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讓柳慕再選一次，他依舊會去問一個答案，他也會更加小心地照顧白堇昀。

    成功躲過守衛的巡邏進入狐王宮的柳慕，循著白堇昀的氣息一直來到聽雲院，對於她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

    閨閣之中，白堇昀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撐著腦袋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連柳慕現身房中也一無所覺。他悄悄地走到白堇昀身側，俯身耳語：“月亮美嗎？”

    “美。”

    “可我如何看不見？”柳慕戲謔地盯著魂遊歸來的小狐狸：“我剛從外而入，怎不知今日有月色可賞？”

    “今日初一，哪裏來的月亮。”

    “說的也是，那你又是在想什麼，如此入了迷，倘若進門的是居心叵測之人，你這般毫無警戒豈不糟糕？”

    白堇昀乖乖的低頭任訓，面前的人卻說不下去了，握住她冰涼的手替她暖著，只要見到她這副乖巧認錯的模樣，哪裏還捨得說半句重話。

    “你在想什麼？”

    想什麼？白堇昀抬頭看著面前這人的眉眼，他好似並不擔心她要嫁人，那雙眼睛裏一如以往的平靜深邃。

    她是在期待什麼呢？既已聽從母親安排明日一同拜見龍王夫婦，又為何因他突然出現，攪亂一池心波。

    “柳慕。”

    “嗯？”

    “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來此是為何？

    “我來接你。”

    “接我？”

    “可曾記得我與你說過，要帶你去看大漠的星辰？”

    “記得。可我是隻狐狸，去不了大漠。”白堇昀掙脫柳慕的手，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遮掩住莫名發熱的眼眶。

    “我記得你怕水，也去不了龍宮。”

    “龍宮有避水珠，再者我化成人形便不怕了。”

    “大漠有我，任何你想去之處，我均可與你同往，人間風光，隨你領略。”

    這是一個誘人的條件，白堇昀不敢轉身，害怕自己聽錯了，就像一個夢，她聽見他輕聲問：“你可願給我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昀兒，你可願許我你的一生，我會陪你去看遍人間山水，吃遍人間美食，累了找一小院歇下，只要你想，我們可以像以前那般，日出攜手勞作，日落閒看雲捲雲舒。”

    眼淚猝不及防地掉落在手背上，白堇昀猶記得最初與他在人間歷練之時，他不許她擅用法術，他們就像普通老百姓一樣，在街邊找了家店面，開了間食肆。柳慕雖然是樹精，但是廚藝真的特別好，他們收了兩個灶下弟子，每日逗逗他們開開店，日子清閒而有趣。

    日出的時候他會從窗戶把貓放進她的房間，任由那隻貓慢慢地叫醒她，自己則去後廚為她準備早膳。最初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想要使用法術，沒用一次柳慕便會在她的餐桌上減少一道菜，就由她看著他們吃。慢慢的，她竟然也習慣了像普通老百姓一般的生活，想來尚覺不可思議。

    她竟從來不知原來她喜歡的是那樣舒心閒適的生活，即便粗茶淡飯，亦是開心。

    “昀兒，不知何時我已心繫於你，非卿不娶，不知你可願給我機會追求與你，暫且不要答應龍王的婚事。”

    心繫於我？

    “柳慕，我在你那裏也是特殊的嗎？”

    柳慕沒有立刻回答，他坐到白堇昀身旁，輕輕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捧住那張微涼的小臉，注視著她的雙眸鄭重承諾：“白堇昀永遠永遠是我柳慕這裏唯一的人。”牽著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取出一片嫩綠的樹葉放在她的手心：“若有變心，任你處置。”

    那是心口最嫩的樹葉，他身上最精純的一滴精血，蘊含三分之一的法力。

    “那我可以再貪心一點嗎？”

    “嗯。”

    “我可以要你許下生生世世嗎？我很羨慕人類那些生生世世的承諾，雖然我們沒有輪迴，壽命終止魂歸天道再無跡可尋，但我想要聽你說······”雖然人類很容易變心，但也不乏牽絆三生的痴情人，在人間的數百年裏她所見總有所羨，想親耳聽一聽那些諾言有多美。

    “我承諾永生永世摯愛唯你，只要我神魂不滅，定與你長相廝守。”

    白堇昀覺得這個是她聽過的最動聽的諾言，一字一詞醉人心扉，未飲宴已微醺。

    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拉著柳慕的手溜出了王宮，富麗堂皇的建築被拋在身後，眼前是他們居住的小院，滿院海棠花開，煞是可愛。

    “我們怎麼回來了？”白堇昀瞅瞅眼前的院子，又看向柳慕，迷糊的樣子讓柳慕忍俊不禁，牽著她的手推開虛掩的院門。

    “回家。”

    回家？白堇昀眉眼彎彎，笑容如同四月的春風，她和柳慕的家，真好。

    因為私自偷溜，白堇昀很是擔心了幾天，可看柳慕數月以來無論再忙也會回來陪她吃飯，她便不忍提及此事，奇怪的是父王也沒有派人追來的跡象。

    直到柳慕受傷回來，即便清理了身上的血跡和傷口依然沒能瞞過她的嗅覺。

    “你受傷了？”

    “不曾。”

    “騙我，你忘了我是隻狐狸嗎？獸類的嗅覺可是很敏銳的。”白堇昀嘴上反駁著，擔憂不已地動手扒柳慕的衣服，渾然忘記兩人還站在院中，片片粉紅的海棠花瓣隨風飄落，俊男美女站在樹下，遠遠看著似乎是依偎在一起的戀人，像極了畫上的仙人和仙子。

    如果忽略白堇昀手上的動作的話。

    “哎喲，小年輕們在院子裡就等不及啦？”推門進來的張大媽嬉笑著打趣兩人，白堇昀鬧了個大紅臉，藏在柳慕身後不敢抬頭，聽見他胸膛振動的笑聲，臉臊的羞紅。

    “勞煩張大媽了。”柳慕接過張大媽手裏的菜籃子，籃子裡是他今早託張大媽去集市買回來的鮮美嫩雞和時令蔬菜。

    “沒事，反正大媽我今天本就要去集市。你們倆這是好事將近了吧？”張大媽又戲謔地看向收拾著菜籃子不敢抬頭地白堇昀，真真是美極了的姑娘配俊俏的公子，這才登對。

    “是，屆時請鄰居們一起喝杯喜酒，到時候還要煩請您幫忙張羅。”

    張大媽爽朗一笑：“好，有什麼用得著我老婆子的儘管招呼。”

    送走張大媽後，白堇昀扯著柳慕的袖子問他：“你和張大媽說的好事將近是什麼意思？”

    柳慕將手裏的菜籃子放在樹下的小桌上，牽著白堇昀的手坐下，從手上取下須彌戒遞給她：“這是我的聘禮，不知你可願嫁？”

    “我無父無母，自長於天地之間，靠天地靈氣滋養而生，化形之後便拜了師傅隨他修煉，來人間能遇上你大抵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為此，他萬分慶幸當初決定跟著施賦然一同來到人間。

    白堇昀拉著他離開狐王宮之時，他在房中留了信鴿，當晚約了三王子在王宮外的草原之上見面，他向他求娶白堇昀。從小便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大女兒竟然私自喜歡上了一棵樹，對此三王子白起是憤怒的，於是便把這個憤怒全部發洩在了柳慕身上——兩人打了一架。

    或者應該說白起單方面打了柳慕一頓，他沒有還手，但白起也沒有心軟。最後是挺著大肚子聞訊趕來的祭司大人制止了丈夫，提出了聘禮和要求，聘禮是難遇難得的稀世珍寶和難以馴服的靈獸，要求是兩人的孩子若血脈中星辰之力醇厚，必須送回狐族接受成為下一任祭司的修行。

    這些，白堇昀一無所知。

    “你這麼多月以來早出晚歸不見人影就是因為這個？”

    “是。”

    “你不讓我靠進你就是爲了不讓我發現你身上的傷？”

    柳慕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老實回答：“是。”

    “你為什麼不與我說？”

    “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想與你生生世世永相伴，自是必須經過你的父母同意方可。”

    白堇昀將自己埋進柳慕的懷裏，這個寬闊的胸膛一直都很讓她安心，很溫暖，連日來的無厘頭的擔憂煙消雲散，他還是她的，永遠都是她的。

    “只剩一株守護神山上的千年碧蓮，等我摘得碧蓮回來便去狐王宮提親，你先行回去，可好？”

    “不好。”守護神山的碧蓮千年一開花，暫且不提它花期不定，就是設在半山腰的心魔幻境便能折損一批闖入的修士，更遑論躲過守護神獸的耳目摘下碧蓮。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受不了歸期不定的等待，更受不了你不在身邊。”

    “柳慕，我就在神山下等你，可好？”

    事後回想起來，他每每恨透自己面對那雙期盼的溼漉漉的大眼睛毫無抵抗之力，每每悔恨怎麼會輕易便答應了她的要求，每每恨不能逆天倒流時光！

    白堇昀心疼的替柳慕上藥，溼潤的眼眶微微發熱，制止了柳慕轉身的動作，輕輕地避開傷口貼在他的背上，心疼的無以復加：“柳慕，你若不讓我和你一同去，我就也在自己身上劃上和你一樣的傷口，只要你一天不回，我便一天不讓傷口癒合。”

    “我說得出做得到。”

    本來就已經心軟的柳慕哪裏受得住她這般威脅，即便知道王宮中有侍女和祭司大人看著也不敢去承擔這萬一的後果，他轉身把人摟進懷裏，以吻封緘，唇瓣相貼氣息相合，他終究敗下陣來。

    若以兩人對弈來論，他該是從未贏過，從一開始便敗下陣來，敗的心甘情願。

    守護神山在大陸西南，神山之巔終年積雪不化，傳說神山最高的山巔之上有通往天界的神梯，只要等登上神梯便可成神。這是人間的傳說，在修士中也不乏信者。神山之上天材地寶不勝枚舉，飛禽靈獸也不在少數，所以每年來往神山的修士絡繹不絕。

    村子裏的人對於每年五六月間來此的修士已經見怪不怪了，見多了他們或御劍飛行或藉着什麼法器騰空而起也就不稀罕了，倒是第一次見到白堇昀這般漂亮水靈的姑娘忍不住親近。漂亮的姑娘不僅人美手巧，還會些醫術，又心地善良，不過三日時間便同大家混熟了，柳慕在小舍周圍設下屏障，這才放心進山。

    柳慕上山之後白堇昀一個人呆在山腳下的農家小舍，周圍的鄰居以為他們是來此閒遊的小夫妻，丈夫進山狩獵之後獨留個小娘子在家，左鄰右舍的嫂嫂們也多有照顧，白堇昀也不算無趣。

    只是修士一多，難免就有居心叵測的，也難免有邪修出沒。

    狐族化成人形之後容貌皆是出衆的很，尤其天生九尾的白堇昀，每有修士經過她都會呆在小舍裡特別注意隱藏自己的修為和氣息，但到底還是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