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個天天都能在自己手機上見到的圖示亮起，顧謙非終於明白那天發生了什麼。但是出於慎重起見，他不會這麼快就下定論，而是現場做了一個小小的測試。

    他緊盯著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螢幕，慢慢向後退去，漸漸遠離那座通往二樓的自動扶梯。隨著他的距離逐漸拉遠，退到第五步的時候，那個圖示不出所料地瞬間熄滅。

    在圖示消失的瞬間，顧謙非不再後退，而是轉頭左右看看。巧了，就和那天他發現圖示一閃而逝的位置一模一樣！

    於是他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抬起頭雙眼緊盯著自動扶梯所通往的二樓。

    他所期待的答案就在那裏！

    興沖沖地踏上自動扶梯，他嫌棄扶梯的速度不夠快，自己也沒歇著，三步並作兩步地往上疾走，只用了幾秒鐘就來到了二樓。

    二樓一上來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大廳，大廳兩側各有一條狹長的通道。在這個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大廳裡，一個吧檯就佔了三分之一的地盤。吧檯後面的牆面上是金光閃閃的金字招牌，寫著中英文合璧的八個字“翔鷺自助式KTV”，下方還有幾個小字“天海店”。

    9月14日當晚，顧謙非就是來這裏借用洗手間，纔會在下樓之後發現了那個一閃而逝的圖示。

    當時他一邊走，一邊開啟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就在螢幕亮起的瞬間，他剛好一步走到之前的那個位置，然後驚鴻一瞥地看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圖示消失不見。

    那是WiFi圖示！

    顧謙非拿著這支手機走向櫃檯，然後點開設定介面，指著上面那個名為“XLTH”的WiFi訊號源問到，“這是你們店的WiFi嗎？”

    前臺接待探頭過來看了一眼，給出了肯定的答覆，“是的，翔鷺天海四個字的首字母。”

    別看這只是個小小的WiFi圖示，對於顧謙非來說，就像暗夜裏的一輪皓月，瞬間照亮了原本黯淡無光的思路。

    這支手機裡沒有安裝任何系統預裝軟體之外的APP，也就不會有什麼蹭網軟體，自然也不可能憑空地接入翔鷺自助式KTV天海店的WiFi。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死者生前曾經來過這裏，並且使用了這家KTV的WiFi訊號，纔會在手機裡留下這樣的痕跡。

    這個品牌的手機有一個特點，就是爲了保護隱私，把一切使用者賬號密碼都設定為不可查閱的狀態，並且連是否存在這些賬號都不得而知。當有人開啟手機WIFi連線設定的時候，只能看到當前能夠接收到訊號的那些WiFi訊號源。

    正因為如此，不管是鷺城刑偵的技術科，還是顧謙非，都不止一次地把這支手機的一切設定翻來覆去地研究了不下幾十遍，卻都不曾發現手機裡留存著這樣一個不顯眼的痕跡。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兇手或者兇手的同夥沒能把WiFi賬號密碼清除掉的根本原因所在。

    終於，在毫無頭緒地查了一個多月之後，對於無名屍案死者身份的調查終於邁出了小小的第一步。

    顧謙非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從相簿裡調出死者照片，出示給前臺接待人員看，“認識這個人嗎？他來過你們這裏。”

    這位前臺接待是一個年輕的女孩，驟然看到一張臉部腫*脹、眼球突出、嘴唇變厚且外翻、舌尖伸出的慘綠色死人臉，頓時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把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無名屍案的死者於8月5日遇害，8月9日在同集區軍營村的一條山溝裡被發現。照片上的屍體死亡時間超過96小時，在八月的盛夏時節，即便軍營村這裏的天氣涼爽，也早已呈現出腐敗巨人觀的狀況。那張臉除了噁心和恐怖之外，已經難以辨認死者生前容貌。

    不過這可難不倒專業的法醫，經過解剖掌握死者顱骨輪廓及臉部肌肉分佈狀況，已經透過畫像師還原了死者生前容貌。

    顧謙非在手機上劃拉了一下，點出第二張圖片，是技術科畫像師手繪的死者生前容貌素描畫像，再次遞了過去。

    但是那名受到驚嚇的前臺接待死活不肯再看他的手機。

    與此同時，原先站在大廳一角的領班經理也循聲趕了過來，一臉緊張地盯著顧謙非，“這位先生，請您不要鬧事，不然我們只好報警處理！”

    “唉，我就是警方的，來查案。”還好顧謙非也是刑警出身，鎮得住場面，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解釋清楚了。

    “這位警官，怎麼稱呼？”領班經理總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找人的話，問我更好一些，我熟！”

    “我姓顧，你叫我顧先生就行。”雖然頂著個外聘顧問的頭銜，顧謙非始終不是在職警員。他也非常清楚冒充人民警察是什麼樣的一個罪名。

    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九條規定：冒充人民警察招搖撞騙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顧謙非雖然真的是在查案，而不是什麼招搖撞騙，但終究不適合自稱警官。於是在對方已經能夠接受自己的情況下，儘量避開這個敏感的稱呼。

    誰知道“顧先生”這三個字剛剛說出口，領班經理頓時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看了又看，“你該不會是那位顧大神探吧？”

    顧謙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謙虛地回答到，“謬讚了，我就是個輔助破案的顧問而已。”

    “顧大顧問，顧大神探！那就沒錯了，真的是你！”領班經理興奮得瞳孔都放大了，“我原先以為新聞上說的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咳咳！”顧謙非聞言尷尬地咳了兩聲，“那個，那個案子沒那麼玄乎，炒作，純粹是海城刑偵在炒作！”

    他剛纔下意識地回答對方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是鷺城網紅了。顧這個姓氏加上顧問這個職務，瞬間就能讓一個沒有與社會脫節的正常人聯想到遠端破案的“顧大神探”。

    “瞧您謙虛的！我也是個偵探愛好者啊，海城刑偵怎麼不來炒作我？您要是沒那個本事，大名鼎鼎的海城刑偵怎麼會把您誇上天去！”原來這位領班經理竟然是個刑偵愛好者，面對顧謙非的態度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這下子顧謙非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乾脆轉移話題，“現在已經是半夜了，咱們還是說說正事吧！我正在查案，希望你能配合調查。”

    “行！行！顧大神探查的案子，肯定是很有挑戰的。我也希望能為這個案子盡一份力！趕緊讓我看看您說的照片。”幸好領班經理只是個偵探愛好者，而不是個腦殘粉，沒有繼續在前面的話題上多做糾纏。

    “你還是叫我顧先生吧！神探什麼的就別提了。”顧謙非這才抹掉額頭上的冷汗，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領班經理在他的指點下，認真地看了看兩張照片，最終還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認識死者，“顧先生，咱們店每天平均要接待一百個以上的客人。您說的這個無名屍，都已經過去一個半月不止了。算下來，這麼長的時間，來過我們店裏的客人都快上萬了。除非是那種三天兩頭就過來K歌的熟客，不然誰能記得住。”

    “那監控錄影呢？”顧謙非轉頭看看大廳的四壁，只見那裏有幾個攝像頭，分別從不同的角度拍攝自動扶梯以及通往包間的通道。

    “顧先生，這都快六十天了。我們這裏的監控錄影只保留三十天。這還是你們警方定的規矩，要不然保留的時間更短。”領班經理聞言抱怨到，似乎比顧謙非還要著急的樣子。

    顧謙非這纔想起來，根據大部分地方法規的規定，小區監控保留時間不得少於七天，娛樂場所一般是十五天，旅館酒店九十天，銀行三個月到半年。

    KTV屬於娛樂場所，加之鷺城的地方法規相較其他地方要嚴格一些，所以強制保留三十天錄影。

    而一間像翔鷺自助式KTV天海店這種規模的娛樂場所，至少有多達兩位數的監控攝像頭，保留三十天的錄影資料，就意味著要購買一個高質量高容量的伺服器硬碟，是一筆不小的投資。如果不是《特種行業經營許可證》需要警方審批，估計沒幾家娛樂場所願意這麼做。

    所以三十天已經是極限了，沒有一家娛樂場所願意多花錢給自己找不自在，按照旅館酒店的標準去保留監控錄影九十天。

    既然查監控沒有任何意義，顧謙非只能退而求其次，“那麼把你們的VIP會員名錄給我一份，說不定死者生前在你們這裏辦過會員卡。”

    這也算是個辦法，透過會員登記的身份證資料，反向檢索二代身份證照片，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無名屍案死者的真實身份。

    誰知道這個要求再次讓領班經理的臉色垮了下來，“抱歉啊，顧先生！我們翔鷺KTV的會員卡是儲值卡，不需要實名的。認錢不認人，你懂的。”

    看著領班經理最後給出的那個略顯曖*昧的眼神，顧謙非秒懂了他的意思。

    非實名會員卡可以有許多的貓膩，讓領班經理和前臺接待這些人透過某些操作進行撈外快。再加上保護客人隱私的出發點，所以大部分娛樂場所的會員卡都不是實名制的。

    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線索斷了。或者說，無名屍案手機上的WiFi圖示，只能算是個不是線索的線索，充其量只是給顧謙非開啟了一個新的思路。

    也許可以利用這個WiFi搞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