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險境,還生
吳曉破音的一聲小心尾音未落,沈萱便已經負傷滾到了地上,所幸的是最後關頭側身躲了躲,沒有毀容。
未等沈萱起身,紅容立刻追擊而上,這一次更是狠戾,勢要將沈萱一舉滅了。女屍乾枯的身材總是配備了長長的尖銳不已的黑指甲,好像這樣纔不違反生長力學,看著那尖銳的指甲要刺穿自己的脖頸和喉管,沈萱覺得自己彷彿也會染上腐屍的氣息,變成紅容那樣說話漏風奇醜無比的一具屍體,到時候本來就嫌棄她身體瘦弱的柳慕肯定會更加嫌棄她乾癟的身材。
直到後來,沈萱都驚異自己當時的心理活動竟然是那樣的——不著調。
一聲槍響阻礙了紅容的動作,沈萱立刻趁機就勢一滾,逃離紅容的攻擊範圍。但這一開槍,也將紅容的仇恨引向了自己。
黃海旬第一次如此直麵女屍那空洞洞的黑黢黢的眼眶,不止三觀,整個人都受到了最深的衝擊。老刑警的定力讓他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可靠,後來據他自己說那一瞬間腦袋已經停止運轉了!
沈萱敏銳地察覺到紅容的攻擊目標有所改變,立刻朝黃海旬飛奔而去,驚呼到:“快跑,物理攻擊對它沒用,你們快跑!”
也許是緊急情況之下超常爆發,沈萱取下腰間的鞭子朝紅容甩去,纏住了她的腰,拖住了她的動作。這條鞭子是柳慕讓她隨身攜帶防身之用,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特製的,暗綠色的精緻的細長鞭子纏在腰間並不醒目,也不會累贅,只是她的鞭法還不熟練,所以總是想不起來自己還有武器在身。
“紅容,你真的誤會了,我們沒有惡意。”沈萱看向護著其他人已經退出密室的月婷和吳曉,說道:“你冷靜一下。”可能在外人看來和一具變異乾屍討價還價很不可思議,但紅容不一樣,從之前的對話完全可以肯定她還留有神智,是可以爭取溝通的。
“你們沒有,可我有!”紅容回身朝沈萱襲去,本來便不熟練的鞭法因為右肩負傷更顯蹩腳,一味的躲避和毫無攻擊力可言的還擊只是加速了體力的消耗,身上的傷痕只多不少。
“謝忱,你要是再不完工,我就要失血而亡了!”沈萱狼狽地躲開紅容那恐怖的長黑指甲,近距離一看驀然發現它竟吸收了自己的血液!
“謝忱,它會吸血,我的血中精氣只會助長它的力量,你要快點!”如此緊急情況之下的屋漏偏逢連夜雨讓沈萱倍加痛恨自己當初怎麼不再努力一點跟柳慕學習鞭法。
很顯然,這番對話已經徹底暴露了謝忱,紅容愈加憤怒,已經失去殘留的理智,瘋狂地朝謝忱而去,在它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阻止這個人!
沈萱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她想要爬起來,至少要將手裏的鞭子甩出去,至少要為謝忱爭取躲避的時間,可是她只覺得明明已經用盡全力,為什麼身體還是一動不動,為什麼手裏的鞭子就是甩不出去!
良久,一直沒有聽到謝忱的聲音,是她出現幻覺了嗎?為什麼會看見月婷和吳曉,不是叫她們趕緊跑出去嗎?不行,她得起來,她們不能有事,她說好了要保護大家的……
沈萱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夢見刑荷,她很清楚自己在做夢,夢中的主角是刑荷,可為什麼卻如感同身受一般窒息的難受,心疼,不甘,怨憤,還有一絲剪不斷的星火之情。為什麼都已經被如此對待了還要在心底留有期待和眷戀,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沈萱真的想上前搖醒刑荷,卻聽見她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已經顯懷的孕肚,說:“寶寶,媽媽對不起你,你的父親曾經是媽媽最依賴最愛的人,他陪我走過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可為什麼他現在要親手將我推向更深的黑暗地獄呢?寶寶你知道為什麼嗎?可以幫媽媽問清楚嗎?到底為什麼?”如此慈愛的動作,如此溫柔的聲音,如此傷情的話語,如此堅強的姑娘,為什麼麼?榮華富貴與一室佳人,總有人的選擇是不一樣的,縱使滿腹才情,到底深陷其中,當局者迷了。
沈萱看向床上躺著的瘦弱身影,暗自嘆息,卻突然敏銳地察覺到窗外有一股熱烈的視線,待她轉身,卻只見黑漆漆的一片,以及不遠處盤家主宅的燈火。
門被輕輕推開,沈萱看見一個與邢荷長相相似的女人走了進來,手上端著飯菜和一碗黑乎乎的中藥。
“小姐,你端了些吃食過來,你就吃點吧。”紅容將手上的托盤放到桌上,看向邢荷的目光是那樣痛惜和溫柔。
邢荷看了一眼桌上的中藥,面上毫無波動,沈萱卻是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和掙扎。
“紅容,你說我要是把這個孩子拿掉,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帶著希望的聲音輕的彷彿泡沫,一戳便破,話中的希冀也如同泡沫。
“小姐,那是你的骨肉,你真的忍心嗎?”紅容的眼眶迅速的紅了,轉過臉將托盤內的食物一一擺放上桌,藉以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的出生是不被希望的,他的父親只是拿他當做繁榮富貴的工具,我可以替他免去日後的痛苦。”這樣說著的邢荷將手放在凸起的腹部,手下的動作卻並沒有她說的那樣狠決。她到底是善良的,血溶於水,又怎麼甘心。
紅容的動作一滯,走到床邊蹲下了身子,握住了邢荷的手,那雙與她相似卻又不同的眉眼堅定的看著她:“小姐,不論他是誰的孩子,日後會是怎樣的遭遇,在紅容的心中,只要他存在一天,便只是你辛苦懷胎的孩子。”
邢荷動搖了,因為紅容的手很溫暖,因為紅容的眼中不放棄的信念,因為紅容所說的句句話語。她看向桌上的那碗烏黑的湯藥:“紅容,我要把他生下來嗎?”
“是的!”
紅容站起來,小心的扶著邢荷坐到了桌旁:“先吃晚飯再喝藥。”
“小姐,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平安離開這裏的,你相信我,在此之前要好好照顧自己。”邢荷接過紅容手裏的飯碗,看向這個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姑娘,很多人都說她們長得實在相似,其實很不一樣的,她沒有紅容這般頑強,若沒有紅容,恐怕她已經不人不鬼了。
“紅容,我相信你。”
一聲相信似乎向她快支撐不下去的信念,快熬不住的心靈照進一縷陽光,她從來便不是逆來順受的人,自恃才情不輸於男子,這一次只是識人不清落入奸人手裏,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沈萱在一旁清楚的看見紅容眼中盛不住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清楚的感受到邢荷在給自己鼓氣的同時內心深處的懷疑。她還看見了窗外一抹一掠而過的高大身影,西裝革履,彷彿是這個宅子的男主人。
未等她弄清楚那個身影是不是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便醒了過來。一睜開眼見到的也是一片暈黃的燈火,以及燈下那人完美的側臉,長睫在光下的陰影,莫名溫暖撩人。
待他轉過臉來,那是怎樣標緻英俊的一張臉,溫暖的燈光為他打造的剪影也是那樣英俊誘人。這一刻,她想的不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而是這人怎能不論何時都發散著致命撩人的魅力。
“看完了嗎?”柳慕起身,將人小心地扶起來,並且在她身後墊了個軟枕:“還逞強嗎?”
沈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才感受過刑荷的感情,情之一竅尚還靈敏,竟然覺出柳慕那張常年沒有多大表情變化的臉其實是不開心了。
“你生氣了?”沈萱小心翼翼地問道,接過柳慕遞來的藥丸,就著他手中的水喝下去,怯怯地抬頭看他:“我學藝不精,鞭法亂七八糟,給你丟臉了。”
“月婷和黃隊長他們沒事吧?”沈萱看著柳慕的臉色明顯溫和下來,看著他坐在床沿給自己拉被子,腦洞大開頓覺這個柳慕怕不是也被調包了吧?
“放心吧,他們沒事,倒是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沈萱哦了一聲,看著柳慕一個勁地看著自己,對視幾秒之後,自己倒先敗下陣來,哪有人這樣盯著傷員瞧的,又不是看守所。
“柳慕……。”
未盡的話被人截斷,那把溫柔醇厚的聲音猶如在耳邊炸開:“我說過,你可以呼喚我,依賴我的。”
可是,是她自己不自量力,是她自己學藝不精,沒道理一有麻煩就得需要柳慕救場呀,他雖然是S-EYE最厲害的一個,但也不是神人,更何況她纔是會長,是她一手建立的S-EYE,她就有保護她的會員的義務。
“柳慕,你這樣顯得我這個會長愈加無能了。”雖然她與柳慕一比確實很不堪一擊。
結果此言一出,沈萱瞬間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凍結了。
她看著柳慕起身去桌邊重新倒了杯熱茶,不明白自己是哪裏又說錯了話,呆呆地接過他遞到手心裏的熱茶,看著他重新坐在床沿,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下一次,你只要像這般乖乖的自然的接過我遞給你的東西便好,不要拒絕,不要逞強。”
這一刻的柳慕,認真的神情,認真的話語,此後一直深深記在沈萱腦海裏,包括心裏那份前所未有的悸動。
“還有四個小時天亮,你再好好睡一覺。”柳慕自然地接過沈萱手裏的空茶杯,順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那你呢?”沈萱環視一圈,這個房間應該是柳慕的,只有一張床,落地窗旁邊倒是有張長沙發。
柳慕自然注意到了沈萱的視線,落地窗前的書桌上還攤開著幾份檔案,開啟的膝上型電腦螢幕已經自動關閉了:“我還有幾份檔案要處理,你先休息。”
“嗯。”沈萱沒有矯情,乖乖地躺了回去,她知道自己當務之急是養好傷,這樣纔不會成為柳慕的累贅。
閉上眼睛,聽覺會變得愈加靈敏,她聽見柳慕起身的時候拿走了床頭案几上的茶杯,聽見了敲擊鍵盤的聲音和翻看檔案時紙張的沙沙聲響,緩緩地伴著這些聲音睡著了。
第一次覺得,原來有個人在你入睡時陪伴在身邊的感覺是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