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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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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站住不許動

    隨著街面上低沉的車輛發動機聲逐漸提高分貝,地鐵站出入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逐漸密集,公交站點電子報站聲漸漸不絕於耳,鷺城新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今天是週一,在休息了兩天之後,大量還沒及時進入工作狀態的人們拿著早餐、打著呵欠,從排著長隊等候進站的公交車上奮力擠下,出現在新湖區宜賓路車站的站臺上。

    新湖區是鷺城最早的成片工業區,區內工廠密佈,上下班的人流如潮汐一般每天以固有的節奏此起彼伏。而宜賓路只是新湖區工作日裏較為繁忙的其中一條,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別,那就是依顧謙非的判斷,這裏將是最近驚動鷺城的碎屍案即將出現的第十二塊碎屍拋屍地點。

    刑偵支隊第一大隊全員便衣出動,假扮成車站等車的乘客、車站附近路口早餐車的售貨員、路邊清理垃圾的環衛工人,將長度只有幾百米的宜賓路兩頭及各岔路口全部封鎖,並且著重布控上下行兩個方向的公交車站。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八點出頭,正是上班早高峰的最後一個高*潮。在宜賓路周邊工廠上班的人如果這會兒還沒到,基本上就準備接受遲到的命運。

    一輛接一輛輛爆滿的公交車不停地往車站傾瀉出兩位數以上的乘客,就如同全自動洗衣機甩干時的排水口一樣。

    這些人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下車之後就直奔車站旁的垃圾箱,把手中廢棄的早餐袋丟向早已爆滿的垃圾桶。雖然環衛工人已經清運了幾個來回,依舊趕不上新垃圾的生成速度,眼見著已經有不少塑膠袋掉落在地面。

    顧謙非拿著手機,盯著螢幕,就和那些一邊等車一邊玩手機的低頭族沒有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既不是社交軟體也不是新聞APP,而是一個影片畫面。

    如果有人湊過來認真看上兩眼,肯定會認出畫面上顯示的是宜賓路公交站的實時影像。

    該影片畫面的視角是從距離公交站十米遠的一株大樹上斜向下拍攝的,只要抬頭認真觀察,就能在大樹的枝丫間發現一支筆形物體,正是顧謙非的無線針孔*攝像機。

    畫面中心正是公交站旁那滿溢的垃圾箱,每個朝著垃圾箱走來的人面部都清晰可見。

    與此同時,在街對面左前方相距五十米遠的逆向公交站也有類似的佈置,由其他刑警負責。

    而在據此兩百米遠的一條岔道上,一部大型廂式貨櫃車停在工廠圍牆邊上,就像其他等待裝貨卸貨的車輛一樣。

    這其實是由一部警用通訊指揮車偽裝成的,是爲了今天的抓捕行動特地從三大隊緝毒隊臨時借調來的,方嵐欣作為刑偵一大隊大隊長,正親自坐鎮。

    這一切都是方嵐欣連夜安排好的。出動如此大的陣仗,一方面源自對顧謙非判斷的信任,另一方面則是有些孤注一擲。

    她本來打算邀請顧謙非一同登上指揮車的,但是考慮到刑偵支隊的支隊書記,以及市政法委分管該案件的領導都來了,他這個編制外的臨時顧問就不適合再去空間並不算大的指揮車裏湊熱鬧。

    可是要說根本原因,還是源自顧謙非對於警界高層某些人的不信任,不想讓自己過分曝光。

    於是他自告奮勇地承擔了其中一座公交站的監視任務。這個站點位於宜賓路的東側,停靠的車輛大多數是從新湖區南面的開元區方向開過來的。

    開元區是鷺城最早的建成區,即俗稱的老市區,也是時下的商貿及旅遊集中區。在外來人口占據常住人口總數80%的鷺城,開元區基本上是老鷺城本地人的集中區。

    根據這幾天的調查和研究,在顧謙非最新的罪犯側寫中,碎屍案的兇手應該是老鷺城本地人,因為外來廉價勞動力的大量涌入而就業困難,於是形成了某種程度的排外思想,並進而發展出反社會傾向,希望透過碎屍案給社會帶來恐慌。

    但是兇手內心潛藏著不自信,擔心行兇過程中出現意外,所以出手目標選擇了外來者中最弱勢、最容易得手的拾荒者。

    而且其拋屍地點也都沒有選擇在鷺城最為繁華的開元區,反而以新湖區、滄海區這樣由外來人口支撐的新興城區為主。

    根據犯罪心理學的分析,這些都是兇手是鷺城本地人的最佳證據。

    反之如果受害者是本地人,且拋屍地點放在開元區,那麼兇手是外來人口的機率自然會更大一些。

    這是人的潛意識作祟,畢竟兇手既不是仇殺也不是激情殺人,純粹是對無辜者下手,那麼目標的選擇多多少少會帶上兇手的一點感情色彩。

    就像國外那些喜歡殺女支女的連環殺手,其母親多半也是從事這個職業,並且給他的童年留下了心理陰影。

    既然認定兇手是鷺城本地人,並且有較大可能居住在老市區開元區,那麼顧謙非自然會選擇由開元區北上的這一邊作為主要監控地點。他有較大的把握兇手會趁著上班早高峰來此拋屍。

    當然,罪犯側寫不一定準確,但是第十二塊碎屍的拋屍地點在宜賓路的機率卻至少是50%,另一半的可能則是呢喃club。

    這是顧謙非昨晚去過呢喃club之後想明白的最後一個關節,成功地將最後的拋屍地點從幾千個可能縮小到了二選一。

    時間來到八點二十分,宜賓路站的進站公交車長龍已經縮短到高峰時期的一半,此時下車的人們腳步也更加匆忙,唯恐趕不上上班打卡。

    他們手中的早餐垃圾丟棄也更加隨意,不一會兒就把垃圾箱附近弄得一片狼藉,讓顧謙非看著不由得要蹙眉。

    新湖區的環境衛生水平低於開元區,想必這也是兇手歸罪於外來人口的理由之一,認為外來人口素質低下,不愛惜鷺城市容市貌。

    其實人的素質高低,歸結於社會教育水平和家庭環境影響,與來自哪裏的關係並不是很大。奈何兇手恨屋及烏,已經不分青紅皁白。

    顧謙非瞄一眼手機螢幕,又瞄一眼進站的公交車,就像正常等車的人一樣。

    這時候站臺前停下一輛759路公交車,又是一群神色慌張的上班人群一涌而下,估摸著快要趕不及打卡時間了。

    但是在這群人當中,有一個頭戴棒球帽的男子,年約三十上下,眼睛裏帶有失眠造成的血絲,鬍子拉渣不修邊幅,臉上卻沒有一絲著急,反而警惕地掃視公交站臺候車的眾人。

    見此情形,顧謙非假裝將目光轉向後面的車輛,尋找自己“想要”搭乘的公交車線路,無果之後繼續低頭看手機。

    透過手機上的畫面,他從另一個視角觀察著此人。因為對方還在人群之中,暫時看不出其手上是否有攜帶手提袋之類的物品。

    棒球帽男子下車之後,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直奔自己想要去的方向,而是穿過公交站廣告牌之間的通道,繞到車站背後。

    那裏是街麵監控無法拍攝的死角,但是卻不是顧謙非針孔*攝像機的死角。他的手機上依然可以看到對方的一舉一動,並且終於看到對方手中的一個黑色手提塑膠袋。

    袋子裡裝有一個西瓜大小的東西,比受害者人頭略微大一些,還時不時地往地面滴落冷凝水。

    棒球帽男子走到站臺距離垃圾箱最近的靠南一側,但是整個身體依然躲在廣告牌之後,並不會被街麵監控拍攝到,相信在警用通訊指揮車裏,方嵐欣到現在都沒有看見這個人。

    就在那個位置,他將手中的塑膠袋往已經一片狼藉的垃圾箱旁一拋,當即轉毫不猶豫地身往北面走去。

    如果不考慮碎屍案拋屍,棒球帽男子的這個舉動可以說是比較正常的,至少整個站臺幾十號人沒有一個去注意他。

    就算有人不經意地瞄了他一眼,也會被那頂棒球帽擋住大部分面容,從而無法獲得完整的臉部印象。

    但是顧謙非從對方下車的一瞬間就已經看到了他的全臉,其後更是透過針孔*攝像機緊盯其拋棄手提袋的全過程,自然不可能錯過。

    他立刻假裝要丟掉手裏早已熄滅了好一會兒的菸頭,快步往垃圾箱移動。

    來到那個西瓜大小的塑膠袋旁邊時,他迅速蹲下,手裏已經掏出一雙一次性筷子,麻利地將袋子扒拉開,瞄了一眼裏麵的東西。

    在黑色塑膠袋裏頭還套著第二層塑膠袋,但卻是透明的,主要是防止裡面解凍之後的血水流出。而在透明塑膠袋裏,則是一顆用保鮮膜纏繞著的人頭。頭頂朝上,稀疏灰白的頭髮下面是凍得發白的頭皮。

    毫無疑問這是碎屍案的最後一塊屍塊——受害者的頭顱。

    顧謙非再也用不著隱藏身份,立刻站起來,衝着埋伏在附近的幾個便衣刑警揮舞手臂,然後自己也撒開腿往車站北面追了過去。

    由於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看到了兇手的拋屍過程,那些刑警並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就算他們想動手,也不知道目標是哪一個。因此最終追上兇手的也依然只有他一個。

    棒球帽男子此時正好登上距離公交站十幾米遠的一座過街天橋,聽到背後傳來一陣不正常的騷動聲,轉頭正好看見顧謙非穿過人群衝過來。不管是出於謹慎還是做賊心虛,他立刻意識到對方是衝着自己來的,當即停下腳步原地轉身。

    “站在!不許動!”喊出這一聲的不是顧謙非,反而是棒球帽男子。

    顧謙非注意到刑偵一大隊的刑警們都已經開始動起來了,天橋另一側已經在警方控制之中,棒球帽男子無路可逃。於是他也不急著控制住這名很有可能就是碎屍案兇手的嫌疑人,想看看對方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但是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的心裏涌起了強烈的不安。只見棒球帽男子從兜裡扯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物件,差不多就一個煙盒大小,底下有一條線延伸進衣服裡。

    棒球帽男子的右手大拇指虛摁在這個煙盒狀物體的頂端,聲色俱厲地說到,“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引爆身上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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