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夜直播的大秘密
聽到顧謙非這麼說,王建國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往下說,“走,去我那兒慢慢聊。”
方嵐欣聞言一臉的幽怨。本來她是無名屍案的負責人,心裏也已經放棄了案子的主導權,只打算好好地輔佐三大隊破了此案。沒想到按照現在的趨勢,她連知情權都要沒了。
王建國見她情緒有些低落,便衝着顧謙非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安慰一下,自己則先走一步。
這可就有些難為顧謙非了,他哪裏懂得如何哄女孩。況且在他看來,讓方嵐欣迴避也是爲了她好,緝毒不是什麼人都能參與的。貿然進入這個領域,代價很大,他自己就是一個慘痛的教訓。
方嵐欣眼見他一臉為難的樣子,就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去吧,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了。我樂得輕鬆。”
還沒走遠的老王聞言搖了搖頭,嘴裏唸叨了一句,“不開竅的小子!怎麼就讓你遇上這麼個善解人意多好姑娘呢?”
來到三大隊辦公室之後,兩人繼續之前中斷的話題,王建國先開口,“你準備怎麼做?”
顧謙非見王建國的辦公桌上有菸灰缸,便不客氣地點起一支菸,順手給老刑警也遞了一支,這才說出自己的想法,“下個一百片‘餅乾’的單,邀那個‘修羅’出來當面交易。”
“一百片,兩萬塊錢?金額確實不小,但是他能答應你出來見面嗎?我認為長夜直播上的這些網路毒販手中並沒有直接持有毒品,而是接單之後交給其他人去發貨。”王建國並不認為對方會答應當面交易。
對於這一點,顧謙非有兩手準備,“沒關係。如果他肯出來,我們抓住他,從他身上挖,相信他多少知道長夜的毒品交易額。如果他不肯,我就對網路交易的安全性提出質疑,讓他透露一點長夜直播直接參與販毒的口風。”
“質疑,怎麼質疑?”
“我就冒險一點問他,我刷這麼多錢買毒品,萬一他沒法從長夜直播平臺上提現怎麼辦?這損失誰承擔?他會不會賴賬?”顧謙非提出的這些質疑算是人之常情,相信每一個想要進行大宗交易的人都會有這樣的顧慮。
他花五百買五片“餅乾”,自然是爲了滿足自己和朋友們的個人需要。而花兩萬塊錢,一次性買一百片,肯定是爲了倒手賺一筆的。既然是想賺錢,就會去考慮風險,這也是人之常情。相比於幾百塊錢的小小損失,兩萬塊錢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投資。
老王聞言不再提問,而是仔細地盤算這麼做的可行性,“你這個辦法理論上是可以的。根據我從銀行那邊拿到的長夜娛樂往來賬目,可以看到他們一年的營業收入超過一個億,而支出方面卻遠遠無法與之匹配,尤其是在主播工資這一塊,居然僅僅只有一千萬。”
他一邊說,一邊把前幾天剛剛拿來的那疊資料遞給顧謙非。
“再扣掉其他運營成本,他們的淨收益高達八千萬。雖然全部照章納稅,稅務方面也不能說他們有什麼不對,但是這個收益率實在高得沒有道理。”
顧謙非翻看著長夜娛樂的往來賬,確如王建國所說,相比於運營成本,長夜娛樂的收益高得不合理。如果直播行業真的如此暴利,為什麼長夜娛樂不想著把直播平臺做大,爭取更多的營業收入,反而偏安一隅,龜縮在鷺城、薌城、鯉城這麼小小的一畝三分地上。
完全不合邏輯。
王建國讓顧謙非消化了一會兒,便接著往下說,“其實參考業內其他直播平臺的收益率,他們這個已經很不對勁了。只要有那個‘修羅’的證詞,我們確實可以認為這些超常規的收益全部來自於販毒和洗錢。”
受了對方的提醒,這時候顧謙非也想起了一些事情,開口說到,“是洗錢沒錯!我這些天仔細研究了長夜直播的禮物收益原則,發現了他們是如何把平臺上的大部分儲值轉化成了淨收益。”
“哦?說來聽聽!”相比於之前的計劃,這個話題顯然更能引起老王的重視。
“在長夜直播上,你刷一百塊錢禮物給主播,主播只能收到五十塊,其餘的則歸入長夜直播的收益。這一塊,長夜已經拿走了營業收入中的百分之五十。同時玩家之間可以互刷禮物,卻無法將賬號裡的星幣轉化為現金提現,只能用來刷禮物。”
爲了把這個道理講明白,顧謙非從老王的辦公桌上拿起紙和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用於輔助說明。“就比如我刷五百塊給了‘東風’,他收到手的二百五隻能刷給他的情婦。而這二百五刷出去之後,不管他情婦如何處置收益,到手的部分也只有一百二十五,是原先的四分之一。”
看著白板上顧謙非畫出的餅狀圖,老王迅速地理解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明白了!也就是說,長夜直播的收益率確實遠大於50%,接近於75%。”
“不,還能更多。我注意到長夜直播平臺上的一部分玩家似乎挺熱衷於互送禮物的,也許這些人並不是真正的玩家,而是負責洗錢的。他們把賬號裡的儲值轉換成禮物互相送來送去,幾手之後,大部分金額就流入了長夜的營收當中,自己所剩無幾。”
這星期顧謙非雖然大部分時間躲在家裏不曾外出,卻也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悄悄地在觀察長夜直播平臺上的眾生相,並最終發現了這個秘密。
“怪不得長夜娛樂的淨收益率那麼高!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毒販的手段啊!如果光從網路販毒這塊去查,要查夠一千萬怕是不太容易。”王建國恍然大悟。
顧謙非一邊看著長夜娛樂的銀行往來賬,一邊繼續畫餅狀圖,“你看,長夜娛樂一年的營業收入是一個億多,其中五千萬來自於財銀通支付和玩易網路這兩家公司。這年頭,買儲值卡充值的人已經微乎其微了,絕大部分人更傾向於第三方支付平臺,使用儲值卡只是平白地多一道手續。就算有部分未成年人沒有銀行賬戶,使用不了第三方支付,所佔的比例也不可能佔到營業收入的一半。”
他的分析非常到位,王建國不住地點頭。
“所以我們可以認定,這五千萬的資金,基本上都是毒資,透過現金購買儲值卡進行洗錢。那麼長夜直播的另一半營業收入纔是來自於平臺充值,約五千多萬。然後我們看主播工資一共開出去一千萬,意味著玩家一共給主播刷了兩千多萬的禮物。那麼還有三千萬呢?”
王建國聞言一拍桌子,“明白了,網路販毒的交易額就是這三千萬!相當於一年三十萬片餅乾的交易量!”
這個數字聽起來很可怕,但卻一點都不誇張。
趙富貴和他麾下的長夜娛樂,在東南販毒網裏頭只不過是冰山的一角,一年上億的交易額,甚至比不上鄰省一個普通縣市。
截止2017年,我國登記在案的吸*毒人口超過300萬人,而未被發現的隱性吸*毒人口更是超過千萬,總和接近總人口的百分之一。尤其是在富庶的沿海省份,夜店裏充斥著各種毒品,部分省份的年毒品交易額甚至達到了百億。
這個數字讓人不寒而慄……
多少的社會財富,就被這些癮君子用來摧殘自己的身心健康。
緝毒事業任重道遠,為國為民!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王建國再次開口,“說了這麼多,其實都是理論上的東西。法律講的是證據,而不是我們一拍腦袋做出的判斷。我們需要證據!你有什麼好的想法沒有?”
“洗錢就是最大的證據。按照我剛纔算給你聽的,長夜直播真實的直播收益只有兩千萬,這些可以從出賬上面確認。其他八千多萬的收益,可以認定是販毒和洗錢所得。”
“證據呢?”王建國再次強調。
顧謙非笑了笑。老王在緝毒方面的能力和經驗那是沒得說,他自認望塵莫及。可惜畢竟歲數大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稍差,而且對資本運作這一塊也缺乏瞭解,不懂資本遊戲的玩法。
於是他儘量用淺顯的語言解釋給老刑警聽,“我們雖然無法確定在長夜直播平臺上流動的毒資有多少,但根據現有的證據可以確定,以吳鷺興為首的一群人確實在直播平臺上進行網路販毒。對吧?”
王建國聞言吹了吹鬍子,“你小子能不能直接說主題,用不著把我當小孩,我能聽懂。”
“別急,我馬上就說主題。”顧謙非不緊不慢,“吳鷺興的‘東風’賬號,給他情婦刷了將近一百五十萬元的禮物。而且我們可以肯定一點,這些都是毒資。因為他如果真要給他情婦錢花,當面給就好了,沒必要到直播平臺上過一手,還得交稅。”
王建國點點頭,是這個理。
“接下來是重點!”顧謙非強調一句,以引起老王的關注,“以吳鷺興刷出一百五十萬計,他實際收的毒資大約就是三百萬,而他情婦最終能收到的禮物收益則是七十五萬,只有毒資的四分之一。這還不算稅收。”
說到這裏,他盯著王建國的眼睛,確認對方能夠算明白這筆賬,才接著往下說,“那麼問題來了,毒販傻嗎?他們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販毒,謀取的是暴利。如果三百萬的毒品賣出去,拿到手的錢只有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那他們還會販毒嗎?還不如做正經生意安全一些。”
老王聞言眼睛一亮,“哦,你的意思我懂了。毒販追求的是暴利,表面上看起來毒資只回籠了四分之一不到,不符合正常邏輯。所以由此可以證明,流入長夜娛樂腰包的錢,最終還是會回到毒販們的手中。由此就可以證明,長夜娛樂本身就是販毒集團的一份子,也就變相證明了趙富貴是個毒梟!”
“對,這就是個把錢從左邊口袋掏進右邊口袋的資本遊戲,錢不會因此而減少,扣除長夜娛樂應繳的營業稅和所得稅之後,利潤的大部分還在。這纔是合理的洗錢方式。”顧謙非做出了總結,相信這個理論可以打動檢察官和法官。
如果按照王建國最初的想法,就需要拿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長夜娛樂的八千萬淨收益來源都是毒資。那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
“按你這麼說,我們是不是已經可以收網了?”老王覺得自己的思路有點被帶亂了,居然沒法做出正常決斷。
顧謙非點點頭,“差不多,等我今晚再從‘修羅’那裏獲取關鍵證詞。算是上個保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