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日常活動區域，將會以住家和工作地點為核心，形成兩個圓形離散分佈圖，或者一個橢圓形分佈圖。考慮到死者並不是鷺城本地戶籍人口，那麼他的居住區域與工作區域重疊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

    這時候，要想查出死者身份，要麼找到他的住所，要麼找到他的工作單位。但顯然後者是行不通的，此人疑似黑社會人員，並沒有一個相對固定的工作場所，而附近的娛樂場所也沒有人對他有印象。那麼就只能想辦法找到他的住所，透過住所裡遺留下來的線索查明死者身份。

    方嵐欣查出了死者的活動區域，卻沒找到死者的家，這就像鏈條上缺失了一個環節一樣，線索再次斷了。

    一個低調的黑社會人員，一個被人滅口的黑社會人員，這是目前顧謙非唯一能做出的推斷。至於他最初懷疑的——死者可能是毒販的想法，王建國那邊無法給出相應的線索支援，所以這種猜測暫時只能推翻。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找不到死者的住所，沒法確認死者身份，哪怕掌握了他的活動區域也是枉然。

    當然，這只是一種表象，事實上能夠鎖定死者生前的活動區域，對於無名屍案來說，就是一個重大的進展。要想找到他的住所，所需要的無非是時間和耐心。大不了到方嵐欣重點提到的蓮花北社羣與江頭社羣進行挨家挨戶的入戶調查，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遲早能找到。

    只是對於顧謙非和方嵐欣這樣的偵探、刑警來說，如果每一個案子都要走到挨家挨戶入戶調查的地步，那就太丟人了。如果案子都要這麼破的話，還要刑偵支隊幹嘛？全部交給派出所片警去處理就行了。

    而且入戶調查說起來簡單，但是需要投入的社會成本實在太高。擾民這一點就不說了，警力上的投入就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以一個警員調查一戶需要十分鐘計，蓮花北社羣加上江頭社羣一共有兩萬戶左右的居民，就需要3000多個工時，意味著將近400個警察一天的工作量。

    再加上大部分居民白天家裏沒人，大量的調查需要放在晚上加班來做，需要付出的工作量和人力成本就更高了。

    關鍵是派出所的民警雖然不像刑警那麼專業，但是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可能動不動就爲了一個案子而放下手頭工作來配合刑警，就算偶爾為之也吃不消。一般如果被迫走到這一步，就需要市局開一個動員大會，來安撫眾人的情緒。

    因此身為刑警，顧謙非和方嵐欣追求的是更加有技術含量和效率的破案方式，能夠不用笨辦法，就儘量不用。

    對於顧謙非的質疑，方嵐欣就像當初跟著他學破案的時候一樣，吐了吐舌頭，露出羞赧的神色。

    這下子，會議室裏一片譁然，一大隊所有刑警，只要是談過戀愛的過來人，都能看出方隊的表現不正常。

    方嵐欣自己倒是沒意識到不妥，還一臉納悶地看著突然無視會議紀律的眾人。還好她早已在一大隊建立起威信，稍微瞪了一下眼，大家便老老實實地安靜了下來，把剛纔看到的那一幕暫時按在心底，留待有機會再去八卦。

    顧謙非對於方嵐欣的小女兒神態毫無抵抗力，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而且他也能猜得出排查居民區的難度有多大。

    不算整個街道辦的範圍，單單是蓮花北社羣居委會轄下就有四個居民區及十二棟商住兩用樓，而江頭社羣則有包括一個居民區及十棟商住樓在內的十一個居民小組。兩邊合計起來，差不多有兩萬戶人家。雖然試WiFi不用入戶，但以一大隊的警力，想要完成這麼龐大的工作量，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

    加之無名屍案的證物手機只有那麼一支，想試WiFi也不能兵分多路，人多未必有用。排查的效率就會更低一些。

    他走到看板前，拿起一支不同顏色的筆，在鷺城地圖上圈出兩個社羣的所有二十七個小區或商住樓。“不管怎麼說，最後的地毯式排查省不了。這些居民區都要走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住所。”

    對於這個安排，方嵐欣沒有異議，接過他的話頭說到，“那麼就這樣吧，小徐你待會兒排一下班，安排幾個人輪流。今天是28號，明天后天屬於調班，下週一就是國慶長假。咱們爭取花三個晚上把這些居民區過一遍，不然等到國慶長假，很多家庭就出門去旅遊了，查起來也不方便。”

    “至於白天嘛，你有什麼安排？”她轉頭徵求顧謙非的意見。

    顧謙非看著地圖上還沒排查的江頭街道大部分地方，想了想，把手指在那一片，“白天的時候，江頭這一帶還是要繼續走一下。如果我們能把離散分佈模型弄得更加準確一點，晚上的排查範圍也可以相應縮小一點。”

    方嵐欣聞言看了一眼地圖，點點頭，“也行，那咱們出發吧！老李你們就不用去了。這三天咱們也都試過了，那些店家根本記不住死者的樣貌，社羣居委會也沒有登記死者的居住資料，相信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的情況。你手下的幾個年輕人，晚上辛苦一下，也就這三天時間，國慶再好好休息。”

    顧謙非聞言頓時頭大，沒想到這位女警花已經習慣性地要拉上自己一起去查案。當然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個建議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難道還能推給別人去做不成。相比於白天的排查，夜班的小夥子們才更加辛苦。

    因為離散分佈模型已經建立起來的緣故，接下來的排查就顯得更有針對性，主要是爲了明確這個模型的中心點究竟是哪個小區，為夜班人員減少工作量。於是顧謙非直接以江頭社羣為中心，逐步向該街道的東北方向一路排查過去。

    正如之前所說的，江頭社羣主要是建材城和二手機市場，並沒有多少餐飲業或者娛樂場所，兩人開著車，只花了半個鐘頭，就將昨天還沒排查的地方給走了一遍。與江頭社羣相鄰的，是呂厝社羣和呂嶺社羣。

    相比於江頭社羣，這兩個社羣就是純正的商住區了，加一起有超過六十個居民小組，自然有更多的餐飲和娛樂場所。對於這兩個社羣的粗查結果，將會影響到離散分佈模型的真正中心點位置。

    但是事實上，經過近一天的排查，死者生前在呂厝社羣和呂嶺社羣的活動密度並不高，並沒有影響到離散分佈模型的中心點位置。

    顧謙非拿著鷺城地圖，經過仔細地分析和計算，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這個模型的中心點應該就在蓮花北社羣，而且有較大可能就在該社羣範圍內的四個居民區之中。

    至於為什麼不是那十二棟商住樓，道理很簡單，商住樓的監控設施齊全，又有配備全職保安人員把守出入口，如果死者住在這些地方，早在無名屍案的第一輪排查時，就應該會得到來自物業公司的反饋，找到死者的住所。

    既然當時沒找到，排除相關物業公司有意隱瞞的可能性，基本上就可以確認死者居住的地方應該是監控設施不完備的老舊小區。而蓮花北社羣轄下的四個居民區都符合這一點。

    這些小區甚至沒有一個封閉式的圍牆，而是完全開放的那種，根本沒有物業公司入駐，而是由社羣居委會來直接管轄。在社羣居委會基層工作人員人手緊張的情況下，一些基本的安保設施根本無法建立起來。

    毫無疑問，這是個極大的利好訊息，方嵐欣立刻聯絡了小徐，讓她通知今晚負責夜班排查的刑警直接到其中一個小區等著。

    就在兩人準備回頭去把手機交給今晚夜班的小吳和小葛時，顧謙非看到不遠處有一家足浴城，本著既然路過，那就順便看一眼的原則，直接把警車停在了足浴城的樓下。

    車子剛剛停好，顧謙非拿起證物手機一看，WiFi居然又連上了。於是他轉頭問開車的方嵐欣，“要不要上去問問？”

    方嵐欣聞言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要六點了，“還是算了吧，反正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而且小葛他們也差不多到地方了，咱們得趕緊把手機送過去，免得他們晚上加班太晚。”

    顧謙非一想也是，就不再強求，任由方嵐欣開車離開了足浴城。

    只是他們沒想到，就在方嵐欣把警車停在足浴城門口的同時，足浴城裏發生了一場雞飛狗跳的騷動。

    門口的迎賓小弟拿著對講機急匆匆地喊了句，“門口來了輛警車！”

    樓上頓時有三四個男子不約而同地從幾個房間裡衝了出來，直奔足浴城後門的消防梯，探頭探腦地確認這邊沒有警察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離開了足浴城。

    看到警車離去之後，迎賓小弟又疑神疑鬼地觀察了半天，纔拿起對講機告訴樓上，“好像只是過路的警車。”

    “臭小子你給我機靈點！下次看清楚了再喊！你知道你這一嗓子，咱們損失了多少嗎？”對講機裡傳來一個粗嗓子男人的咆哮聲。

    迎賓小弟一臉委屈地關上對講機，嘴裏嘟囔著，“是你們自己讓我看到警察就一定要通知的，人家警車都已經停到咱們門口了，我要是不喊，你們能放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