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亂,無解
吳曉回到家,吳媽媽和吳爸爸都坐在沙發上,吳曉進門後像往常一樣說了句“爸媽,我回來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得到吳媽媽的迴應。
“這是怎麼了?”吳曉坐到沙發扶手上,看一眼吳爸爸又看一眼吳媽媽,問道。
吳媽媽抬頭看著女兒,欲言又止之後,輕聲嘆道:“阿曉,你是不是又聞到那個氣味了?”雖是詢問,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媽媽,你們都知道了?”吳曉能嗅到死亡氣味吳媽媽和吳爸爸都知道,今天聽隔壁的吳老三說在老巷看見吳曉,吳媽媽就已經猜到了。難怪前幾天問她老巷還有幾戶人家。
“阿曉,盤老太是怎麼了?”聽媽媽這麼一問,吳曉臉色一僵,想起自己在盤老太房裏所見,似乎又嗅到了那股瀰漫整個房間的屍臭味,道:“爸媽,你們以後還是不要去老巷了。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對勁。”看女兒面色不好,吳媽媽也不再說什麼,點頭應下就放吳曉回房休息了。
“清芬,這次聽阿曉的,以後不要去老巷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吳爸爸,放下手中的報紙,回頭望著女兒緩緩關上的房門,也叮囑了一遍吳媽媽。吳媽媽看老公這麼嚴肅,壓下心裏的不解,點頭應好,走進廚房準備晚餐。
心地善良的吳媽媽和其他村民一樣,有時做了些小吃會給獨居在那裏的老人送去一份,最近盤老太甚少露面她也沒有多想,卻怎麼都料不到竟然會有今天這般悽慘局面。命案一出,老巷裏其他的老人也都陸續被子女接了出來,以後老巷恐怕就真的成了空巷子了。
吳曉在家裏老老實實的呆了一天才緩過勁來,她留了派出所於任的電話,對方也承諾若有可以告訴她的情況會打電話給她。吳曉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即便一回來就洗了澡,她還是覺得不舒服。雖然一直都透過嗅覺與死亡近距離接觸,可親眼所見如此恐怖的死亡現場,還是給她帶來了很大的衝擊,久久難以平復。一閉上眼閃現的就是密閉的房間,凌亂的雕花大床,床頭牆上深深的劃痕和四處揮灑的血跡,地上的血泊,開膛破肚不見了腦袋的屍體······整個房間血跡斑斑,觸目驚心。這些零亂的畫面和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在腦海中忽明忽滅的閃現,折磨的她頭痛欲裂,卻不得不去思索,一個老人,到底是怎樣的狠毒之人才能如此殘忍?!
在吳曉這樣追問的時候,章清也如此追問著。他是省廳法醫,這次回棉城只是探親,不想在這小小的城鎮竟然碰上如此血腥的一幕。縣公安局將案情上報之後,市局立刻引起重視,成立了專案組,也第一時間向省廳法醫部門提出技術支援申請,碰巧他在棉城,只好派他先過來,劉霆和痕檢員沈良也在來的路上了。
為避免引起民眾恐慌,具體案情被隱瞞了下來,老巷出入口都有人看守,避免無關人員進入破壞現場,另外提醒村裏人這段時間注意可疑人物出入,市局刑偵大隊已經派了專案組過來,章清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勘察現場了,並向周圍的村民再次詳細地做筆錄,吳曉也被叫了過來。專案組的偵查並沒有再獲得多少有用的資訊,居住在老巷的其他幾個住戶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說案發當日沒有聽見異常聲響。
吳曉作為報案人員,又是最後一個見過盤老太的人,具有一定的嫌疑。吳曉明白他們的意思,很是配合的錄口供,面對他們的提問也有條不紊的回答,只是她的回答更讓林所長和市裏來的專案組組長黃海旬愁得狠狠吸了口手中的煙,吐出的煙霧緩緩而上,房間的煙味更嗆人了。
專案組租用了老巷對街一所空著的民居作為臨時的辦案處,這裏與老巷隔著一條小街道,房子也是上了年代的磚瓦房,是村裏一戶人家的老房子,閒置一年了,打掃過後倒也能住人。房間裡擺上一張桌子和三四把椅子就能用了,吳曉打量了一圈,見他們皺眉思索著什麼,吳曉問道:“盤老太的頭,找到了嗎?”聲音低沉而澀然。
“還沒有。我們已經聯絡上了死者的家人,他們都說沒有與人結怨,可以排除仇殺、情殺。”林所長低低地回答到,他對吳曉還是有點好感的,也不相信這個與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孩子會是殺人兇手。這麼惡劣殘忍的手段,見者心寒,一個見到屍體就嚇得發抖的小姑娘做不來,但查案不能感情用事,在沒有徹底排除她的嫌疑之前,不能妄下結論。
黃海旬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抬眸看了吳曉一眼,不見任何異常。
“你們有沒有搜過盤老太的院子,進門就可以看到的院子?”人體的大腦記錄了很多東西,自然也會記下死者生命的最後一刻。盤老太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不同於普通的死者可能就是因其死狀悽慘恐怖,而屍體被分離帶走之後,這股氣味仍然盤踞在死者家中,是不是可以據此推斷——記錄了盤老太的生命記憶的頭部還在那所老舊的房子裡?!
當然她不會也不能說出自己的判斷依據,林所長和專案組黃組長對視一眼,掐滅手頭的煙,不約而同的站起來說了聲走。
在門前遇見了回來報告的於任,說是章法醫有所發現,幾個人加快腳步往老巷走去,進入巷子的小路已經被勘察員詳細檢查過了,沒有可疑的痕跡,也沒有發現一絲血跡,整個案發現場除了在發現盤老太屍體的房間裡有大面積的血跡之外,其餘地方都沒有發現,彷彿兇手殺人之後就從屋子裏憑空消失了一般。黃海旬皺眉聽著報告,腳下不停地往盤老太的房子走去,吳曉被擋在了老巷外面。
沒能進去再次確定自己的想法,吳曉只有再次回憶早上進入盤老太的家裏和上次看到的有什麼不同,一遍一遍催醒自己的記憶,不漏過一絲一毫。終於——
吳曉在看守現場的民警的詫異目光之下拔足狂奔,於任恰巧出來見到了,忙跟上去,見她跟老巷轉角的那戶人家說了幾句話,然後跟在她後面跑上了人家家裏的陽臺。這是一個普通的三樓民居,樓頂的陽臺是個曬穀場,農村裏多是這般的建築,不足為奇。於任順著吳曉的目光看過去,立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在這裏可以將老巷盡收眼底!農村的老房子再建的高也只有一層,老巷的房子都差不多的高低,在巷子兩邊排列的整整齊齊,站在這三樓的高度恰好可以俯瞰老巷。於任欣喜於自己的發現,轉頭正要跟吳曉說話,卻見她面色發白,嘴唇竟是在輕微顫抖。
“吳小姐,你怎麼了?沒事吧?”於任問道,卻沒有得到吳曉的回答,在他上前一步,以為女孩就會這樣昏倒的時候,聽見了一句讓他震驚無比的話。
——我想,我知道,盤老太的頭,在哪了。
緩慢低沉的語氣彷彿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吳曉慢慢轉過身來,指著盤老太院子的方向說道:“那裏,我記得以前在這裏見過老巷裏有一棵老槐樹,很高很壯的老槐樹,我上一次見盤老太的時候,它好像在盤老太的院子裡,可現在卻已經沒有了。”
於任猛地朝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他也在盤老太的院子裡看到了光禿禿的樹樁,但那根本就不像最近這兩天才被砍伐的樣子。更何況之前調查的時候附近村民都說沒有聽到異常的動靜,那這麼大一棵樹被砍下來怎麼會沒有人知道?
“你確定?”於任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嗯。”吳曉肯定地點點頭:“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詢問巷子裡的老人家,他們肯定知道。”
於任聽聞顧不得多說,也拔腿狂奔起來,這麼重要的線索必須馬上告訴所長和黃隊長!
於任一路跑到黃隊長和林所長面前才停住腳步,一手抵著膝蓋,一手指著樹樁,喘了兩口粗氣才說道:“那個樹樁很可疑。”
眾人的視線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院子裡百草凋零,光禿禿的樹樁在院子的東北面,上面覆蓋了一層枯葉,在秋季這種景象也並不算突兀。於任先一步走過去,指著二樓的窗戶道:“所長,這對上去的窗戶是不是就是發現盤老太屍體的那件房間?”
聞此,黃隊長也疾走幾步上前,果然,如果樹木還在的話,正對著的正是發現盤老太屍體的房間!
於任在樹樁前蹲下身體,撥開樹樁上的枯葉,立時一聲慘叫,跌坐在了地上,面色蒼白,抖著嘴唇說著:“那,那······”
大家都被他嚇了一跳,見他的反應如此奇怪,都暗自提高了警惕,黃隊長示意另一名警員上前把於任扶起來,自己走到樹樁前探頭一看,不想亦是驚嚇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恰在此時,章清法醫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其他人不敢再上前,也就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黃隊長緩了口氣,才說道:“樹樁裡,盤老太的頭被人嵌在了樹樁裡!”容是他做了這麼多年的警察,見過大大小小的兇案現場,也被嚇得不清。黃紅色的樹樁斷面,可以清晰地看見老人的臉,滿是溝壑的臉上七竅流血,渾濁的雙眸大睜著,猶如索命的目光直勾勾地瞪著你,嘴巴大張著,嘴角掛著一絲血痕,嘴巴里麵沒有了牙齒,露出暗紅色的牙齦,卻比露著獠牙的猛獸更恐怖。
章清狐疑,心裏也有了準備,上前幾步探頭過去,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他見過很多可以稱之為“奇形怪狀”的屍體形態,但這般模樣確實是夠恐怖的了,也難怪沒有準備的黃隊長也受到了驚嚇。
“沈良已經給我打來電話了,他們還有一會兒就能到,你們都被嚇得夠嗆,估計也沒有誰敢攬活把死者的頭顱取出來,還是等沈良他們來了再說吧,他應該有辦法,先來個人拍照。”吩咐完,章清就直接在樹樁旁邊蹲下,一旁的一個民警老半天才從驚嚇中回過神,雙手合十拜了拜,說話竟然結巴起來:“盤老太,我剛纔,剛纔真不知道您在裡面,不是故意,不是故意坐在,坐在樹樁上的。”這名偵查員說著又拜了拜,臉色好半天都還是白的。
章清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撥開樹樁周圍的枯葉,問道:“是誰最先發現這裏的?”
於任嚥了咽口水,答道:“是我。”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確切的說是吳曉發現的。我在巷子口看見她臉色不對,拔腿就跑,於是跟了上去,結果看到她跑上了巷子對面一個三層樓人家的陽臺,從那裏可以俯瞰整條巷子,她告訴我說她前兩天見到盤老太的時候院子裡的槐樹還好好的,今天就只剩了樹樁,覺得很可疑,所以我就回來跟我們所長說了。”
吳曉?“是那個發現屍體的姑娘?”章清問道,得到於任確切的回答之後,抬起頭看向黃海旬:“這件事情很奇怪,從樹樁的形態和旁邊的落葉看來完全不像這兩天才被砍伐,如果是新砍的樹肯定會在旁邊留下一些掉下來的青葉子和樹枝之類,再者那麼大的樹被砍下來,按理院子裡其他地方都會有掉下來的葉子,可是整個院子卻並沒有砍樹留下的痕跡。更奇怪的是,這樹樁上面沒有一丁點從外部將頭顱嵌入的痕跡,就像······”章清斟酌了一下用詞,發現沒有更委婉的說法,只好直接說道:“就像本來就長在裡面的一樣。”此話一出更嚇人了,章清掃視一眼各人的面色,移開了話題:“另外,那麼大一棵樹要運出去絕對會驚動很多人,你們詢問了周圍居民了嗎?另外死者的死亡時間是昨天夜裏十二點,這個吳曉,得要再叫過來問問。”
專案組成員聽聞又各自忙碌了起來,而吳曉就在巷子口,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已經是下午**了,他們應該快到了。
專案組的成霖傑找到在巷口的吳曉,重新錄口供取證,因此吳曉也只得在徵得了黃隊長的同意後,在一名民警的陪同下去鎮上的汽車站接幾個朋友。
實在太奇怪了,章清又蹲在了樹樁前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兩個膽子大點的痕檢員也上前檢查起來,得出的結論和章清一樣,而且樹樁周圍沒有發現任何血跡,就算現場早已經被無意中破壞,或者已經被兇手清理過,但這樣的地方,周圍都是枯草和枯葉,不可能一點血跡都沒有落下的。
可事實是他們兩人各自檢查了一遍,確實不見絲毫蛛絲馬跡!
“章法醫,這件案子太古怪了。兇案現場並不是盤老太平時睡覺的房間,大半夜的她怎麼會穿著睡衣出現在那裏?而且整個房子,整個巷子,除去案發現場之外再找不到任何血跡,這也太奇怪了吧,滿屋子的血跡,兇手身上不可能沒有沾上,既然沾上了,他離開的時候怎麼就能一點痕跡都沒有呢?再打掃的仔細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個痕檢員忍不住說道,實在太奇怪了。
章清也有同樣的感覺,但此刻卻不能打擊士氣,於是說道:“越有難度才越要迎難而上,我們的責任在此,兇手實在是殘忍至極,我們必須要抓到他,否則整個村子的人何以心安。”
一旁聽聞此言的人都紛紛點頭稱是,被打擊的熱情和信心也重新被點燃,黃隊長走到章清旁邊拍了拍他的肩:“這次又要辛苦你們了,聽說你是休假之中被叫過來的,等案子破了叫你好好嚐嚐小鎮上的特產。”
章清微微一笑,正要答話,瞄見從院門進來的二人組,忙走上前去:“劉霆,沈良,你們可算是來了。”
劉霆把手裏的工具箱遞給章清,和黃隊長打過招呼之後問道:“屍體呢?”
“現場勘查已經結束了,屍體已經運到了公安局法醫解剖室,就等你了。”劉霆點頭,話不宜遲,立馬叫人開車去公安局,沈良則留在了現場跟進勘查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