    比起之前幾次偷偷摸摸地對顧謙非出手，這一次趙富貴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察覺到危險之後做出了最瘋狂的反撲。

    檢察*院的門口已經圍上了警戒線。在邁向法律尊嚴的高高臺階上，暗紅色的血跡蔓延了十幾級樓梯。一部被燒成廢鐵的車子還在那裏，沒有被拉走。大量的民警、武警荷槍實彈在現場布控，遠處是鷺城電視臺的SNG轉播車。

    顧謙非遠遠地站在幾百米之外，隱約可以看見方嵐欣的身影也在其中。

    天空一片暗沉，壓抑在頭頂上，讓人有種直不起腰的感覺。

    “老王走好，我將繼續為你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