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撞擊聲、刺耳的摩擦聲、警車與救護車的警笛聲、嘈雜的說話聲……

    恍恍惚惚中，顧謙非只覺整個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轉，旋轉……

    等他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潔白的房間裡，陽光穿過窗戶直接照射在他的臉上，曬得他看不清東西。

    “你終於醒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柔柔糯糯的，非常舒服。

    顧謙非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畫面，長夜直播平臺“芳菲”直播間裡，美麗的女主播正親切地與觀眾們打招呼，就是這個腔調。

    脫掉警服的方嵐欣，就好像卸掉了身上的偽裝，恢復了年輕女孩應有青春氣息，讓人怦然心動。

    好美，真的好美！

    顧謙非的思維還停留在與方嵐欣通電話的那一刻，心裏面依然糾結著該如何開口。

    突然間，他醒過神來，騰的一下坐了起來，看到了身邊依然穿著警服的方嵐欣，看到了一間潔白無瑕的單人病房。

    “我怎麼在這裏？發生了什麼？”他不解地問到。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纔剛剛撥通了電話，正不知道如何開口。結果一轉眼，天也亮了，地方也變了，方嵐欣也來了。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一概記不得。

    方嵐欣嘆了一口氣，“你出車禍了。不過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就只有一點皮外傷，外加腦震盪。昨天夜裏做過CT了，大腦好得很，不會變傻。”

    “那你嘆什麼氣？”顧謙非不解地看著她。

    隨後他想起了開車的是小丁，“難道是小丁？他怎麼啦？該不會……”

    方嵐欣聞言白了他一眼，“沒那麼嚴重，不過是比你嚴重得多。顱骨骨裂，肋骨斷了三根，肺部刺穿，差一點刺到心臟。現在還在ICU病房裏躺著，醫生說他至少得養兩三個月才能痊癒。”

    “我好像想起來了，我們的剎車失靈了。對，剎車失靈了……”顧謙非閉上雙眼，努力地回憶著，“然後我看到前面車上有小孩，趕緊幫小丁打方向盤，結果……後面我就不知道了。”

    方嵐欣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啟一段影片遞了過來，“這是隧道里其他車輛的行車記錄儀拍下來的畫面，你自己看吧。”

    顧謙非接過手機，畫面是來自左後方的。安翔隧道單向一共有三條車道，當時小丁開著警車走在最右側車道，而這個鏡頭顯然是中間車道的視角。

    影片從警車打方向開始播放，然後就見車子的右前輪撞上路肩的瞬間，整部警車像表演特技般騰空而起，在空中翻轉了一百八十度之後車頂著地。

    這畫面看得顧謙非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

    他原本是打算透過撞牆來減速的，而風險也會由處於副駕位置的他來承擔。誰想車子壓上路肩之後居然出現了這等變故，反而是小丁那邊受傷更重一些，難怪這會兒還在ICU裡頭躺著。

    這還沒完，這部警車的質量還不錯，結構強度足夠硬朗，硬生生地從地面彈了起來，一邊橫向打滾，一邊繼續向前滑動。一路過去，至少剮蹭了五輛車的右側車門，才終於斜斜地被卡在路肩與一部公交車的車身之間。

    這個時候，警車已經基本沒了形狀，最早被撞掉的是警燈，然後四扇門也掉了一半，甚至還有一顆輪子脫落之後依然鍥而不捨地向着隧道深處滾去。

    影片到此結束，隨後看到的是關於事故的文字描述，並不是很詳盡，至少對於顧謙非最關心的事故原因隻字未提。

    找不到自己關心的內容，顧謙非隨手把手機還給了方嵐欣，並問到，“交警支隊那邊怎麼說？車子為什麼突然剎車失靈？”

    “謀殺！不是意外！”方嵐欣咬牙切齒地答到。

    第一次聽到這位美女用這種想要殺人的口氣說話，顧謙非生生嚇了一跳，於是緊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又看，確認她不是在開玩笑。

    “確定是人為破壞嗎？”

    “是的，剎車油的管子被割斷了，切口很平整，不是事故過程中意外切斷的。事故現場也找不到漏油的痕跡，反倒是在大嶝島碼頭的停車位上找到了警車漏掉的剎車油。”方嵐欣顯然連夜進行了調查。

    “難道郭剛還有同夥？難道是陸婷爲了報復我抓了郭剛而破壞警車？”也許是昨晚摔得重了點，顧謙非一時間還有些懵。

    方嵐欣搖搖頭，“和度假屋殺人案沒關係。我們調閱了碼頭監控，發覺有一輛車跟著你們進了停車場，僅僅停留了十幾分鍾就再次離去。隨後我們逆向調閱了路面監控，發現這輛車從刑偵支隊門口就開始跟蹤小丁，一直跟到了大嶝島。毫無疑問，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破壞案件，甚至可以說是謀殺！”

    這一夜之間，方嵐欣究竟做了多少事情。查監控這種事情並不是件輕鬆的活，除此之外還包括與交警支隊的配合，還要來醫院探班，可想而知，她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顧不上心疼對方，顧謙非首先想到的是誰會對小丁下手。

    結論是沒有。

    小丁作為新嫩刑警，還沒有獨立辦案的機會，更不會因此而得罪什麼犯罪分子。

    既然如此，排除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性——對警車動手腳的人要對付的不是別人，正是顧謙非！

    下手這麼狠的會有誰？

    答案應該顯而易見。

    “是他們乾的？”顧謙非喃喃自語著。

    “沒錯，應該是他們乾的！”方嵐欣顯然聽懂了他的意思，“王隊也認為是他們乾的。對了，他還說了，只要你一醒來就通知他。我得給他打個電話。”

    “我自己打吧。”顧謙非伸手要摸手機，卻發現自己穿著病號服，手機根本不在身上。

    “還是用我的吧，你的手機碎了。”方嵐欣直接摁好了號碼遞給他。

    不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了王建國老而彌堅的聲音，“喂，小方啊，小顧他醒了嗎？”

    “老王，是我。”能夠有個老人如此關心自己，顧謙非覺得心裏暖暖的。

    “小顧，對不住啊！連累你了。”老王的聲音有點疲憊，又帶著點自責。

    顧謙非沒有打斷他，而是靜靜地聽著。他相信王建國要求方嵐欣打這通電話，肯定不是爲了慰問自己這麼簡單。

    以一句道歉作為開場白之後，王隊迅速進入正題，“前天女主播案一審開庭了，檢察院以五項謀殺罪名起訴趙威，要求法院判他死刑立即執行。趙富貴沒有出庭，但是他收了一個包裹。昨天從蔣家別墅的監控畫面，我們發現他手裏多了一個手機。他用那臺未知號碼的手機與外界聯絡，避過了我們的監聽。”

    “看來是用別人的名字登記的手機，這老狐狸還是不甘寂寞了。能不能透過基站來查？”顧謙非提了個建議。

    “很難！在五緣灣那一片，三大運營商的基站囊括了數以萬計的使用者，在無法確定手機號碼的前提下，根本沒法查。而且從監控中，我們可以看到趙富貴根本沒用那個手機打電話，而是利用手機4G網路上網，依靠社交軟體與外界進行交流。這就完全沒法查了！”

    這位大毒梟的反偵查意識非常強，對於警方能夠採用的手段基本上門清，於是用現在這種手段，完美地避開了警方的監聽和監視。就算他拿手機與外界交流的畫面被蔣家別墅的監控拍了下來，警方也依然不知道他是和什麼人在說些說麼。

    為今之計，只有查出那臺手機的電話號碼，纔能有效地監視趙富貴的所作所為。

    王建國停了一下，繼續說到，“本來他拿到這部新手機之後，我們還在想他究竟想做些什麼，結果昨晚就發生了這檔事。毫無疑問，這是毒梟的報復！小顧，既然你不是警方編制內的正式刑警，以後趙富貴那邊的事你就別沾手了。這些毒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

    “我早就是他們的肉中刺眼中釘！”這句話顧謙非沒有說出口，而是在心裏默默地回答。他不希望方嵐欣聽到。

    自從殺妻騙保案之後，這已經是毒梟第四次對他出手，只是他沒有告訴別人而已。不過既然王建國不想他過多介入趙富貴的事情，他也不會強求，最多就是和以前一樣，自己私底下偷偷地查，反而更隱秘更安全。

    兩人又各懷心事地隨便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隨著病房裏陷入安靜，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顧謙非和方嵐欣沉默地對視了幾秒鐘，發覺自己明明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末了，他只能憋出一句，“帶我去看看小丁吧！”

    兩人一路無言地來到ICU病房門口，透過玻璃觀察窗，可以看到小丁依然插著呼吸機處於昏迷狀態。

    “手術從昨晚九點一直做到早上八點才完成，看著他被送進手術室時不停咳血的樣子，我一度以為他撐不下去了。”方嵐欣的聲音低沉，彷彿一座正在醞釀爆發的火山。

    “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他。”顧謙非自責地看著身上纏滿了繃帶的小丁。

    打方向盤導致翻車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些一路跟蹤警車並切斷剎車油管的傢伙是衝着他來的，小丁不過是無辜受累。

    對於顧謙非的自責，方嵐欣卻是另一種態度，她語氣堅定地說到，“那些傢伙，我不會放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