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凌晨兩點，作為國慶長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絕大部分人都已經熟睡，準備再辛苦一天，然後好好放個大假。

    鷺城的也難得如此寧靜，街上幾乎沒有什麼車輛在走動，就連以往在各大夜店門口排班的計程車都少了許多，的哥們打著呵欠，看著門庭寥落的夜店，準備跑完最後一趟就找個地方睡一覺，等著清晨再跑兩單。

    然而就在這樣的夜裏，新湖區蓮花北社羣的一個居民區門口，一輛警車發動了。

    一臉疲憊的方嵐欣拿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撥通了顧謙非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聽筒裡傳來顧謙非迷迷糊糊的聲音，“嵐欣嗎？現在幾點了？”

    “抱歉，兩點把你吵醒。可是我實在不甘心！”在這樣的夜裏，她能傾訴的人只剩顧謙非一個。

    “沒找到是嗎？”顧謙非雖然還沒完全清醒，但也能猜出她在說什麼，“我早料到了。不必灰心，還是有辦法的。”

    “告訴我，還有什麼辦法？不然我會睡不著。”方嵐欣一旦執著起來，那真是廢寢忘食。

    顧謙非從床上坐起來，回憶了一下晚上時候自己想到的那個手法，“嗯，辦法還是有的，就是會麻煩一些。你知道，現在的社會，基本上家家戶戶都離不開網路。智慧手機的流量有限，大家都會在家裏拉上有線網路，透過無線路由器提供WiFi訊號。”

    方嵐欣聞言“嗯”了一聲。這是個常識性問題，就連顧謙非和方嵐欣這樣旅居鷺城的人，都會在自己的臨時住所拉寬頻。

    顧謙非接著說，“所以我們接下來採用的是排除法。”

    “排除法？”這是一個常用的辦法，方嵐欣自然知道，“怎麼排除？”

    “還是要每個樓梯走一遍，開啟手機WiFi連線頁面，觀看每一家的WiFi是否開啟。你必須做一張表格，把那些WiFi開啟了的門牌號排除掉。然後我們再想辦法查一查剩下的那些沒開啟WiFi的人家。”

    “等等，怎麼才能確定哪家的WiFi是開著的？”內心焦急的方嵐欣忍不住打斷顧謙非，“敲門進去問？那不是和入戶調查差不多了嗎？那效率可就太低了，明天一天肯定完不成的。”

    “不，比入戶調查要簡單高效一些，明天一天可以完成。現在的家用無線路由器的功率有限，訊號經過牆壁的阻擋之後，傳不了多遠。你只要注意手機上每一個WiFi的訊號強度就可以發現了，當你走到某一戶門前的時候，WiFi訊號變得最強的那個就是他們家的。”

    顧謙非睡覺前已經把細節都想了個清楚明白，所以這會兒哪怕他還沒完全清醒，依然能清晰地講出自己的思路。

    “原來是這樣啊！還是你有辦法！我馬上去試試，你接著睡，晚安！不打擾你了。”

    “喂，我說你就不能等天亮……”顧謙非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電話斷線的提示音。

    他本想叫對方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早再來查也不遲，沒想到方嵐欣這就打算付諸實踐了。

    這姑娘，還是這麼的迫不及待，和五年前一樣。

    顧謙非沒有打電話過去勸，因為他了解對方的脾氣，這時候勸是勸不動的，不如由著她去。

    嘆了一口氣，他躺下準備接著睡，只是一想到方嵐欣還在夜幕下奔忙，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躺了一個多鐘頭之後，發覺自己睡意全無，於是他乾脆起來，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填飽肚子之後，就下樓在小區門口刷了一部共享單車，騎到同集區的鬧市，想要找一部計程車去刑偵支隊，卻發現街面上根本找不到還在運營的車輛。

    清晨四點恰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也是仲秋時節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刻。騎車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一旦停下來，瑟瑟的秋風吹在身上，頓時讓顧謙非打了個哆嗦。

    一想到感冒纔剛剛好，他也不敢作死，乾脆騎著車往開元區方向騎去，權當鍛鍊身體。

    騎了一個多鐘頭之後，離家三十公里，他已經覺得腿腳有些酸了，身上也出了汗，但是精神狀態卻非常不錯。

    前方的十字路口有一座地鐵站，他突然想起鷺城地鐵六點就開始運營了，而這會兒距離首班地鐵發車也不過是十來分鐘時間。於是他把共享單車停好，走進地鐵入口。

    果不其然，地鐵站內已經燈火通明，地鐵站的員工也已經就位，紛紛向他點頭致意，向同樣早起辛勤的人致敬。買了一張票，在站臺上等了幾分鐘，一列空空蕩蕩的地鐵“嗚嗚”地從深邃的黑暗中駛來，車上已經有不少趕早班的人。

    又過了十幾分鍾，顧謙非已經來到了支隊大院門口。

    門衛老孫一臉驚奇地看著他，“顧先生早啊！”

    “你也挺早。”

    “不早，我這周是夜班。方隊剛剛纔回來，您是找她嗎？”老孫指了指院裏的一部警車說到。

    這種事情本來就瞞不了人，顧謙非乾脆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啊，有一個案子在查。”

    “那真是辛苦啊！”

    “應該的，我先進去了，有空再聊。”

    顧謙非正要進去，老孫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好嘞，方隊看起來挺辛苦的，早飯也沒吃，您要不要給她帶點兒？”

    顧謙非聞言回頭看了看馬路對面，好幾部早餐車已經在岳陽小區的門口擺開，“也好，那我幫她帶一份。”

    “你倆關係真不錯，是不是有點那方面的意思？”老孫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顧謙非最不願意暴露的就是自己對方嵐欣的感情，聞言立刻否認，“沒有的事兒！她只不過是我以前在海城時候的下屬、小徒弟，照應一下她也是應該的。”

    說完這句，他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快步地走向馬路對面，幫方嵐欣帶了一份早點。回來的時候，他也沒和老孫多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快步地走進大院。

    來到一大隊辦公室時，只見方嵐欣正趴在她個人辦公室的桌上打盹，證物手機則放在一旁充電。看來這姑娘是把證物手機的電池電量耗光了，纔不甘心地返回支隊。可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回家補覺，而是趴在辦公桌上等待上班。

    顧謙非小心翼翼地把買來的早點放在她的桌上，順便拿起證物手機看了看，電量差不多已經充滿了。除此之外，桌上還有一張手繪的簡易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幾號樓幾梯幾零幾，然後大部分門牌號都被打叉排除，只留下個別的幾個門牌號，被她用熒光筆標亮。

    他仔細看了看，從兩點到手機沒電的這段時間裏，方嵐欣一個人又把最後排查的那個小區給過了一遍，在總共十五棟居民樓的五十幾個樓梯近八百戶住家中，篩選出了沒開WiFi的十二家。

    只有十二家，那就簡單多了，哪怕進行入戶調查，也不過個把小時。按照這種比例，四個小區算他五十戶住家沒有開WiFi，全部進行入戶調查，今晚一個晚上也能搞定。

    顧謙非的辦法很好，但是更加可敬的是方嵐欣的努力。

    他嘆了口氣，把這張簡易表格放下，然後拔掉證物手機的充電器，悄悄地把手機放兜裡，又從方嵐欣的辦公桌上順了一支筆和幾張紙，便靜靜地離開了一大隊辦公室。

    離開支隊大院時，老孫有些納悶地問到，“這麼快又要出去？”

    “是啊，查案，趕在黃金週之前。”說完，顧謙非頭也不回地直奔公交站。

    蓮花北社羣距離刑偵支隊並不算遠，地鐵沒有直達，坐公車更方便一些。這會兒還不到七點，公交車很空曠，路面車輛也不多，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扣除方嵐欣連夜排查的那個居民區，擺在顧謙非面前的還有三個，加起來差不多是五十棟樓左右，接近兩百個樓梯。這些居民樓都是上個世紀末興建的，那時候城市人口密度低，對住房容積率的要求不高，居民樓都是六層而已，因此全部沒有電梯。

    之前只是在幕後指手畫腳，顧謙非今天才是第一次親自上樓排查，剛剛查完三棟樓的十個樓梯，他就覺得自己已經變成鐵腿了。每棟樓六層，實際爬樓五層，十個樓梯下來，他相當於爬了一棟五十層的摩天大樓。

    沒有經歷過不知道，這會兒親自跑一趟，他就知道方嵐欣為什麼會累得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這位女警花在一夜之間，排查了兩個居民區，而且其中一個居民區還是查了整整兩遍。也就是爬了整整兩百個樓梯，一千層樓。

    好吧，只是用想的，顧謙非都覺得恐怖。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堅持下來的？

    不過在第一遍排查的時候，應該還有個搭檔一起，兩人輪換的話，一個爬樓一個休息，應該會稍微輕鬆一點，不像顧謙非現在這樣，每個樓梯都要自己上，中間沒有休息。

    然而即便是這樣，方嵐欣也相當於獨自排查了兩個居民區，工作量同樣驚人。

    顧謙非以方嵐欣為目標，不斷地鼓舞自己，時不時還休息一會兒。總算在早上九點的時候，完成了二十個樓梯的工作量，爬樓高度已經超過了鷺城第一高樓。

    是男人就上一百層！

    這句話既驕傲，又充滿了辛酸。

    一想到自己只完成了十分之一的工作量，顧謙非就有些頭暈。找了條石凳歇歇腳，順便買了瓶水猛灌。這時候，他接到了方嵐欣的電話。

    “喂，手機是你拿走的吧？你現在人在哪？我讓老李帶兩個人過去幫你，一個人爬樓實在是吃不消。”方嵐欣的聲音中充滿了關切。

    顧謙非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辛苦啊？那你還連夜爬完了一整個小區！你是打算參加鐵人比賽嗎？”

    “嘻嘻，你還真說對了。爬樓爬到最後，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反而變輕鬆了。”方嵐欣故作輕鬆地回答到，在桌底下，手卻不停地捶打著雙腿。

    現在如果讓她站起來，兩腿肯定會一直抖個不停。

    顧謙非嘆了口氣，“我說，你不補休回家睡覺嗎？還在死撐什麼？”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一會兒我就回，現在先把工作安排完。對了，你還沒說你在哪？”

    對於方嵐欣的調侃，顧謙非實在是無法否認，只能避而不談。“那個，我在蓮花五里，你讓老李直接聯絡我就行了。你趕緊回去睡吧！”

    “行，三個居民區排查完，你一定要打電話叫醒我。我這就回去睡覺。”方嵐欣也不再堅持。

    休息是爲了更好地啟程，排查階段對於整個破案過程來說，只是繁重而又沒有什麼驚喜的一個階段。真正關鍵的還是在完成初步排查之後，下一階段將要進行的入戶調查。

    她如果不想錯過今晚揭曉答案的時刻，現在確實是需要好好地去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