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窺夢,紅容
畫中的女子名喚邢荷,徐月婷見她眉眼與畫上別無二致,即便形容狼狽面色慘白亦不能掩蓋其傾城之貌天人之姿,而如斯美人卻被人綁住雙手吊在了橫樑之上,僅有腳尖點地,雙手被繩索勒出了血痕,除此之外身上滿是斑駁的鞭痕。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對面,身著民國時期的長衫,面容英俊端正,長身玉立,如嚴冬勁鬆。
“盤旗英,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日後我定要你盤家世世代代不得好死!”邢荷惡狠狠地盯著對面的男人,眸中盡是恨戾之色,沙啞的嗓音滿懷著恨意,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
“就憑你,若不是不小心被你撞見識破,恐怕你早已經被封印進了人偶像中了。”高大的男人沒有說話,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女人倒是先開了口,櫻桃小唇的聲音甜美,手染的丹寇似血,滿目嘲諷惡意,敗壞了那雙長睫美目。
邢荷卻好似沒有聽見女人的話,雙目只是看著那個男人,俊朗高大的男人,劍眉星眸,五官端正,就連聲音也如那張臉一般的醇厚明朗,她便是被那雙眼那張臉那把聲音給騙了。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邢荷沙啞的聲音低吟著那日那人以曲相傳的詩詞,一雙美目一瞬不瞬地盯著男人,眼底的情緒雜駁糾纏,卻也掩不住當初的那份情。
女人終於憤怒了,怒喝著讓邢荷閉嘴,一把抽出下人手裏的鞭子狠狠地甩在了邢荷身上,瞬間血液氤氳開來,染紅了身上的白衣。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為妃。”邢荷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繼續吟唱著當初定情的一曲《鳳求凰》,她以為他是驚才絕豔的司馬相如,她以為自可比卓文君。
她一世的清白之姿,一身的傲人之才,即便她是卓文君,他卻是比司馬相如更薄情寡義的無心之人!
“好一個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為妃!”
“盤旗英你如此負我,還妄想我能保你盤家世代繁華,做夢!”邢荷癲狂大笑,鮮紅的血液順著唇角滴落在了左胸雪白的衣裳之上,宛若心口滲出的血,徐月婷卻清楚地感受到那明明是比心口插刀更深更痛的愛恨。
一旁的女人彷彿被她的模樣嚇到了,嬌弱的欲往盤旗英身旁躲,卻只見盤旗英走到了邢荷面前,一步一步,鋥亮的皮鞋在大理石的地磚上踏出清脆的聲響。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命數,你現在唯一的用處就是養著你腹中的胎兒!”盤旗英說完便直接越過邢荷推門走了,一旁的心腹手下將邢荷放下來,如同破麻袋一般將人丟在床上也離開了。
徐月婷往床邊走了幾步,見邢荷蜷縮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所有的生氣都被抽乾了一般,正要上前確認她的狀況,邢荷卻猛地抬頭看向她,眼中的佷戾恨不得直接將她撕成碎片。徐月婷心驚不已,險些站不穩,若不是謝忱打斷她,她當真要懷疑那邢荷看見了自己。
“這裏有個機關。”劉霆驚呼,他也不知道自己轉動了哪裏,書架翻轉,露出其後供一人透過的小門,僅僅只是開啟門便聞見其中刺鼻無比的屍體腐朽之氣。
“吳曉,你還好吧?”原本就對死亡氣息無比敏感的吳曉此刻面色也是難看極了。
“我沒事,月婷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吳曉看向還坐在貴妃榻上休息的徐月婷,詢問她的意思。
“我沒事,我還是跟你們一起去吧,一個人在這裏我害怕。”沈萱扶著徐月婷站起來,跟在大家後面依次進了小門,門後穿過一條粗粗開鑿的石道,便又是一個小密室,只是這個密室之內情景實在駭人。
穿過石道,進入密室,映入眼簾的便是被吊起來的一具女乾屍,女屍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裸露在外的肢體仿若失了水分一般乾癟著,低垂著的頭被幹枯糾結的長髮遮住,看不見長相。而地上斑駁乾涸的應該都是血跡,左邊擺放著一張簡陋的手術床,右邊竟是在電視劇裡常見的一些古代刑具,上面的血跡還清晰可辨!
劉霆將手裏的工具箱放地上開啟,拿出一副手套遞給章清,兩人正要上前就被沈萱叫住了,聲音是如此急切而恐懼。
“大家後退,退回門口。”沈萱站出來,反身將所有人往後推,本來便不信他們的黃海荀見此,直接打斷了她:“你幹什麼!你這是妨礙公務?!”
沈萱卻沒有向他解釋,警惕地盯著女屍,一邊後退一邊吩咐道:“謝忱,照顧好月婷。”
被無視了的黃海荀暴脾氣直接上來了,蹭的推開沈萱,纔剛踏出兩步,便見被吊着的女屍的手臂動了起來,拽著鎖住她的鐵鏈發出清脆的聲音。所有人都被嚇得不敢再動,直接呆立在原地。
此時女屍慢慢地抬起了頭,尚可辨識的臉上滿是血汙,從五官來看生前應該是個大美人。
“看來是我們的誤闖,毀了這間石室的封印,得趁著她尚未完全醒過來再次將她封印。”謝忱飛快地說完,看向沈萱:“沈萱,我需要時間佈陣,待會我會先用符將她暫時定住,之後就看你得了。”
“嗯,放心,你去吧。”沈萱說著上前,將黃海荀拉了回來,自己跟在謝忱身後朝女屍靠近。
彷彿感受到生人氣息得靠近,女屍越來越暴躁,鎖住她手腳得鐵鏈沙沙作響,面容猙獰,在封閉的石室裏實在是不可言說得恐怖,衝擊著所有人的三觀,此時的謝忱和沈萱簡直像極了英勇的義士。
但意外總是在人掉以輕心的時候猛然發生。誰也沒有想到徐月婷會突然衝上去,撞開謝忱和沈萱,瘋了一般去拉扯鎖住女屍的鐵鏈,手上鮮血淋淋也沒有感知似的,如同魔怔。沈萱瞥見臉上已經有了活氣的女屍,連忙上前將徐月婷拉開,卻被她一把摜到了地上。謝忱也顧不上去扶沈萱,直接將手裏的符紙飛出,貼到了徐月婷身上,她這才慢慢停住動作,軟倒在地。
“吳曉,把月婷扶出去。”沈萱注視著鐵鏈吸收了徐月婷弄上去的血跡,面色愈加凝重:“這是怎麼回事?”
謝忱上前拽住鐵鏈,只覺的燙手,同時也感受到鐵鏈上的一個小法陣正在運轉,但只是短短接觸,他無法弄清楚法陣的用途。又轉頭看向被鎖住的女屍,雜亂的長髮遮住了臉,看不清長相,但裸露在外的面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好像恢復了點水分似的。
“之後不論發生什麼,請黃隊長保護好我的朋友,我現在不能確定物理攻擊對她有沒有效,但至少是可以阻礙她的行動的,一見到不對勁,你們馬上開槍,離開這裏,最好是叫所有村民馬上離開村子,短時間不要回來。”沈萱囑咐了幾句,又看向謝忱,所有的話語彷彿都化進了眼神之中,見他點頭表示明白,這才放下心,專心對付面前要詐屍的東西。
“嗬嗬嗬。”驀地從女屍喉嚨發出的聲音再次嚇到了一干神經緊繃的人,離的最近的沈萱更是受到了最大的衝擊——她竟然抬起了頭,睜開了眼睛!到此刻,才終於看清楚她的長相,竟然是外間密室畫上的女子!
“無怪乎月婷突然失去神志,是你控制了她!”
“我只是藉助她拿回屬於我自己的一部分靈魂罷了。”乾澀刺耳的聲音乍然響起,直接把兩個小民警嚇暈了,堅持到現在倒也是不容易了。
黃海荀強撐著的三觀直接崩塌,腦海裏反反覆覆的一句話:“竟然真的詐屍了”,有如雷殛。相比較而言,接受度最好的便是章清和劉霆了,畢竟是法醫,心理素質確實強了許多。
“你不是她。”沈萱上前一步,雙眸緊緊地盯著被鎖住的女乾屍,突如其言,女屍愣在當場,而後彷彿被戳穿一般虛張聲勢,怒喝。
“你胡說八道什麼!”情緒激動之下,雙手的鎖鏈錚錚作響,在寂靜的黑夜裏格外刺耳。
“既然我是胡說,你又何必如此激動?”沈萱不動聲色地朝女屍靠近,身後,章清一行人眉頭始終緊鎖,身體猶如隨時可以離弦的箭,準備奔過去救人。
“刑荷是個溫婉的江南女子,如同書中所言畫中所見,多情多才,氣質如詩。可一般有才情的女子都有一身傲骨,她生於書香世家,即便之後家道中落識人不清,遭此劫難,也不可能磨滅她的驕傲。”
“而你,與她不一樣,雖然容貌相似身材相近,但你們身上的氣質截然不同,你和她其實很容易認出來。”沈萱溫聲細語的說著,吸引了女屍的注意力,謝忱趁此機會迅速地轉移了位置。
“你是紅容。外面牆上的畫是你為她所作,你在梅枝之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也雋寫了你們的感情。你纔是這世上最瞭解她的人,那幅畫,畫中人的眉目如此栩栩如生,一顰一笑,舉止之間的神態,若非深情若非至交,怎能瞭解的如此透徹淋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把她弄昏了送了出去,由自己代替她受刑。”受剝皮離魂之痛,承永世束縛之怨,這又是何等情懷!
沈萱不由得低垂了眉眼,藉以稍掩眼角的溼意。
“那又如何?!”女屍突然一聲厲喝,空洞的眼眶猛的盯緊沈萱。彷彿感受到了她的怒氣,沈萱的腳步頓在了當場,聽見她說:“我被困於此百年,她境況如何一無所知,若她再有什麼事,我又如何對得起……”像是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激動之下說了什麼,女屍住了嘴,只拿那雙空洞的眼眶對著沈萱,一瞬不瞬,令人毛骨悚然。
“你在用激將法!想讓我說出當年過往,你要去找阿荷!”也不知道女屍突然之間腦補了什麼,情緒異常激動起來,張牙舞爪地欲攻擊沈萱,黃海荀和他手下的隊員好不容易稍有放鬆,立刻又汗毛倒豎,一行人動作一致地迅速抽出腰間的配槍,警惕地盯著女屍,準備隨時防禦反擊。
“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平息你的怨氣,讓棉城回覆往日安寧,你也能得以解脫。”
可是很顯然紅容並沒有接受她的解釋,激烈掙扎之間左手的鐵鏈不堪重負地斷了,殘留的法陣完全失去了作用,沈萱心中一驚,看向另一邊的謝忱。還未等她回神,紅容的攻擊便已經到了面前——腕上殘留的一截鐵鏈被她當作武器,揮舞著朝沈萱的面目擊去,帶著煞煞陰風,紅容距她已經只有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