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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巷,老人

    吳曉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唇瓣浮起甜甜的微笑,終於踏上回家的路程,坐上回家的火車,對於兩年沒有回家的姑娘來說是多麼高興的事啊。

    吳曉的家在棉城的吳寨,是個小村莊,村裏多種植棉花,每到秋季,棉鈴吐絮了,爬上小山坡,入目的滿是白花花的一片,漂亮極了。吳曉是在棉花地裏長大的土生土長的棉城人,對勝似白雪堪比白雲的棉花有著深深的歸屬感。

    到了鎮上再換乘小三輪,不到二十分鐘就能到寨子了,在路口下車,需得再走上幾分鐘的路。一路上吳曉帶著滿臉笑容同路上遇到的村民打招呼,聽著濃濃的鄉音,好不倍感親切,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吳爸吳媽早算好了女兒到家的時間,所以吳曉才走到家門口就聞到了饞人的飯菜香,吳爸爸躺在躺椅上看電視,吳媽媽在廚房忙活,這是多麼溫馨而熟悉的一幕,這一瞬吳曉的眼睛溼潤了。

    鄉間的空氣是清新而涼爽的,每到秋季,晝夜溫差加大,早晨和傍晚時分涼爽極了,坐在院子裡乘涼是這個時節最愜意的享受。剛吃完午飯吳曉就等不及要跟吳媽媽去棉花地,昨晚在電話裡聽爸媽說今年的棉花到現在還沒吐絮,甚是奇怪。按理說早就應該結出棉花的梗上還是空空的,棉鈴也一天天的枯萎掉落,這讓村裏人倍覺奇怪。村裏一直是以種植棉花為主要的收入來源,種了幾十年的棉花了,還從未遇到過這麼奇怪的事情,村裏的老人也嘀咕著沒有蟲害,也沒有遇到自然災害,這滿地的棉花居然沒有一株正常吐絮!村支書著急忙慌地向縣裏申請請專家來了解情況,專家已經在吳寨住了兩天了,也研究兩天了,卻也還是一無所獲。

    “昨天聽村長說,專家們已經向上級說明了情況,打了報告,估計再過兩天會有兩個市裏的專家過來看看。”路上,吳曉的媽媽對女兒說道,話雖如此,但語氣裡卻仍滿是擔憂。

    吳曉點點頭,一路走來已經見到的十幾畝棉花地都還是光禿禿的,地裏已經掉落了好些棉鈴,吳曉走過去撿起一朵,枝葉都已經枯萎了,抬頭看到面前有好幾朵都是這般,花枝幹枯,估計用不了一兩天也會相繼掉落。

    棉城在地圖上的名字叫連雲鎮,也是連雲縣縣城,因為鎮裡廣泛種植棉花,每到棉花收穫的季節,一望無垠的雪白一片猶如與白雲相接,所以叫做連雲鎮,也被人們親切地稱呼為棉城,顧名思義,是棉花的城市。市裏每一任領導都很重視棉花的種植工作,每年都會組織專家下鄉向村民們傳授棉花的種植之道和一些新的種植管理技術,在當地人眼中,棉花關乎民生大計。

    再往村子裏麵走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棉花地了,往年已經白花花的棉花地今年卻還是綠油油的,不見害蟲也不見大範圍的枯萎,可就是不結棉花。吳曉跟隨著爸媽去看了自家地裏的棉花,和其他人家的一樣,根本看不出什麼來,親眼所見終於讓吳曉心裏最後寄望的僥倖也破滅了——看來果然是出事了。

    棉花地裏還有兩個縣裏的專家在收集取樣,吳曉看了一眼,沒有上前打擾,有路過的村民順手捎上兩壺茶遞過去,交談兩句,最後還是皺眉嘆氣地走了。見此,吳曉心中更是惶惶不安起來。

    回去的路上路過老巷,吳曉再次嗅到一種腐臭的臭味,看來確實不是錯覺。她停下腳步,仔細的辨別著,這個氣味於她而言並不普通也不陌生。

    “媽媽,老巷裏有誰病了或者去世了嗎?”吳曉皺皺眉,朝深深的老巷望了一眼,快走兩步追上吳媽媽問道。

    “沒有啊。沒聽說誰去世了,也沒人出事啊。怎麼了?”

    “哦,沒什麼,問問而已。”吳媽媽以為女兒就是隨口一問,便沒在意。吳曉回頭又望了眼老巷,幽深的小巷子古老的磚瓦房,即便是在陽光之下也暖不起來。

    吳媽媽沒在意,不代表吳曉會不在意。聞見別人聞不到的怪味正是吳曉的與衆不同之處。根據這種怪味的來源及其濃度可以判斷出誰人將死或者已經死亡,吳曉稱之為死亡的氣息,這種特異能力曾經讓吳曉很痛苦,而現在跟著在S-EYE見識了那麼多靈異事件,認識了一群和她一樣具有特異能力的人之後,吳曉的心態也有了很大的轉變。S-EYE的宗旨就是利用自己與生俱來的與衆不同的能力幫助有需要的人們,而她作為S-EYE的一員也很樂於如此。

    所以,在QQ群裡聽過大家討論的大大小小的靈異事件,更在自己曾親生經歷之後,她的直覺告訴她,此事並不簡單。就算真的沒有什麼玄機,查一查也不費什麼工夫的。秉著這樣的想法,在從棉花地裏回來的當天下午,吳曉隻身一人,走進了幽深安靜的老巷。

    老巷,顧名思義就是古老的巷子。從上空俯瞰吳寨偏向於倒置的梨形,老巷位於東南角,這裏的建築都是磚瓦房,始建於六七十年代。新房子建起來老房子就得拆,保留下來的都集中於東南這麵的巷子,所以形象的稱之為“老巷”。

    老巷的巷子很深,乾淨的石板路僅可容三人並排走過,兩邊房屋一間緊挨一間的建立的整整齊齊。吳曉搓搓細白的胳膊,趕走身上的寒氣,忍不住嘀咕了句:“大白天的,別自己嚇自己!”

    越往巷子裡面走,死亡之氣越濃。仔細分辨,這氣味還不同於平常的,它透著股酸氣、潮氣——這就像老巷給人的感覺。隱約從大宅門背後傳出老人無力的咳嗽聲,吳曉忍不住嘀咕這氛圍,這環境,不拍鬼片都浪費了。

    雖然可以嗅到死亡之氣,可吳曉畢竟還沒有大膽到不畏懼鬼怪,這麼調侃純粹是在給自己壯膽,卻不想一語成讖。

    來之前已經問過媽媽,得知老巷還有哪幾戶尚有人住,免得多做無用功。一路嗅著酸腐臭氣進入到老巷裏,吳曉鼻子一吸一吸的,走了幾十步站定。吳曉拽緊揹包的肩帶,深呼吸之後又緩緩吐出,揉了揉鼻子,仔細的辨認著往回走,最後在一家脫漆了的紅色大門前駐足——這裏的酸腐臭氣最濃,而且還夾雜了其他奇怪的氣味,像是屍體身上的氣味可又不完全是。吳曉蹙眉,站在門前思考,卻得不出結論。

    吳曉拍拍腦袋,做好自我心理建設,敲響了大門。

    吱呀聲是老式木門開啟時特有的聲響,厚重沉澱的木門被開啟之後露出一張爬滿皺紋的老婦人的臉,頭髮在腦後盤成一個團,手中拄著一根柺杖。

    “姑娘,你有事嗎?”老婦人問道,聲音沙啞如磨刀石的質感。

    吳曉回過神來,抱歉的笑了笑:“老人家,我是來做個人口調查的。”說著從隨身的揹包中掏出筆和本子,大聲問道:“老人家,就你一個人住在這嗎?老人家身體還好吧?”

    老巷所剩住戶一個手就可以數過來,鮮少有村民會過來,年輕人更不會到這邊來,是以盤老太不認識吳曉,看吳曉始終笑容溫和,便不疑有他,也緩緩笑了,臉上的皺紋牽一髮而動全身,說話也帶了笑意:“就我一個了,好在這幾年身體還好,否則死在這也沒人知道啊。”老人長長的嘆口氣,老人家的聽力都不是很好,說話也很慢,就說這麼一句也微微帶喘。吳曉不由得也覺得嗓子澀啞起來。

    “唉,養的兒女不孝順,老伴也死得早,就剩我一個啦。我就守著這老房子,死也要死在這老房子。”老人家說的傷感而絕望,吳曉感嘆之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推脫還要去其他幾家登記就走了。

    厚重的木門在她身後又重重的關上,吳曉回頭望了一眼,對著脫漆了的紅木門鞠了一躬,拉拉肩上的揹帶,走出了老巷。身後幽深的老巷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彷彿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也將永遠這個樣子——幽深而寂靜下去。

    回家之後吳曉問過媽媽得知自己見到的老人姓盤,具體叫什麼已經記不起來了。盤氏有一子,早已經成家搬出了吳寨,就剩下老人家一個人住在老巷。

    “那她的丈夫呢?”

    “盤老太今年得有一百多歲了吧?”吳媽媽不確定地看向吳爸爸,吳爸爸點了點頭,接到:“打我記事起好像就沒見過他,一直都是盤老太帶着兒子生活,估計早早的去世了吧。”

    她在老巷聞見的氣味確實是從盤老太家裏傳出來的,若不是她弄錯,恐怕老人家的時日無多了。吳曉問了爸媽是否知道盤老太子女的聯繫方式,爸媽卻都搖了搖頭:“他們都已經幾十年沒回來過了,誰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更別說什麼聯繫方式了,你問這個做什麼?”吳媽媽奇怪地看著女兒,吳曉搖了搖頭,答了句隨口問問糊弄過去了。

    眼見十天的假期過去了四天,棉花地裏還是什麼動靜都沒有,有的人就開始說今年撞邪了,要找道士驅邪。當然村裏幹部沒有同意這個說法,但是謠言可謂,再者地裏今年的情況確實前所未有的奇怪。一傳十十傳百,所謂三人成虎,給專家和村幹部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吳曉又一次走進老巷,在巷口嗅到那越發濃烈的酸腐臭氣。脫漆的紅木門再次被敲響,這一次卻沒有人來開門了。吳曉退後幾步,看著高高的院牆,翻進去是不可能的,權衡之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打了鎮上派出所的電話。

    很快派出所的人就來了,聽吳曉說老房子裡的寡居老人可能已經去世拜託他們撬開門的時候,很是奇怪的盯著她,“小姑娘,你怎麼肯定老人家出事了。”問話的是派出所的所長,姓林,是個年逾四十的瘦高男人。

    “裡面只有一個百多歲的老太太一個人住,我三天前來找過她,老人給我開了門,現在門外這麼大動靜都不見老人家出來,肯定是出什麼事了。”林所長轉臉看著高高的院牆和木門,不管吳曉所說是否正確,一個孤寡老人獨居在這高門深院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當即叫手下的人操傢伙撬門。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跟這家裏的老人是什麼關係?”

    “我叫吳曉,也是這個村裏的人,就住在前面。”吳曉說著指了指方向,接著交代道:“我是前幾天剛從外地休假回來,聽媽媽說起盤老太一個人住,就過來看看她老人家,所以敲開過老人家的門。那時候老人家精神已經有些不好了,所以今天就又過來了。可是敲了好久的門都不見人來開,所以只好打電話給你們了。我還找村裏人問過老人家子女的情況,可大家都不是很清楚。”

    “嗯,小姑娘做的對。”林所長剛說完,還待再瞭解情況,就聽人喊了聲門撬開了。甫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更是讓吳曉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事情不妙。長腿一邁,趕在派出所的民警阻攔之前跨過門檻,跟著穿過草木凋零的前院,走進大廳。

    “小周去樓上找找看。”林所長指派一個人去了樓上,吳曉也跟在他後面踏上木板樓梯上了樓。派出所的民警一間一間房間看過去,而吳曉直接朝右邊最後一間房間走去,在門口站定。房門鎖著,鑰匙就插在鎖孔裡,待到周警官走到自己身邊,吳曉這才提起勇氣擰動鑰匙。纖細的玉手搭在細小的鑰匙上,冰冷的不知道是經久接觸冷空氣的鑰匙,還是白嫩的柔夷。鎖孔開啟的卡擦聲在安靜的環境下清晰可聞,就連噼噼啪啪的腳步聲似乎都遠去了,吳曉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何如此緊張,緊張的緊咬牙關而不自知,直到門被身後伸過來的手推開。爾後看清房內景象時終於繃不住,嚇得尖叫了出來。

    樓下的林所長和另外兩名民警聽到吳曉的尖叫後轉身往樓上跑,暗暗戒備。

    “怎麼了?”林所長在門外看到面色發白的吳曉,詢問道,卻見她目光渙散,也不指望她能回答,自己身形一轉,進了房間。看到房內情形,這位幹了十幾年的老警察也是虎軀一震,久久站立在原地。幾個手下探頭來看,都迅速地又縮了回去,臉色煞白,最先看見的小周已是扶著對面的牆吐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所長才尋著門邊的開關拉開房間的燈,屋內窗簾合着,窗戶緊閉,房門也關著,在這個密閉的空間中,血腥味彌散不去,異常濃烈。屍體對著門口的方向,橫躺在凌亂的雕花木床上,腳吊在床下,床單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屍身上不見了頭顱,碗大的傷口參差不齊地暴露在視線裡,更多地暴露在視線裡的是——開膛破肚牽扯出來的腹腔內臟!地上已經形成一攤血泊,不大的房間裡四面牆上都留下了斑駁血跡,早已經乾涸。

    林所長憋得難受,又不能深吸氣,空氣裡全是濃濃的血腥味。他回頭望了一眼吳曉,可以覷見年輕姑娘微微顫抖的半邊身子。

    “於任,你帶那姑娘去樓下,聯絡縣公安局。另外封鎖這條巷子不要讓人進來破壞了現場,尤其是這整間屋子。”林所長走出房間,鎮定地指揮道,三個手下全站在門口,一個乾脆靠牆站著不敢看,一個捂住鼻子觀察現場卻不敢正視屍體,還有一個站在旁邊,面色也好不到哪去。畢竟小鎮裡從沒見過這樣殘忍血腥的情況,倒也可以理解。

    吳曉跟著叫於任的警員一起下樓,看著院裏的蕭條,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她雖然能預知死亡,卻救不了任何人,生命自有定數,她也看得開。但今日所見卻大大的刺激了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韌的心智,到底是誰和一個老人有這麼大的深仇大恨?竟然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一個老人!

    於任也是臉色暗沉,雙拳緊握:“我們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的。”正義感在這名年輕警員的胸膛中燃燒,他們尚不知前路的兇險,只是想給老人一個交代。

    老巷的寧靜被徹底打破了,很多好奇的村民在巷口伸長脖子往裏探,巷口也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於任在吳曉的幫助下找到了老巷裏剩下的幾個住戶瞭解情況,卻一無所獲,年輕男子修的乾乾淨淨的眉頭皺成了山川。

    吳曉站在狹窄的巷道里抬頭望天,黑壓壓的風雨欲來之勢,心裏頭的不安似貓在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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