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還不到手掌心大的塑膠封口袋，被透明膠帶粘在了隔壁402陽臺外簷下面。如果不是顧謙非不放棄地繼續摸了過去，這件證物很有可能就會被遺忘在時光的角落裏，直到若干年之後，隨著這棟居民樓的腐朽而成為廢墟中的塵埃。

    透過塑膠封口袋，可以看到裡面裝著一枚小小的SD卡。顧謙非很想第一時間就把這種SD卡裝進手機裡一看究竟，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這裏麵的東西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經不起一丁點的閃失，所以還是送到支隊技術科，先把資料做好備份，再來研究內容不遲。

    有了這個重大發現，兩個人瞬間忘記了之前的尷尬，當即返回支隊大院，直奔支隊技術科。

    這張卡里頭的資料並不是很多，技術科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就完成了備份工作，並採集了卡上的指紋，然後把卡交回到顧謙非的手中。

    兩人滿懷期待地把SD卡插入證物手機當中，透過手機系統自帶的檔案管理器進行查閱，很快就在裡面發現了數十條通話錄音。

    顧謙非看了一眼錄音時間，發現最後一條錄音的時間是在七月初，於是他點選播放，手機的揚聲器裡立刻出現了一段對話。

    “喂，阿文嗎？”

    “對，是我，威少您有什麼吩咐？”

    “幫我準備一盒‘郵票’，要和上次一樣的。”

    聽到這裏，顧謙非已經明白這張SD卡的價值了，便按下暫停鍵，向方嵐欣解釋到，“‘郵票’就是LSD的黑話，這個威少的聲音，想必你也聽出來了吧？”

    “趙威！”方嵐欣很肯定地點點頭，“看來這個錄音需要叫王隊一起過來聽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自己的手機撥打了王建國的電話，讓老王趕緊來技術科一趟。

    等到老王過來，顧謙非才繼續播放後面的通話錄音。

    果不其然，被叫做阿文的男人在電話裡問到，“是要香菸的那種對嗎？我馬上幫您準備。是要給您送過去呢？還是來我們店裏頭拿？”

    “你別過來，老頭子不喜歡你們來。還是我過去好了。”

    錄音很短，到這裏就結束了。如果是一般人聽這段對話，可能完全不知道通話雙方想要表達什麼。但是王建國和顧謙非顯然不在此列。

    老王沉吟了一會兒，開口問到，“這是趙威向無名屍案死者索要LSD的通話記錄嗎？”

    “應該是的。”顧謙非點點頭，“根據通話時間來判斷，這盒摻了LSD的香菸最終應該流入了蔣瑾年的手中，並導致投毒案的發生。”

    方嵐欣聞言立刻插了一句，“如果是這樣，那盒香菸上應該有死者阿文的指紋！我們趕緊讓技術科比對一下！”

    如果能夠在那盒LSD香菸上找到死者的指紋，那麼無名屍案的兇手是什麼人基本上也就確定了——無外乎趙富貴手下那幫人。具體是誰出手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出手。

    因為死者藏在SD卡里的這些錄音，基本上每一條都是與毒品交易有關的通話內容。其中單單是和趙威的聯絡就有好幾次，都是趙威向他索要各種毒品。從通話記錄可以看得出，趙威找阿文拿毒品都是不付錢刷臉的。而阿文只不過是個馬仔，不可能替威少爺簽單，所以他肯定需要一些能夠證明趙威找他拿貨的證據，比如通話錄音或者趙威的簽收單據。

    正因為死者阿文和趙威往來密切，且是趙威與鷺城販毒集團之間最明顯的一條紐帶，所以纔會在趙威出事的第一時間，就被人滅口，清除手機裡的一切資料，將家中翻了個底朝天。

    只是趙富貴壓根沒想到，這個阿文一直以來都防著一手，每次都對趙威的通話進行錄音，並且將錄音備份在SD卡里，藏在了隔壁402的陽臺外簷下面。

    而這一發現，對於打擊趙富貴販毒集團至關重要。只要看王建國此時的表情就知道了，轉眼之間，他對無名屍案的重視程度已經超過了方嵐欣，甚至已經準備好要向支隊領導打報告，要求獲得此案的主導權。

    對此方嵐欣並沒有多大意見，在技術科做完指紋比對，確認煙盒上能夠找到死者阿文的指紋之後，她知道這件案子已經不再是一大隊管轄的範圍。瞬間放棄主導者的身份，轉為輔助的角色。

    三個人霸佔著技術科的辦公室，一臉凝重地探討無名屍案的後續調查。

    首先是方嵐欣，她站在命案調查的方向來思考這個問題，“既然確定死者阿文是趙富貴手下的人，那麼這起謀殺案就是團伙作案，旨在殺人滅口。那麼現在首要的問題是死者在電話中不止一次提到‘我們店裏’，那麼他工作的地方是哪兒？”

    王建國聞言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這確實是個關鍵！否則單憑這份通話錄音，我們並不能說服法官認定趙富貴販毒。必須釐清關係，形成完整的證據鏈。而阿文工作的地方是這條證據鏈裡頭不可或缺的鏈條。對了，小方，對於死者的工作地點，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我？我哪有什麼想法。”方嵐欣不好意思地轉頭望向顧謙非。

    顧謙非則站起身來，“走，去一大隊會議室！答案就在那裏！”

    不一會兒，三人來到一大隊會議室，會議室的看板上依然貼著那張標記著無名屍案死者阿文生前活動區域的散點分佈圖。

    顧謙非就指著這張地圖對兩人說到，“你們看，這張地圖上記錄著死者手機裡能夠連上WiFi的場所。我之前就說過，死者不是鷺城本地人，又沒有購房，住的地方基本上肯定是選在工作的地方附近。”

    “你的意思是死者的工作地點就在這些圈圈裏？”憑著多年培養的默契，方嵐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我們每家店都問過啊，沒人承認認識死者。就算我的微表情觀察能力不如你，但是如果有人明顯說謊，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真的全部問過嗎？”顧謙非自言自語著。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應該是有幾家並沒有進去問過，尤其是那些處於離散分佈圖外圍的。

    方嵐欣聞言也楞了一下，嚅囁了一會兒，也不敢再那麼堅定了，“應該是有一些遺漏的。也有可能是別人去走訪的，被騙過了。”

    於是顧謙非拿起記號筆，在地圖上點了又點，“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們現在已經確認死者阿文是個毒販，那麼他工作的地方肯定不會在餐飲店，只能是娛樂場所。十有八九是在夜店裏麵蹲點送貨的馬仔。”

    王建國聞言也湊了上來，看著鷺城地圖上以蓮花北社羣為中心的密密麻麻的圈圈。

    不一會兒，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右上角，猶豫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指著一間足浴城問到，“這裏你們也去問過？”

    顧謙非看了一下位置，這家足浴城位於離散分佈模型的邊緣，也就是處於江頭社羣的範圍。如果沒記錯的話，是他和方嵐欣親自走訪的片區。

    他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腦海裏轉化出一條條街道的場景，彷彿又重新把當天的路走了一遍，回憶隨著一路走過，慢慢地變得清晰，一幕幕地呈現在腦海之中。

    不一會兒，他完全想起來了。在江頭社羣範圍裡，足浴城並不多，只有三五家的樣子，而死者的手機能夠連上的只有一家，就是9月28日當晚他們連上的最後一個WiFi訊號。記得當時因為急著把手機交給晚上加班的小吳和小葛，所以並沒有下車去那家足浴城詢問。

    於是他如實地把情況向老王說明。

    王建國默默地回到座位上，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

    見此情形，顧謙非和方嵐欣也都沒有出聲，耐心地等他做出決定。他們都清楚，老王會在這個時間點上突然提到那家足浴城，肯定不會是無的放矢，肯定是有什麼理由讓他遲疑不決。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王建國睜開眼，眼神裡透著決絕與堅定，顯然是下定了決心，“那家足浴城是趙富貴手下的一個販毒窩點，我手下的一個臥底上個月剛剛混進去，現在就動那家足浴城的話，他的一番努力就白費了。”

    顧謙非依然沒有說話，他知道老王既然已經開口，肯定是下定了決心。

    王建國果然沒讓他失望，“我原先還在想，最近我們隊也沒抓趙富貴的手下，怎麼突然就有了個空位讓我的人填補進去。唉，原來是爲了填補這個阿文留下的空缺。現在看來，相比於等臥底慢慢蒐集證據，效果還不如這個阿文的通話記錄來得有用。”

    “那麼你決定了？什麼時候行動？”方嵐欣問到。

    王建國伸出手憑空壓了壓，示意方嵐欣先不要著急，同時也壓下自己內心的衝動，“還得等等，再等等。等長夜直播這邊再多查一點，至少要確認上千萬的毒資。到時候兩邊一起發動，網路販毒、洗錢、線下販毒以及謀殺，把各種證據集中起來，全力一擊！我就不信不能把趙富貴這頭老狐狸一網打盡！”

    “今天是週五，那麼按照計劃，晚上我也要進行下一步了？”顧謙非看著他，流露出徵詢的神色，“要不要嘗試著做一筆大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