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區江頭街道，在鷺城是以大大小小的二手機市場以及建材城而出名的。

    不算寬敞的馬路兩旁略微顯得凌亂了一些，略顯老舊的店面散發著各自的年代感，微型車、電動車隨意地停在路邊甚至人行道上，與鷺城這樣一座被冠以“花園城市”美名的旅遊城市有些格格不入。

    時不時會有一個拿著高價回收二手機牌子的人從路人跟前經過，晃晃手裏的牌子，問上一句“有二手機賣嗎？”

    建材城也就罷了，那是買房裝修的人才去的地方，和手機經常性欠費的顧謙非基本上沒啥關係。他一大早就從同集區大老遠地來到這裏，主要是爲了解決那支手機的問題。

    今天是週六，二手機市場顯得比往日更加繁榮一些，上百個櫃檯相當於上百個攤位，各自有著不同的經營者。一些衣著時尚的年輕人，手裏拿著幾乎是九成新的手機，隨便問了一下價格，就把手機交給櫃檯裡的商販們。

    而這些手機經過簡單的翻新處理，比如換一副新手機殼之後，再加價兩三百塊錢，賣給那些急需一部手機，又捨不得高價買新機的進城務工者。

    這個二手機市場，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社會城鄉兩級之間的某種現狀——社會資源分配的公平性。當然，也有可能是消費觀念不同所產生的商機。

    顧謙非雖然經濟狀況不穩定，但比起那些買二手機的人，還是好太多。他稍微看了一眼那些櫃檯，搖搖頭，在附近眾多手機店裏找了一家看起來比較有規模的，走了進去。

    店裏頭不算客人的話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年輕的櫃檯小妹，正在接待挑選新手機的客人。另外兩人都是男性，其中一個三十多歲，大腹便便，顧謙非一看就知道這人是老闆。最後一人則是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正趴在一張工作臺後面拆手機，看起來是在學習修手機的學徒。

    顧謙非掃了三人一眼之後，徑直走向老闆，掏出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

    “你好，是要賣二手機嗎？”胖子老闆客客氣氣地打著招呼。

    “不，是找你看看這部手機的問題。”顧謙非把手機遞了過去。

    “哦，修機啊！”胖子老闆接過手機，熟練地開啟螢幕，開始檢查系統。

    按沒兩下，他發現問題了，“嗯？你的手機怎麼沒裝手機卡？也沒安裝軟體。”

    顧謙非不得不進一步說明自己的來意，“這不是我用的手機。就是我昨晚開機的時候，曾經看到一個圖示一閃而逝，想讓你幫我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聽了他的話之後，胖子老闆皺著眉頭翻來覆去地看著這支手機，琢磨了好一會兒之後突然問到，“發票帶了嗎？”

    “啊？修手機需要帶發票嗎？這年頭誰會保留手機發票啊。”顧謙非有些不解。

    “沒有就算了，我先看看，你稍等。”胖子老闆拿著手機來到櫃檯後面的一臺電腦跟前，接上資料線，點開專業的測評軟體。

    在手機自動檢測的同時，他也沒閒著，在電腦上和不知道什麼人聊了起來。

    “要等多久？”顧謙非問到。

    “啊？”胖子老闆楞了一下，隨即又看了一眼螢幕，纔回答到，“沒多久，等個十來分鐘就行。要不你先坐一會兒。阿芳，給客人倒杯水！”

    “不用了，我出去抽根菸。別把這支手機裡的資料弄壞了，那裏頭我估計還有些有用的東西。”顧謙非走出店面之前叮囑了一句。

    “壞不了，你放心，只是檢測而已。”胖子老闆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呈現出說謊特有的微表情。

    顧謙非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真的不會壞？”

    “放心，保證不會！”這一回胖子老闆的眼神就相當堅定了，顯然他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面說謊。

    那麼他剛纔究竟說了什麼帶有欺騙性的話？顧謙非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根據心理學研究，正常人一天平均要說謊25次，絕大部分是善意的謊言。但是即便是出於善意，該有的微表情還是會有，比如瞳孔膨脹、聲量和聲調突變；笑容較少；眨眼太多；頻頻聳肩（主要指西方人）；眼神接觸出奇地多或少；說話中帶有較多停頓、假裝清喉嚨、中間穿插“嗯”等語氣詞；經常摸鼻子；頻頻吞嚥等。

    如果顧謙非整天盯著別人的微表情過日子，那麼生活未免也太累。只不過剛纔胖子老闆說謊的微表情比較明顯又比較突兀，才讓他多看了一眼。

    既然胖子老闆能夠保證手機不會弄壞，顧謙非也就沒必要再去追究對方到底在什麼事情上撒了謊。

    幾分鐘之後，一支菸抽完，眼看著店裏麵胖子老闆還沒有完成的跡象，顧謙非乾脆就站在店門口透氣，看著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不一會兒，一輛警用摩托車“突突突”地從遠處駛來，兩個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坐在上面。而身後的店裏頭也傳來了胖子老闆的招呼聲，“客人，你的手機差不多好了，可以進來了。”

    “哦，還挺快！”顧謙非急忙走回店裏，迫不及待地問到，“找到那個消失的圖示了嗎？”

    “這手機沒有什麼問題。至於你說的那個消失的圖示，應該是看錯了吧？手機裡的APP只有在解除安裝完成的一瞬間纔會消失。”胖子老闆說話語速有點慢，而且邊說邊往顧謙非的身後瞄。

    顧謙非見狀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生什麼，於是轉過頭來追問，“說重點！”

    “重點？”胖子老闆對於他這種偵探的說話方式有些不太理解，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之前的話往下說，“如果你會在解開螢幕的瞬間看到一個圖示消失，只有可能是在自動黑屏之前你進行過解除安裝軟體的操作。在黑屏的時候，解除安裝還沒完成。於是在解屏之後，會因為系統延遲而看到圖示消失瞬間的畫面。”

    這個解釋很專業，但是對顧謙非一點用處都沒有，他非常確定自己沒有進行過解除安裝軟體的操作，主要還是因為這支手機已經夠乾淨了，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讓他來解除安裝的軟體。

    這時候，警用摩托車的聲音在店門口停了下來，隨即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問話，“餘胖子，你舉報的那傢伙是哪個？”

    胖子老闆聞言後退一步，伸出他肥短的手指指向了站在櫃檯前的顧謙非，“就是他！”

    “舉報我？”顧謙非有些懵，但他隨即意識到剛纔胖子老闆曾經出現過的那個詭異的撒謊微表情是為什麼了，原來是他偷偷報了警。

    兩個警察一左一右向顧謙非包夾過來，擋住了他的出路，同時問到，“贓物呢？”

    “在這兒呢！”胖子老闆把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的遞了過來。

    “現在我們懷疑你盜竊手機，請跟我們走一趟！”說話聲音中氣十足的那位派出所警長說到。

    顧謙非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原來是胖子老闆看到這支手機資料被刪除得太過於乾淨，且又沒有電話卡，也沒有發票，於是懷疑他是小偷，手機是偷來的，這才悄悄報了警。

    “同志，這是誤會。”顧謙非哭笑不得地解釋到，“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這支手機是一個案件的證物。”

    “刑偵支隊的？二大隊反扒？”警長聞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檔，隨即又轉過頭來問到，“那麼麻煩你出示一下證件。”

    “我沒證件。”顧謙非只不過是個編制外的顧問，證件不可能有，蓋著支隊公章的聘書倒是有一張，但總不可能每次出門都隨身帶著。

    警長聞言瞭然地笑了笑，“那就不好意思了，現在假警察特別多，你還是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是顧問，不信你可以馬上打電話去支隊問問，我姓顧。”雖然顧謙非很不願意亮明身份，但這時候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支隊電話。你也別給我電話，我不信！我們回去慢慢查！”警長的警惕性很高，可惜他確實是錯了。

    “那我打個電話找人來撈我總可以吧？”顧謙非掏出自己的電話問到。

    警長做出個請的動作，“儘管打。就是別叫個假警察過來，到時候把他一塊兒搭進去。”

    顧謙非聞言無奈地笑了笑，自己算是說不清了，只能找個鎮得住場子的人出面。不過看著通訊錄裡的名字，他卻猶豫了。

    按理來說，他這是在查無名屍案，找方嵐欣來撈人是最合適的做法。然而昨晚回家之後，他再次把心中的硬殼重塑起來，堅定了要疏離方嵐欣的決心。這時候再給她打電話，昨晚的心理建設就等於是白做了，今天回家之後怕是又要糾結半天。

    看著他拿著手機猶豫的樣子，派出所警長對著自己的搭檔露出“你看果然如此”的笑容。

    顧謙非並沒有猶豫太久，最終他選擇了王建國的號碼，因為他覺得這一次恐怕更需要三大隊來幫忙。

    “喂，老王嗎？我被江頭派出所當成偷手機的給抓了，你派個人過來領我出去吧！我還有個事想請你幫忙，或者說和你探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