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個好訊息
此時顧謙非距離員工通道還有三十多米,而身後的殺手卻只有不到二十米遠。
手槍的有效射程為50米左右,就算殺手的格洛克19裝了消聲器,子彈出膛時會消耗一部分動能,在此刻的距離下,依然可以對他造成有效殺傷。
顧謙非的奔跑速度不可能快得過子彈,而躲子彈這種戰術動作遑論真假,至少不是一個刑警出身的人能夠掌握的技巧,所以他只能從其他方面來想辦法。
於是他一邊繼續加速,一邊打量四周。
在阿羅海B1層裡,有十幾個監控攝像頭負責兩個停車場出入口以及幾條主通道,其中一個正對著顧謙非的這個方向,順帶著把消防通道口也囊括了進去。
面對來自身後的死亡威脅,他急中生智,高舉雙手對著監控器方向揮了揮。
這個異常動作成功引起了殺手的注意,順著顧謙非揮手的方向,發現了這個監控攝像頭的存在,頓時有些猶豫,沒有第一時間舉槍射擊。
“別怕,待會兒銷燬監控記錄就行了!”跟蹤者一邊追出去,一邊催促道。
這就是週一早晨人跡罕至的阿羅海,在缺少目擊證人的情況下,只要再銷燬監控記錄,警方基本上收集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和證據。
然而在殺手猶豫的這兩秒鐘裡,顧謙非已經又向前奔跑了十餘米,並閃身躲到那根粗大的承重柱背後,藉着這個厚實的掩體保護,他又能安全地跑出二三十米。
待到殺手繞開承重柱的遮擋時,他已經來到了那幾部車中間,貓著腰小跑著繼續向着員工通道前進。
殺手舉起格洛克19瞄了瞄,發現沒有什麼太好的機會,而且胡亂開槍會在現場留下痕跡,對自己十分不利,便收起手槍繼續追趕。
直到顧謙非跑進員工通道,殺手都沒有開過一槍。那種拿著槍一路轟過去的畫面,只有在槍支氾濫的國外才可能出現,而且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畢竟他是個職業殺手,而不是那種不要命的狂徒或者死士,理智上以自我保護為第一優先,沒理由那麼拼。
阿羅海的B1層,其實並不僅僅是一個地下車庫,事實上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面積被一個大賣場給佔據了。顧謙非跑進去的這條,正是大賣場後門的員工通道。
穿過一道虛掩的門之後,就是大賣場的貨倉和員工休息區。這裏可供騰挪的空間有限,也藏不了人。於是他繼續往前跑,穿過第二道門,進入了大賣場內部。
眼前一排排貨架上堆滿了琳琅滿目的日用品,向前方及兩側綿延而去,形成了一個天然的保護屏障。
顧謙非還在警校學習的時候,曾經接受過反恐訓練,實戰科目中最讓人頭疼的就是在這種大賣場貨架間追擊嫌犯。在這種地方開槍,需要眼明手快,還要防止誤傷。
設身處地去考慮,殺手或許不太在意誤傷無辜,但要想在這種特殊場景下開槍擊中受過這方面訓練的顧謙非,難度可就比在地下車庫裏要大多了。
顧謙非進入大賣場內部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身九十度往右邊跑,跑過四排貨架之後,估摸著追在身後的跟蹤者也差不多要到了,立刻拐進兩排貨架之間的通道。
穿過這條通道之後,他並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再次右轉,橫向跑過五排貨架之後,纔再次轉入通道。
而這個時候,跟蹤者和殺手正兵分兩路,還在進門的地方一左一右往兩邊尋找他的蹤影。因為每經過一條通道都需要停下來看一眼,無疑浪費了大量的時間,遠遠比不上心無旁騖一路逃跑的顧謙非。
等到顧謙非穿過第三條通道時,已經來到了收銀臺區域。這時他第一次回頭,看看身後並沒有那兩人的身影,便放慢腳步,以正常人的姿態穿過收銀區,離開了大賣場。
大賣場外面有好幾條通道可以離開B1層,分別是通往B2層地下車庫和通往地面層的自動坡道各一條,消防通道兩條,客用直達電梯一部。
但是顧謙非卻沒有選擇這些,而是拐進了賣場外面的一個死角。在那裏有一部一般人都不知道的貨用電梯,專供商場內部人員使用。他也是因為身為“兇案現場”老闆,所以知道這條“密道”。
透過這部貨用電梯,他直接上到五樓,出來時已經到了阿羅海C區,而且就在距離“兇案現場”店面不到五米的地方。出電梯時,他還順手按下B2層按鈕,讓貨梯回到最底層以迷惑對方。
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跟蹤者和殺手在大賣場裡暈頭轉向地找了好一會兒,等他們來到大賣場門口,看到那麼多條通道時,就已經放棄了。
星期一的早上,“兇案現場”同樣還沒開門。顧謙非原先是順道過來進行場景更新的,後來因為被跟蹤才臨時改變主意想要離開。現在剛剛甩掉跟蹤者和殺手,立刻離開反而不是明智的選擇,不如繼續原先的工作計劃。
他開啟手機,找到一個標誌為一把鎖的APP,點開之後輸入一串密碼,“兇案現場”卷閘門的小門在“滴”的一聲之後應聲開啟。
這是他考慮到自己長期不在店裏,更不可能總是隨身帶著鑰匙,所以特地購買的一把機械電子二合一門鎖,既可以鑰匙開啟,也可以透過手機遙控開啟。
他躲進“兇案現場”之後,花了兩個小時把密室的內部陳設及各種提示線索進行重新構建,又拍了幾張照片上傳團購網站之後,新一期的主題算是佈置完成了,就等著老顧客們下單預約。
按理說時間已經過去挺久的,跟蹤者應該放棄了,只是考慮到安全起見,已經非常疲累的顧謙非乾脆就在密室裏眯了一會兒。
等他被電話鈴聲吵醒時,已經來到了下午兩點。
來電的是方嵐欣,她的聲音因為興奮而有些高亢,但是依然很動聽,“告訴你幾個好訊息!第一個,碎屍案兇手已經全部招了!你發過來的拋屍影像畫面是鐵證,他沒法抵賴,只能招了。第二個,和你的罪犯側寫完全一樣,他就是個作家,鷺城本地人,離異,獨居。”
“哦,他說了自己的犯罪動機嗎?”
對於真正的行家來說,瞭解兇手的犯罪動機遠比了解其犯罪手段更加重要。掌握了後者固然可以累積經驗,提高自身業務水平,在今後的辦案過程中更加得心應手,但是前者纔是懲前毖後、防範於未然的根本。
方嵐欣聞言嘆了口氣,“沒有人天生就想作惡的,雖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反過來,可恨之人同樣有可憐之處。這個張恆偉其實也算是時代變革中的弱者,經歷過太多事而變得不自信了。”
“怎麼說?”
“首先是大學時期讀了個冷門專業,市場需求很少,找工作困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久又經歷失業。因為找不到一份好工作,乾脆改行當網路寫手,寫自己感興趣的刑偵推理小說。”
“能從事自己感興趣的職業不是挺好的麼?他又遇到了什麼事?”顧謙非不在乎自己的罪犯側寫有多準確,他只想知道兇手為什麼會走上殺人碎屍這條不歸路。
“但是刑偵小說在國內非常小眾,他的作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人氣慘淡,付出與回報完全不成比例。去年好不容易熬出頭,作品火了。結果他又膨脹了,學人家看直播捧主播,又認識了不好的朋友染上了毒癮。前段時間他妻子忍無可忍提出離婚,並且將他貶得一文不值,說他寫的偵探小說寫得狗屁不通。他一氣之下,決定犯一個完美的殺人案,來證明自己的情節設計能力。”
“哦,這就是個體心理學創立者阿德勒所說的自卑情結的‘超補償’。只可惜張恆偉進行自我補償的方向選錯了,居然走上這麼一條不歸路。而且‘超補償’所產生的自負心理,讓他把自己的名字拆開來作為拋屍地點,以此來留名於犯罪史。病得不輕啊!這種案例如果是放在歐美,他估計不會被判極刑,而是會被當成精神病而送去強制治療。”
電話那頭,方嵐欣聞言翻了翻白眼。作為刑偵大隊長,她只關心自己能不能破案,纔不管國內國外都是怎麼判的。只能說顧老師的段位太高,她暫時無法理解。
隨即她想起自己打電話的初衷,可不是爲了來向領導彙報工作的,而是有一個真正關於顧謙非的好訊息要說,“你別打岔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支隊領導知道你這位顧大顧問在這起碎屍案中起到的作用,決定長期聘用你為刑偵一大隊的顧問。除了每月固定的顧問津貼之外,以後每參與一起疑難案件偵破,還可以拿破案獎金。”
對於這件事,方嵐欣由衷地為自己的偶像感到開心。
顧謙非把大部分收入都拿來資助老王的家屬,搞得自己連電話費都充不起。她有心要幫忙,卻也知道這個男人的自尊心很強,不會願意接受一個女人的“施捨”。
現在好了,有這麼一個穩定而又不掉面子的方式來幫對方增加收入,相信顧謙非很快就能摘掉欠費偵探的外號,雖然這個外號還是方嵐欣自己給起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顧謙非聽到這個訊息之後,心裏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