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看守所大門，顧謙非與方嵐欣相視苦笑。

    這案子如果沒有他們倆努力去查，以蔣瑾年那個脾性，估計就是被判故意謀殺罪的下場。居然連煙是誰給的都記不住，這未免也太可笑。

    “你怎麼看？”

    方嵐欣問得很籠統，但是顧謙非卻明白她的意思。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自從五年前在海城形成之後，至今不曾淡去。

    “還能怎麼看，這盒煙十有八九是經由趙富貴或者趙威到他手裏的。鷺城的毒梟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東南販毒網的內部地盤早就劃分完畢，沒人敢把手伸進趙富貴的地界裡來。”

    “那就看看技術科那邊指紋提取的結果如何再說吧，如果能找到這兩人任何一個的指紋，問題就解決了。”對於蔣瑾年的“失憶”，方嵐欣也是哭笑不得。“唉，如果他能記得就好了。”

    “他不記得也不奇怪。”對於這一點，顧謙非倒是能夠理解，“如果是趙威給他的煙，當時他肯定抽過。LSD的效果你是知道的，自然把那事忘得一乾二淨。”

    “算了，不說了，等指紋結果吧。我要回去，你要不要一起？”這一趟過來，收穫其實並不小，如果不是蔣瑾年記不住煙是誰給的，幾乎可以說是完美。

    顧謙非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支隊，“算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去技術科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之所以猶豫，主要還是因為不想和方嵐欣走太近。值此多事之秋，顧謙非正處於趙富貴的死敵名單之中，誰靠近他，誰就有可能像小丁那樣遭受無妄之災。

    就算是一個素昧平生的路人，顧謙非也不希望對方受到傷害，更何況是方嵐欣。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都保持著沉默，讓隨行的那位法醫尷尬不已，只得掏出手機玩了起來。

    到了支隊大院之後，方嵐欣先回了一大隊辦公室，她要把今天的筆錄和錄影先處理一下才行，這些都是關係到蔣瑾年改判過失殺人的重要證據。而顧謙非則直奔技術科，去過問指紋提取的進度。

    技術科裡，痕跡檢驗師正一臉苦惱地盯著電腦螢幕上層層疊疊的指紋。看到顧謙非進來，立刻開口抱怨，“顧先生，您送來的這個煙盒不好搞啊！”

    顧謙非聞言看了一眼螢幕，“指紋疊加太多層了是吧？能不能把蔣瑾年的指紋消去？”

    “不行，這個指紋可比之前除蟲劑罐子上的麻煩多了。除蟲劑罐子是金屬質地，指紋保留時間長，易於提取。而煙盒是紙質的，一旦時間久了，油脂都溶到一塊兒去了，提取出來就是這麼一大片重疊在一起，哪怕藉助電腦軟體，也沒辦法完全分離。”

    對於痕跡檢驗師專業的意見，顧謙非自然不可能去反駁或者擡槓，只能想辦法另闢蹊徑，“你這裏應該有趙威的指紋吧，要不試一試，看看能不能在這一堆重疊的指紋當中找到他的指紋特徵。”

    “我看很懸，不過既然您要求了，那就試試吧。”和懂行的人說話就是比較輕鬆，痕跡檢驗師也願意配合顧謙非的要求。

    他在電腦裡熟人趙威這個名字和案底編號，很快就調出了女主播案兇手的全部十指指紋，設定為比對依據。

    系統比對開始之後，兩個人只等了一會兒，結果就出來了——匹配失敗。

    儘管如此，系統還是很貼心地在螢幕上畫出一個小小的紅色圈，圈子落在了層疊指紋的邊緣位置，也就是軟殼煙盒的開口位置下方一點。將那部分放大之後，可以看到一個指紋靠近指尖位置的幾圈紋路。

    根據系統分析，這幾圈紋路的形狀與趙威的指紋具有一定的相似度。但是如果要拿來作為證據，卻是遠遠不夠的。

    這幾圈指紋即不靠近核心點，面積又小得可憐，連整枚指紋的10%都不到。理論上存在較大的誤判可能，法官不可能接受這樣的證據。

    這樣的指紋只能作為警方查案的參考，所以系統特地標註了出來，同時依然給出匹配失敗的結論。這已經算是一個比較人性化的指紋比對系統，沒有生硬地一刀切。

    雖然不能作為證據，但是顧謙非需要的僅僅是對自己猜想的確認。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湊巧。湊巧煙盒上有和趙威類似的指紋，湊巧香菸裡含有LSD成分，湊巧蔣瑾年就住在趙威隔壁。

    當湊巧多了，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是必然。

    只要能夠確認這包煙是趙威給的，顧謙非自然有辦法挖出更多的線索。

    就在這時候，方嵐欣也處理好筆錄和錄影的事情，趕來技術科過問指紋提取結果。

    顧謙非直截了當地問到，“看來咱們還得再去看守所一趟，這一趟去見見趙威。對了，趙威應該還沒判吧？還在鷺城看守所吧？”

    這會兒方嵐欣要是告訴他趙威已經被死刑立即執行了，那就有點麻煩了。蔣瑾年能不能全身而退，趙威也算是其中的關鍵。

    這麼說吧，如果蔣瑾年說不出這盒香菸的來源，法官有權力認為他明知道香菸有問題，卻故意在幫送煙的人隱瞞。如此一來，就算他仍然是過失殺人，法官也會按刑責上限來量刑。

    反之若是明確知道這盒煙來自趙威這樣一個連環殺人案兇手，那麼蔣瑾年可以被視為其惡意傳播毒品的受害者，因誤吸含有LSD成分的香菸而導致意識錯亂，亂用除蟲劑，致朱安明意外身亡。只要朱家肯諒解，他甚至可以免除刑事處分，直接以民事賠償來定案。

    蔣瑾年和趙威是沒有關係的關係，這時候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優勢。他不瞭解對方的為人，自然也不存在包庇對方持有毒品的可能性。

    “你打算怎麼做？”瞭解指紋匹配所遇到的難題之後，方嵐欣自然想聽聽顧謙非準備如何落實這個證據。

    “很簡單，蔣瑾年不記得趙威給他香菸，但是趙威自己記得啊。只要我們能誘使趙威說出他送煙給蔣瑾年的真相，就等於成功舉證了。”

    顧謙非的計劃讓方嵐欣眼睛一亮，這確實是個具有很強操作性的好辦法。

    “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咯！”方嵐欣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往看守所，儘快地把這樁麻煩的投毒案給解決了。

    “能不能先讓我吃個午飯？然後我估計老王也有興趣一起過去。”想到昨天的奔忙，顧謙非此時依然心有餘悸。

    看樣子今天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能夠成功地讓趙威親口說出自己送煙給蔣瑾年的事實，三大隊的王建國恐怕會立刻再去檢察*院申請一張搜查令，二訪趙家別墅，看看能不能搜出更多的證據。

    如果是這樣，顧謙非倒是很想親自踏入趙家別墅，一方面固然是向趙富貴示威，告訴對方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另一方面，當然還是爲了正事。如果能借此機會偷偷搞到趙富貴新手機的電話號碼，就能把鷺城的販毒網路掐住脖子，隨時可以將其連根挖起。

    上一次以女主播案的名義搜查趙家別墅，表面上是去搜查被害女主播們遺失的手機，實際上卻是去查毒的。可惜老奸巨猾的趙富貴早就留了心眼，連夜把趙威持有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致幻型毒品給清理了個乾淨。

    趙威這小子，平日裏仗著自己的父親是鷺城大毒梟，手頭常年都備有一些致幻劑，專門用來幹壞事，比如迷*奸看中的美女。從他身上居然找不出一丁點兒毒品，王建國是真的很不甘心。

    方嵐欣聞言看了看時間，果真已經到了十一點多。就算她可以克服，到了看守所，管教幹部和嫌疑人同樣也得吃午飯，還是要等。

    “好吧，那就先吃飯。王隊那邊，是你去叫他，還是我去？”

    顧謙非想了想，“還是我去吧。”

    他要透過實際行動告訴王建國，緝毒隊想要破獲鷺城販毒網路案，就得和自己合作，單幹是行不通的。別看他一直都是單槍匹馬地行事，可是創造機會的能力比三大隊全員加一起還要強。

    來到三大隊辦公室，屋子裏沒有多少人，基本上都是內勤文職，至於緝毒刑警們，基本上都在外邊奔波，只有王建國這位毒販們眼中的名人沒法走出去，只能乖乖地待在辦公室裏養老。

    在王建國的手裏，鷺城販毒網被抓了多少馬仔，繳了多少毒品。雖說還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卻也給趙富貴添了不少麻煩。他就是鷺城緝毒隊的一杆旗幟，鼓舞著後輩們砥礪前行。

    他要是敢四處走動，趙富貴就敢派人當街弄死他，以此來打擊緝毒警們計程車氣。

    敲了敲王建國個人辦公室的門，屋裏立刻傳出“請進”的招呼聲。

    再次看到顧謙非，王隊也是愣了一下，“小顧你怎麼又來了？”

    昨天中午剛剛見過一面，也把話說開了，王建國這會兒是真心不希望顧謙非再次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顧謙非卻無視了他的疑問，直接丟擲對方最感興趣的話題，“投毒案的犯罪嫌疑人蔣瑾年是過失殺人，導致他投毒殺害受害者的是一根含有LSD的香菸。”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王建國立刻把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拋到腦後，坐直了身體，集中精神準備聽顧謙非接下來要說的話。

    “所以咯，現在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們去看守所見見趙威？”顧謙非露出狡黠的神情。

    王建國也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聽到這句話，哪怕他再怎麼愛護顧謙非，再怎麼不希望他以身涉嫌，也頓時將這些想法暫時放在一邊，將注意力放到了難得的機會上面。

    “你準備怎麼查？”思考了好一會兒，他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