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衝動！”顧謙非聽到方嵐欣難得放狠話，心裏頓時緊張萬分。

    毒梟豈是容易對付的？就算是那些專業的緝毒警，也難免在與毒梟的一次次對抗中犧牲，更何況沒有緝毒經驗的普通刑警。

    “小丁都傷成這樣了，我能不衝動嗎？簡直是欺人太甚！我們是刑警啊！如果連自己人都保護不了，怎麼去保護老百姓？連警察他們都敢動手，那麼對付一般人呢？是不是更加肆無忌憚？換成是你，你能忍嗎？這次如果不打壓一下他們的囂張氣焰，那麼下一次呢？等他們來炸了支隊大院？”方嵐欣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顧謙非知道她正在氣頭上，堵不如疏，“你說的都對，但是這事不能硬來，要講技巧。”

    “還要什麼技巧？開車的那傢伙臉已經被監控拍到了，隨時都能抓人！現在就等交警那邊幫我查清那輛車，爭取把提供作案工具的車主也一起抓了！”對於如何“報仇”，方嵐欣已經有了明確的思路。

    “那人只是個馬仔，抓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至於那輛車，我估計查不出什麼問題來。”對於毒梟的行事風格，顧謙非遠比方嵐欣這位負責命案調查的刑偵大隊長要清楚地多。

    聽到這話，方嵐欣不樂意了，氣鼓鼓地瞪著他，“難道要讓兇手逍遙法外？”

    意識到眼前的美女現在有點失去理智，顧謙非趕緊把話解釋清楚，“哎，你別激動，我的意思是說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留著他釣大魚。”

    方嵐欣聞言稍微冷靜了片刻，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不一會兒，她也意識到這是個不錯的辦法。抓一個馬仔很容易，但是意義並不大。以這件事的性質來說，頂多判個故意殺人未遂。

    按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故意殺人罪”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這個刑責對於一個馬仔來說，表面上看起來刑責挺重，但是對於販毒網路而言，連傷其一指都算不上，頂多算是蹭破了點皮。

    如果抓一個馬仔就算替小丁報仇，警方未免也太吃虧！

    “你說得對，這件事要深挖！要揪出幕後指使的人！”方嵐欣總算是想通了，“反正投毒案那邊也問得差不多了，不需要那麼多人手，留一兩個人手繼續跟進就行，下一階段一大隊就查這件警車案！”

    聽她這麼一說，顧謙非頓時覺得頭疼腦熱。他的本意並不是讓方嵐欣詳查此案，而是希望她不要再過問此事，就當一起普通交通事故來處理。沒想到這姑娘太積極了一點，居然擺出一副一查到底的架勢。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蒜。

    事情到了這份上，他不得不把話挑明，“你忘了當年老王是怎麼出事的嗎？當年我犯的錯已經付出了代價，那麼現在你打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小丁出事，是毒梟對我和一大隊的一次報復，報復我們抓了趙威和那個阿星。但是如果你繼續查，打蛇不死被反咬一口，你準備好了要犧牲幾個手下？”

    方嵐欣一開始還打算爭辯，但是隨著顧謙非的話越來越重，她也意識到自己確實是衝動了。

    那張因為一夜未眠而顯得有些發白的嘴唇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最終艱難地吐出一個問題，“難道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只是這案子不該由一大隊來查，你應該將相關線索和證據移交三大隊，讓王隊來負責跟進。對付毒梟，他纔是內行。”眼見女警花終於聽進去了，顧謙非這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方嵐欣的電話響了起來，是交警支隊那邊打過來的。接完電話之後，方嵐欣臉上失望更甚，無助地看著顧謙非，“交警說了，那車是前天晚上隔壁薌城失竊的車子。看來對方確實是深謀遠慮啊……”

    到了這個時候，方大隊長終於熄了自己查警車案的心，準備聽從顧謙非的建議，把案子移交三大隊，併入鷺城販毒網路大案慢慢深挖。

    探望完小丁，時間也不早了，眼看著方嵐欣一臉倦容，顧謙非很是心疼，一再催促她早點回家休息。

    “好，我這就走。剛纔咱們急著離開，也沒跟你的主治醫生打招呼。回頭你見到他，別急著出院，讓他給你再做一下全身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隱患。投毒案那邊所有證人我都見過了，沒有可疑人物。都是蔣瑾年多年的好友，既不會也沒能力設計陷害他。”方嵐欣不放心地交待了一番之後，才施施然地離開醫院。

    等到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醫院大門外，顧謙非終於可以靜下心來思考這兩天遇到的種種問題。

    首先自然是警車案。這件事毫無疑問是鷺城毒販所為，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趙富貴親自策劃的，只不過要想查到他頭上很難。那個負責對警車動手腳的馬仔，估計和女主播案被陳叔陳繼興推出來為趙威頂罪的阿星一樣，都是販毒集團培養出來的替罪羊。

    這種人一般口風都特別緊，想從他們的口中挖出秘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販毒集團恩威並施，控制著其家人，讓他們死心塌地去頂罪，等到出獄之後要麼退出江湖享清福，要麼因為“忠誠可靠”而搖身一變成為集團大佬。

    就算警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成功說服他們改邪歸正，馬仔終究還是馬仔，手中掌握的線索和證據根本動不到上面的大毒梟。

    所以這件案子其實根本沒有查的必要，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多就是留著販毒集團拋出來的這枚棄子不去動，看看時日久了之後，能否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線索。

    當然，這話顧謙非只能放在心裏，不能對方嵐欣直說。

    再來當然就是投毒案。這個案子表面上是已經破了，只是方嵐欣壓著不肯結案而已。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找不出蔣瑾年的作案動機，顧謙非始終認為他是無意識殺人。可是問題就在於所有的無意識殺人都會有一個造成兇手無意識行為的根源，這一點在蔣瑾年身上卻完全找不到。

    按照方嵐欣所說，經過近一個星期的走訪和約談，一大隊基本上已經把蔣瑾年暑期回國所見過的人都篩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人物，就更談不上發現新線索了。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蔣瑾年是真正的無意識殺人。那麼投毒案如果在這個時候結案，蔣瑾年就只能以故意殺人罪被起訴。至於他認不認罪都不重要，因為警方已經掌握了他投毒的直接證據。

    當然，顧謙非和方嵐欣都不是應付了事草菅人命的那種不作為者，既然認定蔣瑾年是無意識殺人，就一定會找出證據，來還他一個清白。

    過失殺人和故意殺人，在法律層面上不僅僅是刑責上的不同，更是判定一個人善與惡的界限。而這一點對於蔣瑾年來說非常重要，關係到蔣朱兩家人今後如何相處的問題，關係到一個集團公司的興盛與衰敗。

    投毒案還是得繼續查下去，只不過該換一種思路了。

    不過在查投毒案之前，顧謙非心裏最大的困擾卻不是這個，而是他與方嵐欣的感情問題。

    昨天受了度假屋殺人案的刺激，他本來有些意動，想要抓住這段從未宣之於口的感情。然而殘酷的現實只用了一晚上時間就讓他清醒過來，在東南販毒網路沒有被徹底摧毀之前，他就是毒梟們的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在這種時候開始一段戀情，無異於害人害己！

    只要顧謙非表現出一丁點對方嵐欣的感情，也許對方下一次出手的目標就換成方嵐欣，以此來敲山震虎，威脅他不要再插手毒品調查。

    如果不能保護好心中的美好，那麼他就不配擁有這份美好。

    該收心了，他這麼告訴自己。

    除了感情問題，還有一個不容忽略的小問題——他又得搬家了。

    毒販們已經跟著小丁的車子找到了陽光海岸，只要派幾個人盯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具體的門牌號。顧謙非可不想半夜被一支格洛克19頂著腦門，因此必須得馬上搬家。

    好在他這些年搬家已經搬出心得來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加之身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大件，基本上屬於那種拎包就能入住，隨時就能搬家的人。

    一路琢磨著回到病房後，經過醫生的複查，確定他隨時可以出院，剩下一點皮外傷自己換藥就行。

    下午的時候，他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首先就直奔手機店，買了一臺新手機，第一時間上網檢視房源，很快就在新湖區以北的同集區找了個便宜的單身公寓，明天就可以籤合同入住。

    等顧謙非安頓好自己，時間已經來到了8月26日星期天，終於有空繼續去查投毒案。鑑於之前的線索已經全部斷了，他決定找蔣瑾年好好聊一聊。

    恰好專門收押嫌疑犯的鷺城看守所就在同集區，讓方嵐欣給看守所所長打過招呼之後，他再次見到了投毒案的嫌疑人。

    一週前的週六上午，是顧謙非親自找出蔣瑾年的投毒證據，並把他送進了看守所。再次相見，已經過了整整一週。

    看著一臉憔悴的蔣瑾年，他開口問到，“關了一星期，你可別告訴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