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突然病倒的顧謙非，方嵐欣面臨著兩難的抉擇。

    於情於理，現在的顧謙非都需要人照顧，但是無名屍案也正處於關鍵時期。隨著距離案發時間日益久遠，一些具備時效性的線索正在慢慢的消失，比如翔鷺KTV的監控錄影，比如人們對於那張臉的記憶。

    雖然還沒到爭分奪秒那麼緊張，但是每拖延一天，破案的難度便會增加幾分。

    這還僅僅是查死者身份就已經這麼難了，之後還要排查死者社會關係，分析死者遇害原因，篩查可能存在的嫌疑人，直至最終鎖定兇手。可想而知，這一過程會有多困難，需要花多長的時間。

    所以把握當下，刻不容緩。

    於是方嵐欣咬了咬牙，開車把顧謙非送往距離此地最近的一間社羣醫院，打電話讓小徐趕緊從支隊過來照看一下，就把他單獨留在了社羣醫院裏。而她則自己一個人帶上證物手機，返回那條商業街繼續排查。

    這一走，她就忙了一個下午。等到她把天海路所屬的街道辦範圍都排查過一遍之後，天色已經擦黑。如果不是小徐打電話過來彙報顧謙非的情況，她幾乎都忘了這件事。

    方嵐欣再次來到社羣醫院時，顧謙非剛剛掛完三個小時的點滴，躺在輸液室的病床上假寐，臉色已經不像中午那麼紅黑紅黑的。她伸手試了試額頭上的溫度，也沒有中午時候那麼高了。

    顧謙非只是一般的受涼感冒，因為沒有及時吃藥，並且一上午過於疲累，才導致病情加重。在社羣醫院掛水並且休息了一個下午之後，情況已經基本穩定，至少不用住院治療。

    被方嵐欣一摸額頭，他立刻睜開眼。看清來人是誰之後，他首先問到的還是案子，“查得怎麼樣了？真抱歉，沒能幫上忙！”

    方嵐欣聞言心疼不已，“傻瓜，地毯式排查有什麼困難的，本來就不需要你這個大顧問親自出馬。你早說身體不舒服，早上我就不會拉著你一起。真是的！多大的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

    “小感冒而已，我也沒想到會發燒。”顧謙非的聲音還是有些虛弱，“對了，你還沒回答我，查到什麼了？”

    方嵐欣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答到，“很不理想，如果不是在商業街生意最火爆的那家川菜館裏連線上了WiFi，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看錯了。”

    “只有一家？”顧謙非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我今天在你劃定的區域裡排查了三分之一的面積，除了翔鷺KTV天海店，就只有一家。”方嵐欣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問題是這家店的客流量太大了，同樣沒人記得死者的樣貌。”

    如今的餐飲業從業人員的流動率居高不下，一家店工作年限長的老員工沒幾個，而且主要是店長和後廚的那幾個主廚，至於一般的服務生，很少有做超過一年的，更不會用心去記客人的長相。

    顧謙非從來不指望餐飲店能夠有人認出死者，除非死者就在那裏工作。他更加看重的還是那個離散分佈模型，必須有足夠多的分佈點，才能確定死者生前的活動區域。而現在只有少得可憐的兩個點，連一個最基本的模型都建立不起來，根本無法說明任何問題。

    “這樣啊，讓我再思考思考。”主要是今天顧謙非燒得整個人暈乎乎的，思路也不怎麼清晰，整個早上都是跟著方嵐欣走。

    這會兒雖然狀態有所回升，但還沒恢復到正常狀態。別說是方嵐欣了，就算是老李也能超過他。

    “能夠起來嗎？咱們去吃飯。”方嵐欣把顧謙非一個人丟在醫院裏一個下午，雖然安排了小徐來陪伴，但是她的心裏還是充滿了愧疚，這會兒心裏只想好好彌補一下對方。

    “可以起來，但是沒什麼胃口。”顧謙非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吊了一個下午的水，足足三大瓶啊！感覺我被灌飽了。”

    方嵐欣沒有理會他的自嘲，而是在小徐的幫助下將他扶了起來，同時心裏尋思著下一步該如何安排。

    開車返回支隊的路上，她終於做出了決定，“這樣吧，先去我那兒，我給你熬粥喝。咱們就不在外面吃了，不乾淨。”

    根本不等顧謙非表示反對，方嵐欣徑直把車開進了岳陽小區，然後把車鑰匙交給小徐，讓她把車開回支隊大院裏停好。

    於是顧謙非在兩個女警的“強制措施”下，半推半就地被送進了方嵐欣家。

    小徐離開後，方嵐欣先給顧謙非找來一條毯子，讓他半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休息，而自己則進廚房準備晚餐。

    看著女警花換上居家服之後婀娜的背影，顧謙非心中突然遐想連篇，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每天都看到這樣的溫馨畫面。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問題是他們兩人現在連情侶都不算，始終在若即若離的狀態下踟躕不前。究其原因，還是在顧謙非的身上，緝毒讓他不得不暫時放下甚至逃避感情。

    這樣的煎熬，不知何時纔是個頭。

    在胡思亂想中，顧謙非迎來了方嵐欣專門為他熬製的愛心粥。雖然只是一碗稀飯，但是卻能一眼看出她滿滿的心意。

    在這碗稠而不幹的白粥裡，加了切碎的肉丁和青菜，還有少許的鹽巴。營養均衡又照顧到病人的食慾不振，可謂恰到好處。

    愛心粥化在口中，而顧謙非的心則化在了方嵐欣的情意裡，沉醉不知歸路。

    一邊品嚐著愛心粥，一邊享受著溫馨的二人世界，顧謙非完全忘記了時間，一頓飯吃了個把鐘頭。再加上之前方嵐欣做飯用掉的時間，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

    等他好不容易從溫柔鄉中掙扎出來，準備起身告辭，卻被方嵐欣嚴詞拒絕。

    雖然看得出顧謙非的狀態已經有所好轉，不過他的身體依然虛得很，讓他自己一個人回同集區，方嵐欣一點都不放心。尤其是在顧謙非已經被鷺城毒販們盯上的情況下，讓他以這樣的身體狀況去獨自面對危險，簡直無異於自殺。

    方嵐欣把顧謙非留下來，一方面自然是爲了照顧他，另一方面當然是出於這方面的擔心。

    被強留下來，顧謙非有些暈乎。

    這可是在方嵐欣家裏啊！就算是睡客廳，與方大美女也只有一牆之隔，未免也太刺激！

    其實不只是顧謙非覺得刺激，方嵐欣的內心同樣忐忑不安。她倒是沒有懷疑顧謙非的為人，只是和對方一樣，她在感情方面也是個十足的菜鳥。

    在學生時代，方嵐欣是個認真學習的乖乖女，雖然有一張全校公認的女神容顏，但因為“門檻”太高，大部分男生對她只敢仰望而不敢靠近。倒是有幾個富二代對她展開追求，但無奈三觀不合，她接受不了那種金錢換美色的虛假愛情。

    工作之後，在刑偵崗位上，她的大部分精力奉獻給了工作。而感情方面，則悄悄寄託在亦師亦友的顧謙非身上，由崇拜變痴迷，由痴迷再昇華為愛情。

    但是這種愛情始終只是單相思，並不能讓她累積戀愛經驗，也不懂得如何與男性獨處。今晚主動留宿顧謙非，已經突破了她的極限，以至於一個晚上都坐立不安。

    儘管認識顧謙非已經將近六年，彼此間早就培養出相當的默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彼此的存在。但那都是在工作上的，私底下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

    幾個月前爲了慶祝碎屍案破案，方嵐欣曾經把顧謙非邀來家中吃了一頓晚飯。但是也就是一頓飯工夫，之後沒多久顧謙非就主動離去了。

    在此之外，也就只有女主播案期間，顧謙非因為工作關係來過兩趟。但是整個過程都不涉及私人感情，也就沒什麼好尷尬的。

    今天晚上就不一樣了，一想到要獨處十幾個小時，她就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液全往臉上涌，暈乎乎、熱烘烘的。

    幸好顧謙非習慣了逃避，一直不敢直視方嵐欣，被強留下來之後，就裝模作樣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往長夜直播平臺“夜來香”的直播間裡一掛，等著網路毒販前來“接洽”。

    在這過程中還有個小小的插曲，或許是因為受到身邊方嵐欣氣場的影響，他竟然進錯了直播間，點進了一個陌生主播的房間。

    進錯直播間並不奇怪，也許是看走眼，也許是手抖點錯，但這些原因都不適用於顧謙非現在的情況。導致他進錯的原因是輸錯了房間號。

    在長夜直播平臺上，每一個主播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房間號，只要在平臺主頁上輸入這串不長的數字，就能直接跳轉直播間。

    因為方嵐欣就坐在身邊的緣故，顧謙非鬼使神差地輸入了當初“芳菲”使用的那個房間號。而根據警方的要求，上個月長夜直播平臺就已經清除了“芳菲”直播間的一切資料，回收了她的房間號，並且在一個月之後將這個房間號分配給了一個新來的主播使用。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一不小心進錯了房間。

    顧謙非進錯直播間之後，心虛地斜眼偷看了方嵐欣一眼，見她正認真地盯著電視看，這才放心，偷偷地把房間號改掉，進入“夜來香”的直播間。

    其實方嵐欣哪裏是在認真看電視，這會兒電視上播放的是廣告，她根本是在發呆，想著今晚如何與顧謙非獨處。

    就這樣，兩個人心不在焉地同坐在一個沙發上，心裏想著彼此，眼睛卻分別盯著手機和電視。

    不知不覺，夜漸漸深了，終於到了睡覺時間，新的困擾也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