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看完執法記錄儀拍的影片錄影之後,顧謙非深思了很久。
蔣瑾年在最後一局遊戲當中好像變了一個人!
如果不是今天採用倒序來觀看錄影,或許顧謙非還發現不了蔣瑾年當晚的變化。
無論從氣質上還是行事風格上,蔣瑾年在最後一局遊戲當中變得積極進取,敢賭敢拼,不像他抑鬱質氣質型別平常所體現出來的安靜內斂。
也正因為如此,就像蔣瑾年自己說的,他在最後一局遊戲中“carry全場”。
同時他在遊戲結束時說了一句話,“說起來這局和上週六晚上的最後一局如出一轍,我也是女巫身份carry全場,為好人贏得最終勝利!”
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流露出的是強烈的自信,對他而言是難得一見的表情,卻被執法記錄儀忠實地記錄下來,在這一刻引起了顧謙非的注意。
事實上案發當晚的最後一局,蔣瑾年輸了,但是他卻始終篤信自己是贏的一方。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這隻能說明在他的潛意識裏,那一局遊戲是他贏了。
但是他是怎麼贏的?
顯而易見,他把現實和遊戲混淆了。他在案發前的最後一局狼人殺當中已經進入了意識混亂的狀態,明明已經輸了遊戲,但他卻還沒有擺脫遊戲進行的狀態。
在他的潛意識當中,只要毒殺了最後一局獲勝的“狼人”朱安明,他這個“女巫”就能取得最終的勝利。於是他在天台上向朱安明的杯子裡下了毒,完成了贏得遊戲的自我暗示。
所以蔣瑾年當時就是處於無意識殺人狀態,他誤把自己的投毒行為,當成了狼人殺遊戲當中“女巫”毒殺“狼人”的能力。
正常人當然不會這麼做,只有那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精神病患者纔會如此行事。但蔣瑾年並沒有精神病史,被警方羈押之後,方嵐欣也對他做過這方面的測試,證明他的精神狀態沒有任何問題。
此時再回頭去看17號晚上的影片,顧謙非能夠發現蔣瑾年在當晚的最後一局當中,精神狀態同樣有些不對勁,就是不知道與案發當天是否如出一轍。
顧謙非現在需要查的就是導致蔣瑾年進入意識混亂的誘因。而這個誘因,應當是出現在蔣家別墅裡的。於是他決定再去蔣家別墅走一趟,看一看曾經被忽略的地方。
蔣家別墅佔地兩千平方,而別墅主體建築面積也多達五百平方,地面四層加上地下車庫,使用面積又是兩千多個平方。就算方嵐欣把一大隊全員拉過來進行地毯式搜尋,也依然會有所遺漏。
正因為如此,當初警方的重點調查範圍主要集中在以二樓大客房為中心的一到三樓,從而錯過了放在四樓天台的真正凶器。
顧謙非相信警方遺漏的線索不僅僅是那罐帶有蔣瑾年指紋的除蟲劑,也許在其他某些不起眼的小東西上面,會找到導致蔣瑾年無意識殺人的關鍵線索。
打定主意之後,他回頭喊了一聲,“小葛,你如果沒什麼事就跟我去一趟蔣家別墅,有新發現了。”
“好嘞!”小葛聞言興沖沖地湊過來問到,“顧先生您有啥發現?這錄影方隊帶著我們翻來覆去也看了有三四遍,沒感覺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是有些發現,待會兒到了蔣家別墅再一併解釋給你聽,現在咱們準備出發。”有些事情還需要去現場驗證,顧謙非暫時不能下定論。
“要不要把方隊或者李頭兒一起叫上?”小葛口中的“李頭兒”指的是一中隊長老李,也是他的直屬上司。
顧謙非本來就不希望方嵐欣太累,同時也不想在這個危險時期和她走太近,乾脆一概回絕,“不用了,又不是抓人,只是去查新線索而已。等他們來未免太浪費時間,就咱倆去。你帶上執法記錄儀。”
兩人走出一大隊辦公室,正準備下樓,卻迎面遇上了王建國。
“老王今天怎麼不休息?”顧謙非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你不也沒休息嗎?昨天才剛出院,你還真是一刻都閒不下來呀!”王大隊長笑眯眯地看著他,“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時間,想和你聊幾句。”
小葛看了兩人一眼,知道有些話不方便自己旁聽,便主動告退,“你們先聊著,我去樓下熱車。”
看著小葛消失在樓梯拐角,王建國才一臉嚴肅地說到,“小顧,真是對不住你了!讓你攤上這檔子事。”
“沒事的,幹咱們這行的,難免會有意外情況。”顧謙非這絕不是客套話,而是他早就做好了遇到一切危險的思想準備。既然曾經被人拿著槍追殺,又怎麼會因為一起交通事故而害怕。
王建國並不會因為對方有思想準備就覺得這事理所當然,“話不能這麼說,毒梟固然兇殘,但也不會對普通人喊打喊殺。咱們這裏不是東南亞或者金三角,毒梟還當不成土皇帝。他們之所以會對你出手,也是因為趙威這個案子,你和我們三大隊走得太近了。”
“對了,說到這個,趙富貴怎麼會知道我和你的關係?然後週五又怎麼會提前預支一大隊的小丁出車是去接我?是不是咱們支隊裡頭……”顧謙非沒有把話說完整,但是他知道對方能夠聽懂。
之前在殺妻騙保案的第二天,顧謙非第一次來支隊,當天就被毒梟派人摸進了家裏。當時他就對刑偵支隊高層有所懷疑,並重點調查了廖副支隊長和市長辦公室劉秘書,後經證實他們並不是自己猜測的那種人。
因為暫時沒有新的頭緒,那件事也就被放在了一邊。久而久之,經過女主播案和投毒案的忙碌,顧謙非基本上忘了那回事,直到週五再次發生這種事,才讓他又起了疑心。
聽到這個誅心的猜測,王建國臉上有些不太好看,但還是耐著性子向他解釋,“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咱們支隊裡的同志都是經得起考驗的,這點你不用擔心。其實這事很簡單,咱們緝毒隊會去跟蹤盯梢毒梟,反過來毒梟也會派馬仔來蹲點盯著支隊大院。”
不等顧謙非說些什麼,他又接著說到,“其實前幾年我也和市局的領導討論過把緝毒隊單獨安排一個地方辦公,免得因為我們和毒梟的矛盾而影響了支隊其他人的工作。但是考慮到經費問題以及技術方面的需要,這個議案最終沒有透過。”
這倒是個不為人知的密辛,就算方嵐欣擔任一大隊大隊長,也不知道這件事。當然,那個時候她還在海城刑偵當一名中隊長。王建國肯把這件事告訴顧謙非,足以說明對他的信任。
但是信任歸信任,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一般來說,毒梟也不會見到緝毒警就喊打喊殺,更多時候是像週五那樣,採用暴力恐嚇或者威脅的手段讓我們知難而退。漏掉剎車油這種事情,說起來是很危險。但是在城市裏車跑不快,倒還不至於鬧出人命。趙富貴對你有怨氣不假,但還沒到非要讓你死的程度。”
對於這一點,顧謙非不敢苟同,但也沒開口反駁。他的膝上型電腦裡依然儲存著職業殺手手持格洛克19登門的影像資料,要說毒梟不想弄死他,又如何解釋那天晚上發生過的事。
在他看來,趙富貴不是不想殺了他,而是知道他謹慎,動刀動槍未必有用,不如迂迴一下效果更好。同時趙富貴又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把自己給牽扯進去,於是安排了這樣一起交通事故。
安翔隧道里有一條三公里的下坡路段,相信對方動手之前肯定考慮到了。以八十公里的時速發生追尾,哪怕不死也是半條命。
也就是顧謙非運氣太好,竟然只受了點皮外傷。只是苦了小丁這個無辜的局外人,他甚至不知道女主播案兇手趙威的父親就是鷺城頭號大毒梟。
顧謙非沒回答,年老成精的王建國看在眼裏,也知道他不服氣,只得繼續開導。
“這件事說起來是我的錯。小方邀請你來當顧問的時候,支隊領導按例派人去查了你的過往,得知你是海城刑偵有名的密室專家,這些年離開警隊一直獨自在查東南販毒網路。當時我就動了心,希望藉助你的力量來對付鷺城的販毒網路,沒想到差點害了你。”
聽到對方如此開誠佈公地說出心裏所想,顧謙非心裏很是感動,“您老可別這麼說。既然您知道我一直在查東南販毒網,就知道我有面對死亡的勇氣和覺悟。這件事不怨任何人,只怪我自己不夠小心,低估了毒梟的手段。只要以後加倍小心就是了。”
“不,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王建國一臉遺憾地搖著頭,“你看我這把年紀了,明年這個時候就到了法定退休年齡,可是三大隊裡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緝毒隊大隊長不是什麼人都有能力當的,我手下的小夥子們都是好樣的,但是能力顯然還不夠。當初我是抱著把你拉進緝毒隊接替我位置的想法,以此為出發點在考驗你、觀察你。”
比起之前說的那些,這句話更是讓顧謙非動容。他沒想到自己在王建國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之高,竟然被擺在了三大隊接班人這樣的高度上。
但是就在這時候,王建國話鋒一轉,“然而現在我意識到我錯了!以你的能力,在命案調查這個領域更能發揮長處,來緝毒隊就可惜了。在推理和破案方面,你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專家,但是在緝毒領域,你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把好手。咱們就以時下人們喜歡說的價效比來看待這個問題,一大隊纔是最適合你發揮的地方。”
老王說的很客觀,顧謙非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麼。但是調查東南販毒網是他的選擇,是他虧欠另一位已逝的老王的。
能不能當緝毒隊大隊長他一點都不在乎,但是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和挫折,這條路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