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謙非是下半夜被凍醒的。

    中秋過後，鷺城的天氣日漸轉涼，白天還能維持在二十多度的宜人氣溫，到了下半夜，溫度驟降到十幾度，不蓋被子睡覺肯定是受不了的。

    被凍醒之後，顧謙非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趕緊爬上*床，躲進被窩裏取暖。

    按理來說，這會兒他應該吃一片感冒藥，或者煮一碗紅糖薑湯驅寒。但是作為經常要被迫搬家的人，他的家當很簡單，除了辦案需要的必備工具和裝備之外，就只有一些衣物，根本不可能再來個隨身小藥箱。就算有備藥品，那也是創傷藥和繃帶，至於感冒發燒咳嗽這些小病小痛，需要的時候馬上去24小時藥店購買就行了。

    很遺憾，在他租住的這個同集區偏遠的租屋附近，根本沒有24小時藥店，甚至周邊三公里之內都不存在藥店這種民生設施。因此買藥吃藥的事情，只能等到天亮之後再說。

    躲進被窩之後，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地要睡著了，但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又爬了起來，在自己的手機上設定早上七點的鬧鐘，怕自己睡過頭。

    明天一早，按照計劃，一大隊將以翔鷺KTV天海店為中心，在新湖區展開地毯式搜尋，尋找無名屍案死者線索。而這次行動的關鍵，就在於無名屍案的唯一證物，只有那支手機可以幫助刑警們判斷死者生前曾經在哪些地方活動過。

    而現在的問題是那支手機在顧謙非的手上，只要他不到場，這個案子就查不下去。所以他很自覺地設好鬧鐘，以確保準時“上班”。

    也幸好設了鬧鐘，到了早上七點的時候，鬧鐘足足響了近十分鐘，手機都快沒電了，他才終於艱難地醒了過來。只是醒來之後，他感覺到筋骨痠痛、四肢無力，明顯是感冒了。

    強撐著爬起來，胡亂洗了把臉，他到樓下的早餐車上買了份豆漿和包子，一邊吃一邊往車站走去。

    一個小時之後，八點十五分，他提前抵達了長嶽路刑偵支隊大院，但是方嵐欣比他還要早，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在保安室門口。

    “快點上車，我們兩個先出發，稍後老李會帶上其他人一起。爭取今天把天海路附近過一遍！”看見顧謙非到了，方嵐欣一邊說話，一邊走上停在大門邊的警車。

    顧謙非此時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只能依著對方的安排，老老實實地坐在副駕位置上。

    方嵐欣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到，“手機充好電了嗎？我這裏帶了充電寶。”

    顧謙非聞言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果然沒電了，都是之前鬧鐘響太久的緣故，於是趕緊接上充電寶進行充電。

    方嵐欣見狀瞪了他一眼，“我說的是證物手機，不是你自己的！”

    顧謙非這才明白過來，方大隊長心思細膩，考慮的是證物手機的電量，以避免地毯式排查的時候，手機突然沒電，導致行動半途而廢。

    於是他從另外一個衣兜裡掏出證物手機看了一眼，“沒問題，滿格！”

    顧謙非昨晚一回到租屋裏，第一件事就是給證物手機充電。在辦案方面，他的細心程度一點都不輸方嵐欣。至於生活方面，確實會差一點，畢竟是個單身狗嘛。

    方嵐欣這才滿意地繼續開車，不再去計較自己特意準備的充電寶被顧謙非拿去充他的私人手機。

    從長嶽路出發，警車向西行，往北繞過岳陽小區背後的仙嶽山，山的背後不遠就是天海路。

    長嶽路雖然地處開元區，事實上距離翔鷺KTV天海店的距離並不算遠。而在長嶽路以西，仙嶽山西麓一側，儘管同屬於開元區，距離天海店就更近了，遠比去帝豪店要近得多。

    因此，顧謙非昨天在鷺城地圖上畫下那個橢圓形時，就把仙嶽山西麓那一片都給畫了進去。而這一片區也是方嵐欣今天行動的第一站。

    十分鐘之後，方嵐欣開的警車停在了一座足浴城的門口。這裏是今天第一個要摸查的點，位於橢圓形區域的西南角。

    相比於KTV，同樣是特種行業的足浴城每天經營的時間要更長一些，基本上是24小時無休的，因此顧謙非也不需要擔心什麼路由器開沒開的問題，直接拿著證物手機走到前臺，有沒有WiFi一目瞭然。

    答案是沒有。死者沒有來過這裏。

    於是兩人腳步不停，立刻轉身離去，讓看到警察突然出現而稍微有點緊張的前臺人員一愣一愣的。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同樣的狀況在一家又一家的娛樂場所和餐飲店出現。不過兩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本來這裏還在開元區地界，距離天海路還有一段距離，也就是在橢圓形的西南邊角區域。

    從《犯罪地理學》上講，一個人的日常活動區域可以用《機率學》的離散分佈模型來顯示，越靠近居住和工作所在地的地方，他的活動密度越高；反之，距離越遠，密度越低。

    顧謙非和方嵐欣對於之前走訪的這些地方本身就沒有什麼期待，只是因為順路的緣故，而且爲了避免有所遺漏，才特意先去走一圈的。

    如果以《刑事偵查學》的標準勘驗程式，應該是以案發地點為圓心，一圈一圈地往外查。也就是從離散分佈模型的密集區開始查，漸漸地往外。

    而在無名屍案來說，發現屍體的同集區軍營村是第二現場，也就是拋屍地點。從痕跡勘驗的角度，那裏是最初進行排查的區域。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事實證明第一現場——也就是兇案現場與第二現場應該相隔非常遠。在第二現場周邊勘驗的結果就是找到那支證物手機，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而現在無名屍案等於是推到重來了。那麼以顧謙非最先發現WiFi訊號的翔鷺KTV天海店為圓心，逐層向外調查，應該是個最優選擇。

    但是事實上天海店的WiFi只能算是個巧合，而不是本案必然的重點，也許天海店本身就處於死者生前活動區域離散分佈的外圍，真正的密集區域有可能是在天海店和蓮花店之間也說不定。

    一切都是理論上的分析，辦案卻不能光靠理論，更重要的還是實際上能夠發現的那些東西。在時間和人力上都還算充裕的情況下，方嵐欣打算用兩到三天時間，把顧謙非畫出的整個橢圓形區域全部排查一遍。

    只要能夠確定死者的活動密集區域在哪個街道、哪個社羣範圍內，根據《機率學》離散分佈模型，死者生前工作或居住的區域基本上就在那一片。到時候就可以將警力集中在該區域，進行進一步詳查。

    這就是科學辦案。

    顧謙非與方嵐欣都是科班出身，加之經驗也不差，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儘管一路走來一無所獲，他們還是一絲不苟地繼續一家一家店走下去。

    而且手機裡的WiFi賬號密碼這種東西與死者生前的活動範圍並無絕對的關係。假如死者不是低頭族，在餐館吃飯或在休閒娛樂的時候，未必每次都會需要手機網路，那麼他們之前走過的地方，未必就不是死者生前的活動範圍。

    這件事本身還涉及到運氣問題，顧謙非湊巧發現了死者曾經在翔鷺KTV天海店使用過WiFi，那麼應該還會在更多的地方湊巧遇到同樣的情況。最終歸結起來，依然會是個離散分佈模型。

    離散分佈模型的本質就是《機率學》的隨機性。如果死者在自己活動的每個地方都會存下WiFi，那麼這就不是一個離散分佈模型，而是連續分佈模型。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都不能放過，必須認真地對待每一個有可能出現線索都地方。

    就這樣，在經歷了徒勞無功的兩個小時之後，方嵐欣的警車終於來到了天海路。而老李則已經先一步帶隊來到了這一帶，讓手下的刑警們先拿著死者的素描畫像去周邊的店家和營業場所進行詢問，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不過老李他們的運氣同樣不好，或者說死者的那張大眾臉確實不好記，總之天海路範圍內沒有人認得那張臉。

    雙方在天海路派出所碰頭，進行簡單的情報交換之後，排查繼續進行。

    此時是上午十點出頭，在午飯之前，方嵐欣和顧謙非這一組繼續拿著手機在天海路周邊範圍試WiFi訊號，而老李他們則會在天海派出所的協助下前往天海社羣居委會，對這周邊的居民區進行排查。

    兩個鐘頭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午飯時間，第二輪的調查依然一無所獲。大家也不回支隊吃飯休息了，而是在天海路這邊就地解決。

    飯後，顧謙非和方嵐欣就在警車上稍微眯一會兒，養精蓄銳，準備下午繼續奮戰。

    方嵐欣爲了今天的行動，昨晚睡得挺早，今天的精神狀態一直不錯，稍微眯了半小時，便精神抖擻，當下發動警車，向着下一個目標開去。

    下一個目標是新湖區的一條商業街，遍佈著大大小小的餐飲店和娛樂場所，要把所有的店家走一遍，至少得半個多小時。

    方嵐欣把警車開到附近的停車場停好，準備步行走一遍這條街，轉頭卻看到顧謙非還在睡。

    “喂，醒醒了。”她伸手推了推顧謙非。

    可是這個男人卻沒有醒，不但如此，他身上傳來的觸感熱乎乎的，就像個火爐一樣。

    方嵐欣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仔細看看顧謙非的臉，都紅得發黑了。伸手去摸他額頭，也是相當的燙手。

    發高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