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嵐欣的表情管理失敗只能算是今天的一個小小插曲，主旋律依然是證物手機的WiFi連線排查。

    爲了提高效率，一大隊的刑警們不再分開行動，而是由方嵐欣和顧謙非在前面開路，開著車迅速地查詢嘉蓮社羣裡所有能連得上WiFi的地方，而老李則帶著大夥兒在後麵進一步詳查，分成幾個小組，對每一家能夠連上WiFi的店家進行詳細的問詢。

    這樣一來，減少了地毯式排查的盲目性，以有限的人手提升了排查的效率。進展一直很順利，到了晚上，考慮到很多娛樂場所纔剛剛開門營業，方嵐欣安排了一部分人加班，而她自己自然也要以身作則。

    倒是顧謙非這邊，方嵐欣實在捨不得他拖著病體繼續辛勞，剛到傍晚就把他“趕”回家去休息。

    眼看著排查進行得很順利，顧謙非就把證物手機留給方嵐欣，自己安心地回家休養。更重要的是這一個下午，他和方大美女獨處的時候一直都是膽戰心驚。一想起早晨的旖旎，想起中午對方的失態，想起下午刑警們曖*昧的眼神，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回到位於同集區的租屋，先是解決了晚飯問題，隨後顧謙非開啟電腦，登入了長夜直播平臺。

    說起來他已經有兩個晚上沒有看直播了，剛進到“夜來香”的直播間，濃妝豔抹的主播就嬌滴滴地打招呼，“三秋哥，你可來了，我以為你拋棄我了呢！”

    看著這張媚俗且做作的臉，與方嵐欣的自然和真實比起來，顧謙非怎麼看怎麼反感。還好只是逢場作戲，一切都是爲了查案。

    隨意地應付了對方几句，刷上一兩百塊錢禮物以作為“補償”，總算是平息了女主播的“哀怨”。

    這時候，“夜來香”想起了一件事，“三秋哥，你昨晚沒來，有人找你。”

    不用問細節，一聽到這個，顧謙非頓時明白，鯊魚嗅著血腥味兒咬鉤了。前天晚上他剛在“長夜跑騷團”群聊裡暗示自己是毒品客戶，昨天“東風”就迫不及待地安排手下馬仔前來接洽。

    顧謙非控制著“寂寞三秋”的賬號，不鹹不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並沒有顯示出特別在意的樣子。

    以他多年查案的經歷，自然知道毒販們的小套路。

    販毒是個殺頭生意，毒販們都是拿命在拼，凡事小心得很。那些粗枝大葉、不知收斂的毒販早就被抓光了，大浪淘沙之後，留下來的都是有能耐又有耐心的大毒梟。

    在這些大毒梟眼中，每一個靠近他們的人，都會被懷疑是不是警方臥底，沒有經過再三確認，怎麼可能會輕易出手。如果那麼隨意地就亮出自己是毒販的身份，有幾條命都不夠死。當然，會死的一般都是那些不謹言慎行的馬仔，根本牽扯不到他們背後的大毒梟身上。

    所以儘管對方來得很快，但是顧謙非相信目前還處於試探階段。如果他一旦表現出過於主動或者急切的態度，就會暴露出自己的可疑之處。以趙富貴那種謹慎到極點的風格，肯定是寧枉勿縱的。鷺城販毒網路做得那麼大，不差一兩個散客。

    雖然“東風”肯定不是趙富貴本人，但是畢竟是一個有地位的小頭目，肯定要貫徹大毒梟的經營理念，不會盲目擴大經營範圍，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寂寞三秋”無所謂的態度，看在眾人的眼中。不知情的“夜來香”盡到自己的轉告義務之後，也就不再去糾結此事。

    但是在直播間當中，卻有一雙眼睛一直在默默地觀察著這一幕。顧謙非猜得到，只是不知道是哪個號在觀察自己罷了。

    約莫過了半小時，“夜來香”的直播間裡突然進來一個爵位不怎麼高的賬號，也沒有閃星，一看就是那種從別人手中收來的廢棄賬號，主播一般都不待見的。

    不過“夜來香”看到這個號之後，立刻開口說到，“三秋哥，這就是昨天找你的人。你問問他找你什麼事。”

    “哦，不認識。”顧謙非淡定地回了一句，也沒有主動去與對方交流，表現得就像一個正常的、高冷的土豪。

    他不主動，對方自然就要主動了。沒過半分鐘，私聊區域就出現那人的自我介紹，“我是東風哥的朋友，聽他說過你，特地來拜會一下大名鼎鼎的寂寞哥。”

    顧謙非當然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但是還是裝作沒看見，晾了對方十來分鐘之後，才裝作突然發現有人私聊自己，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你好！”

    如果對方真的只是“東風”的朋友，顧謙非這麼做肯定是會得罪人的，估計朋友也就交不成了。但是他的心思並不在長期經營“寂寞三秋”這個賬號上面，更不想在直播平臺這種地方交什麼朋友，自然無所謂。

    反之如果對方是個毒販，有心想要做他生意，這十來分鐘自然等得起。這個世道，有哪個行業的推銷員是不需要磨破嘴皮子就能賺到錢的？

    果不其然，那個自稱是“東風”朋友的傢伙姿態放得很低，一點都不像是朋友應該有的樣子。從頭到尾以低姿態，想盡各種辦法和顧謙非閒聊。從長夜直播一路往其他休閒娛樂帶，從休閒娛樂又聊到尋求刺激。

    這種繞彎子的聊天方式，就連顧謙非看了都替他著急。但是沒辦法，販毒是個需要謹小慎微的生意，網路毒販總不能在直播間裡大喊，“K*粉三十，搖頭*丸一百，要買的趕緊！”

    聊到話題差不多接近毒品的時候，這個“東風”手底下的馬仔卻戛然而止，跟顧謙非說了聲“有事先走”，玩了一把欲擒故縱。

    顧謙非見狀笑了笑，不以為意。要比耐心，他花了五年多時間對整個東南販毒網進行摸底，從來沒有向警方提供過一絲一毫線索。直到今年，在鷺城，才真正有所動作。

    這等耐性，豈是對方花幾個晚上試探就能夠探出虛實來的。反正要想讓顧謙非主動提起毒品兩個字，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越是不說出這個“接頭”的關鍵字，對方纔會對他越放心。

    眼見目的已經達成，顧謙非又在“夜來香”的直播間裡掛機掛了一會兒，很快便下線了。說起來他的感冒還沒好利索，只是燒退了而已，經過白天一番奔波，還是有些疲累的，今晚還是要早點休息，免得病情出現反覆。

    方嵐欣讓他明天不用過去幫忙，反正就算晚上加班，要想排查完整個嘉蓮街道，也得整整兩天工夫。他完全可以等接到通知再去刑偵支隊，直接參加排查結束之後的案情討論會即可。

    如此一來，第二天他又在家裏歇了一整天，終於把身體完全調養好。而方嵐欣則帶領一大隊的刑警們又忙碌了一整天，終於在晚上完成了對嘉蓮街道的全部排查工作，那張鷺城地圖上也畫滿了圈圈。

    時間來到9月28日星期五，經過三天的排查之後，雖然第一天在天海路一帶做了無用功，但是之後兩天卻完成了對死者生前活動區域的離散分佈模型的構建。於是方嵐欣在今天早上召集了無名屍案的新一次案情討論會，顧謙非也接到通知，精力充沛的他一大早就趕到支隊大院來出席會議。

    會議上，方嵐欣將那張標記著證物手機WiFi連線圖的鷺城地圖貼在看板上，幾十個圈圈代表著死者生前曾經在這些地方活動過，如果讓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怕是會有些不舒服。

    這張圖已經非常直觀地體現出離散分佈模型的特點，可以明顯看出這些圈圈分佈疏密有別。死者生前活動密度最高的區域在嘉蓮街道的東北側，也就是緊挨著江頭街道的那一片。

    方嵐欣指著地圖上的圈圈，“從目前的地圖分佈來看，死者生前活動較多的區域應該集中在蓮花北社羣居委會，至江頭街道的江頭社羣居委會之間。”

    地圖上用粗線條畫出了各街道辦事處的界線，隨著她手指的位置可以看到，相比於嘉蓮街道這邊，江頭街道的圈圈要少得多。

    看整體地圖，這個離散分佈模型並不是正統的那種圓形分佈圖，而是呈現出噴射狀的扇形分佈。密集區位於嘉蓮街道與江頭街道交界處，但是往江頭街道方向，圈圈的數量迅速減少。而向着嘉蓮街道的西南方向，圓圈數量雖然也一樣在減少，但是減少的幅度並沒有那麼大。

    如果用波形圖來顯示，江頭街道方向就是一個陡坡，而嘉蓮街道則是個緩坡。

    “江頭社羣你們也去看過了是嗎？”顧謙非看著這個奇怪的離散分佈模型問到。

    方嵐欣點點頭，“大致走了一小部分，也就是二手機市場和建材城那一帶。死者在那一片區連得上的WiFi並不多。但是考慮到那裏的職能，死者不大可能連上二手機店以及建材店的WiFi，所以不能說明問題。”

    她很好地解釋了扇形分佈出現的原因。

    對於二手機市場和建材城，顧謙非印象深刻。之前爲了查證物手機為何會出現一閃而逝的圖示，他還特地跑了一趟江頭，結果被人當做偷手機的賊給舉報了，還被帶回了江頭街道派出所，多虧了王建國派劉宇飛來撈人，纔不了了之。

    就如同方嵐欣分析的，這一片區主要是販售建材和手機的商店，娛樂場所和餐飲店遠不如嘉蓮社羣那邊多。就算死者生前住在這裏，日常活動的區域多半也會向着嘉蓮街道那邊傾斜，才造成了這種不規則的離散分佈模型。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方嵐欣善於舉一反三，雖然她沒學習過《犯罪地理學》，但在顧謙非的指導下已經懂得活學活用，沒有被離散分佈模型的表面現象所矇蔽。

    但是顧謙非還是發現了她這幅地圖的不足之處，“怎麼沒有居民區的標識？這個離散分佈圖的核心應該是死者的家。那麼你告訴我，死者活動區域的中心點在那裏？”

    是啊，這張圖上找不到中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