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兇案現場

    第一章陽臺上的狹路相逢

    10月12日週五，國慶長假之後，大部分人花了兩三天時間來調節長假綜合徵，結果一轉眼就又到了週末。這樣的問題不僅僅是發生在普通的職場上，就算是刑偵支隊也難以免俗。

    方嵐欣原指望一鼓作氣地從401找出關鍵性線索，乘勝追擊查出兇手是誰，在一週之內搞定無名屍案。然而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怎麼順利，先是當天下午並沒能拿到搜查證，檢察*院以證據不夠明顯為由，表示需要仔細稽覈無名屍案的案情之後再做決定。

    究其原因，無名屍案已經拖得太久了，久到讓人快要將其遺忘的程度。加上這個案子的社會影響力又很小，幾乎沒有在鷺城輿論激起一絲的波瀾，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去關注。檢察*院這邊在警方調查一個月未能取得任何進展的時候，就將其歸入了積案的範疇。

    現在方嵐欣突如其來地拿了一份如此不充分的證據，就想要說服檢察官開搜查證，讓她破門進入401。如果檢察官真要是想都不想就給她搜查證，未免也太不負責任。

    況且無名屍案已經掛在那裏兩個多月，401也空置了兩個月，不會因為一個晚上就出現什麼變數。最終的結果是檢察官表示需要先了解案情，讓方嵐欣第二天早上再過來當面陳訴申請理由。

    方嵐欣只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花了一個鐘頭，詳細地向檢察官說明了顧謙非是如何從無名屍案唯一的證物——死者手機裡找到了WiFi賬號這一線索，並如何科學地依據《犯罪地理學》建立離散分佈模型，確認死者的住所。

    最終，雖然顧謙非本人並未到場，但是“顧大神探”的專業性打動了檢察官，方嵐欣也好不容易拿到了那張搜查證。

    此時已經是週三晌午，一週過去了一小半。方嵐欣喊上技術室老邱，立刻帶人進入401蒐集線索。

    然而受長假綜合徵的影響，技術室的痕跡勘驗進行得並不順利。又或許是現場已經被人非常仔細地清理過一遍，第一天他們連住戶的指紋和毛髮都沒找到一枚。

    如果不是因為現場除了積塵之外沒有其他痕跡，“乾淨”得不合常理，跟著方嵐欣來到現場的檢察官甚至要以為“顧大神探”的判斷出錯了。

    直到第二天，也就是週四，擁有中級專業技術職務——痕跡檢驗師的老邱終於進入狀態，從401衛生間的地漏裡面找到未被清理掉的住戶毛髮。又經過支隊技術科十幾個鐘頭的DNA比對，終於確認這就是死者的毛髮。

    毫無疑問，這起謀殺案的背後肯定藏著重大的秘密，死者是被人滅口的，並且兇手或者兇手的同夥還把死者家中翻了個底朝天，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之後又仔仔細細地消除了一切痕跡。

    如果顧謙非的猜測沒錯的話，這確實是黑社會背景的一起大案，立刻引起了支隊和檢方的重視，要求成立專案組繼續詳查。

    在這種背景下，哪怕今天已經是週五了，顧謙非又一次不辭辛苦地從同集區趕過來協助辦案。不過他並沒有去支隊大院報到，而是直接前往401。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死者住所，雖然門口已經拉上了警戒線，但是無論從外觀還是內在來看，這間房子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現場無法透過魯米諾反應找到任何血跡，一大隊甚至無法確認這裏是否就是第一現場。

    這也是為什麼職業殺手偏愛使用鋼絲繩勒死，而不是使用會見血的其他兇器，就是因為沒有血跡會比較容易隱藏第一現場。

    是不是第一現場，對於破案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確認第一現場在哪裏，然後圍繞兇案現場進行地毯式排查，就有機會獲取更多的線索。

    顧謙非抵達現場的時候，一大隊的刑警們也都在這周邊活動，拿著死者素描畫，讓鄰居們回憶此人。然而效果並不好，時間是一方面原因，死者與鄰里缺乏交往和交流是更主要的原因。

    方嵐欣很快就趕了過來，風風火火地開口說到，“我們終於聯絡上401的真正戶主了。據戶主所說，他是兩年前把這套房子租出去的，籤的是五年長約。租房者並非死者本人，戶主也沒見過死者。所有的房租和水電費，都是透過轉賬進行的，戶主已經有大半年沒來看過自己的房子。所以他對現在的居住者也一無所知。”

    “那原先的租房者呢？身份確認了沒有？”這是一個正常的查案步驟，就算租戶不是死者本人，也一定和死者存在某種聯絡，顧謙非相信方嵐欣不會遺漏。

    “是的，戶主已經把租房合同拍照發給我們看了。可惜，租房者的身份證是假的，證件照影印得也很模糊，缺乏辨識度。戶主也承認，自己差不多忘了當初的租房者長的是什麼樣，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租房者與死者不是同一個人。”

    方嵐欣提供的這個線索再次佐證了顧謙非一開始的猜想，死者如果不是販毒集團的人，至少也有黑社會背景。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租下這套房子的人就打算隱瞞自己和真正使用者的身份。那麼想必每月房租水電的轉賬記錄也查不出什麼線索吧？”顧謙非追問了一句。

    方嵐欣在創造力方面可能會弱一點，但是論細緻絕對是不差的，自然不會漏掉這一塊，“是的，查過了。根據銀行提供的資料，租房者轉賬使用的銀行卡應該是撿來的，直接盜用人頭開戶，賬戶上只有幾毛錢的餘額，每個月透過自助銀行櫃員機存入現金，並且在第一時間轉出到戶主卡上。”

    “那麼櫃員機的監控呢？銀行監控一般保留半年的，肯定能拍到轉賬者的畫面。”

    “是拍到了，但是那人每次都帶著大口罩，臉部無法識別。只能勉強判斷出是男性，身高170釐米左右，身材偏瘦，這樣的人大街上一大堆。”方嵐欣最大的優點就是高效。昨天才剛剛聯絡到房東，一天之間，她已經事無鉅細地把能查的細節全部照顧到了，毫無缺漏。

    有這樣的優點，就算她在經驗上不如那些十幾年的老刑偵，創造性不如顧謙非這樣的高手，卻已經足以勝任刑偵大隊長的職務，讓人心服口服。

    眼見方嵐欣這邊沒有什麼疏漏，顧謙非也就不再追問。他相信如果有什麼新線索，自己的小徒弟一定會說出來的。

    看來接下來還是得靠自己。

    他開始在401裡轉悠，打量著這套有著二十多年曆史的老房子。方嵐欣在岳陽小區租的房子也是這個時期的，同時也是一室一廳的小戶型，整體感覺非常相似。房門開啟，裡面就是客廳，其他諸如廚房、衛生巾和臥室，都是朝著客廳開門，加上客廳本身不大，就顯得非常侷促，讓人很不舒服。

    但是戶型小也有小的好處，需要查的地方並不多。經過兩天時間，在技術室股長老邱的帶領下，401差不多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雖然沒有發現死者留下來的線索，卻也發現了很多有趣的地方。

    就比如臥室那張大床，雖然床上的指紋、皮屑和毛髮都被清理乾淨了，但是床底下卻留下了很多木屑。根據老邱的分析，顯然有人在近期拆過那張木床，拆完又悄悄地還原了。

    這說明有人在死者家中翻箱倒櫃地找東西，至於找到沒有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從翻箱倒櫃的範圍來看，估計是沒找到的機率更大一些，否則不至於連拆床這樣累人的事情都做了。

    顧謙非蹲在床頭，伸手從床下沾了一點木屑看了看，確實是從這支床上掉下來的。於是他轉頭對方嵐欣說到，“老邱已經把整個房子都查遍了嗎？屋裏屋外？”

    聽到屋裏屋外四個字，方嵐欣猶豫了一下，“屋裏肯定是全查了，至於屋外，要查什麼？這裏無法確認是不是第一現場，我們暫時還沒有擴大排查範圍。”

    擴大排查範圍是一件非常費力的事情，在無法確定第一現場的情況下，就連方嵐欣都不敢輕易展開。

    顧謙非當然不是要讓她做那些無用功，他只是想知道老邱到底查過哪裏，以確認自己是否有需要補充的地方。他是個優秀的偵探沒錯，但是術業有專攻，痕跡檢驗師纔是專職進行現場勘驗的，尤其是像老邱這樣經驗豐富的，連床底的木屑都不曾漏過。

    既然對方已經查過屋內，又不曾發現什麼，顧謙非可不認為自己再來一遍就會有新的發現。於是他信步走出陽臺，四下裏看了看。

    這個陽臺很小，只有三米長一米寬，一臺洗衣機加上一個水槽，直接就把陽臺的面積佔了三分之一。

    顧謙非蹲在水槽底下問到，“這些都看過了嗎？”

    緊跟在他身後的方嵐欣聞言點點頭，“是的，之前還沒怎麼詳查。後來老邱發現連大床都被拆過，乾脆也把洗衣機給拆開來看了看，只是什麼都沒發現。”

    於是顧謙非簡單地瞄了一眼之後又站了起來，左右看了看。

    這裏的陽臺是背靠背設計的，401和402的陽臺緊緊挨著，中間隔著牆。而在另一邊，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壁樓梯402的陽臺。

    這種陽臺不是金屬圍欄，而是用磚頭砌起來的，表面貼了白瓷磚。因此在圍欄的頂端，爲了方便住戶擺放花盆之類的東西，實際上是比下面的牆體部分要寬一些的。這樣一來，從顧謙非的角度看去，就能發現隔壁的陽臺圍欄頂端多了一圈“帽簷”。

    看到這個，顧謙非心中一動，把手伸了出去，貼著這個“帽簷”下方一路摸過去。

    只是這個陽臺本身就比較狹窄，兩個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難免會觸碰到彼此。方嵐欣一直站著沒動，顧謙非低著頭在摸陽臺外簷，也沒注意，竟然撞進了她的懷裏。

    感受到胳膊肘處傳來的柔軟觸感，以及鼻息間淡淡的馨香，顧謙非回過頭，就看到方嵐欣近在咫尺的嬌顏，而自己的胳膊肘也正處於非常“不恰當”的位置，不由得心神一蕩，差點就想把她摟緊懷中。

    但是理智終究還是讓他剋制了慾望，埋怨了一句，“你怎麼不讓讓。”

    方嵐欣也是俏臉一紅，不敢承認自己是故意不讓的，只能找個藉口，“我在思考呢，沒注意到你突然就撞過來了。對了，你為什麼會想到摸那裏？”

    顧謙非顯然是理解錯誤了，下意識地往她胸口看了一眼，隨即才意識到方嵐欣問題的真正意思是什麼，趕緊解釋到，“我自己的習慣吧，經常會把重要的東西藏在陽臺外面，所以……摸一下。”

    接下來兩個人陷入尷尬的沉默，方嵐欣紅著臉退到陽臺門口，顧謙非則低著頭繼續一路摸過去。

    不一會兒，他已經把401的陽臺外簷整圈都摸遍了，卻毫無發現。

    但是他並不甘心，把手伸過界限，繼續向402那邊摸了過去，終於摸到一個小小的塑膠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