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取證,真假
相較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盤老太案,高鳴暉的案件調查取得了新的進展,他們找到了黃依依,也去高鳴暉家中取回了重要的物證!
古隊帶著重案組眾人跟隨高鳴暉父母去了高鳴暉住宅,在他臥室中看到了那幅畫,畫中的女孩和他們調查得知的黃依依卻有些出入。
在此前的調查中他們取得了黃依依的照片和基本資料,黃依依雖然確實是個美女,但卻並不是畫上這個模樣。
畫中人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就連一旁的桂花枝也搖曳著想要親近。襦裙寬大的袖子下露出一截藕白的細腕,纖長的十指嫻熟地煮茶,額前垂下的一縷碎髮沒能擋住眼中認真的光,反添了幾分溫婉嫵媚。風姿淡雅,氣質悠然,遠非他們所調查的黃依依能有。
“難道有兩個黃依依?”不怪陳實這麼想,畫裡的人和她們調查的黃依依實在不像同一個人。
“或者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周良錫託著下巴端詳許久,也只能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一直沒有說話的古峰廷徵得高鳴暉父母同意後,叫人把畫作為證物取了下來。接下來是該去黃依依那裏一探虛實了。
黃依依的畫廊開在古玩街,佔據了最有利的地理位置,若單從外面的裝修來看,估計得以為是家古董店。進門之後繞過一扇木質雕花屏風,入目的是一幅幅掛在牆上的水墨畫,正中央是一幅半牆大的人物畫,畫中人一襲火紅的裙衫坐於溪邊石上,手執書卷,墨發如瀑,髮絲隨風輕揚。那眉眼,那神情,他們在踏入這扇門前纔剛剛見過!
“古隊,這幅畫······”
古峰廷打斷了陳實的話,看向徑直朝他們走過來的女人。這個女人打扮精緻,行動之間自信如風,笑容得體,都市女強人的爽朗與長期與水墨為伴的溫婉氣質並存,與畫中人並不像,唯獨獨那雙眼睛。
“你是黃依依吧?”古隊握住美女先伸過來的素手,開門見山,雙目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女人的神情:“高鳴暉,你認識嗎?”
“我是黃依依,您說的高鳴暉是我的男朋友。”
沒有絲毫破綻,就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變,還是那麼得體。
“您好,我們是省公安廳刑警隊的,我姓古。”古峰廷出示自己的警員證,說道:“很遺憾的通知您,高鳴暉在三月前於S省連城縣遇害,屍體最近才被發現,我是負責這個案子的古峰廷。”
黃依依臉上的笑僵硬了起來,慢慢的收了回去,看向古峰廷的目光似乎在辨認他是否在撒謊,最終卻失敗了,眼眶慢慢的染上紅色。
“找到兇手了嗎?”
“目前案子還在調查階段,我們需要您的配合。”
“好。”黃依依輕輕點了點頭,在那瞬間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終於還是滴落下來,淚痕花了臉上的妝容,那份自信從容也變成了脆弱和憂傷,不似作偽。
面前的黃依依到底是不是高銘暉助理和好友口中的那個黃依依,為何有此出入,看來得找人認一認了。
“黃小姐,你知道高銘暉三個月前出國的事情嗎?”
“知道,他說要出國一個月,前半個月還每天都會與我聯絡,只是後來就再沒有訊息了。”黃依依擦掉臉上的淚痕,帶著重案組的幾個人到了樓上的辦公室。
“這麼久沒有聯繫,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當然是有點好奇的,不過那段時間我剛好在籌備這次的畫展,忙得不可開交。而且,古警官應該知道他的職業性質,一忙起來找不到人也不是沒有過的。”
古峰廷示意陳實開啟他手中的那幅畫,向黃依依問道:“這幅畫,你見過嗎?”
“是,這幅畫是我和他結識的那次慈善拍賣會上,我賣出,他拍得的。”黃依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畫,細長的指間落在畫中人的臉上。
“他把這幅畫儲存的很好,他跟我說過,我和畫裡的人很像,其實也就是眼睛相似罷了。”聽聞此言,古峰廷抬頭看向黃依依,只來得及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悔恨。
“你這次的畫展裡,擺在大廳正中央的那幅畫,畫的也是同一個人,她是你的模特嗎?”陳實停下手中寫記錄的筆,問道。
黃依依收回手,抬頭衝陳實笑笑:“那幅畫一直都掛在那裏,屬於非賣的畫作,畫裡的人是我虛構的,並沒有什麼模特。”
“這兩幅畫,你是先創作的那幅畫嗎?”
“是的,你們手中的這幅畫是拍賣會之前才畫出來的,樓下畫展的那幅自從我開這個畫廊便掛在那面牆上了。”
“那幅畫,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古峰廷注視著黃依依的神色,看見她的表情有一絲凝滯,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你們不覺得畫裡的人特別美嗎?”美,自然是美的,不僅於容顏,更於周身氣度。
理由真的如此簡單嗎?看來不盡然。
“很感謝你的配合,如果之後有什麼需要,我們會再聯絡你的。”
“古警官,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看看他嗎?”終於,黃依依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古峰廷就等著她這句話,自然點頭答應。
“我們明天一早出發回去,你如果不介意坐我們的車。”
“不了,我自己開車,明天早上去你們下榻的酒店等你們。”古峰廷看著她又溼潤起來的眼眶,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只剩一句“節哀”。
林所長接到古峰廷取證順利的訊息,正忙得焦頭爛額,備受群眾關注的“飛屍”事件最新的調查結果沒能倖免地朝著最糟糕的情況發展。也不知道是哪裏洩露了訊息,各種猜測和謠言傳得滿天飛,輿論壓力倍增。
縣局警員按照“飛屍”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進行排查,最終確定從一開始並沒有血跡,而是在途中才出現的。另外他們取到了一處意外儲存下來的血跡標本,已經送回局裏化驗了。
希望不會是更糟糕的情況。
林所長面色凝重地看著手機上的新聞網頁,“飛屍”事件一經媒體報道便上了頭條新聞,點選量和閱讀量居高不下,縣公安局局長下了命令,要求三天之內抓到這個大玩“飛屍”的兇手!
可若是人尚且有跡可循,若萬一不是人呢?
這個問題,黃海荀也在思考。
他蹲在老巷巷口狠狠地吸了口煙,看著前面不遠處正與一位老人家有說有笑的陶居禹,模糊之中聽見了一個名字——盤旗英。
這個名字,他記得當初調查的時候顯示是盤老太的丈夫,不過兩個人已經離異很多年,而盤旗英也已經於十多年前去世了。說起來,盤老太今年享年115歲,若非死於兇殺,如此高齡壽終正寢當得是喜喪。
有著一張娃娃臉的陶居禹,未語三分笑,加上嘴又甜,不過幾分鐘便將幾十年前的恩怨故事聽了個明明白白。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盤老太本名叫於潔,是嫁給盤旗英之後纔來到吳寨的。這個村子之所以叫吳寨是因為這裏在古時候是一個員外爺的莊子。員外爺姓吳,擁有很多家財和家僕,在這裏安家之後便把附近的田地都開墾了出來,一部分賞賜給家奴,一部分收佃租,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就變成了現在的吳寨。
在百年前員外爺的後代子孫凋零,只有一個女兒,招贅了一個女婿,姓盤。這個女婿也是厲害人物,吳家老爺還在世的時候,乖巧孝順的很,把吳家老爺一身做生意的本事都學去了。吳家老爺去世後,新出生的男嬰立刻就改了跟他姓盤,叫盤旗英。此後吳寨最富有的大戶便成了盤姓。
吳家女兒也是個性子軟的,好在女婿雖然改了自己兒子的姓氏卻也並沒有把吳家女兒怎麼樣,以前跟隨吳家老爺的漢子們便沒有多話插手這些家務事。
隨著盤旗英年歲漸長,吳家女婿的生意越做越大,後來時局動盪,他卻說要賭一把闖一闖,帶著一家人去了上海。
彼時的上海正是繁華的時候,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滿街可見,穿金戴銀的貴婦言笑晏晏,西裝革履的商人政客一家唱罷接一家,盤家也在此間不動聲色地突然就躋身上海商會,做起了副會長。
彼時是1915年5月,袁世凱政府簽訂了最恥辱的“二十一條”條約,竟然還有閒情逸致舉辦遠東運動會!
這一年,陶居禹印象深刻,連他們最不慣管閒事的精怪都覺得恥辱,憤怒不已!那場運動會他也在場,指間的法訣掐著忍不住便要丟出去,卻被師傅攔住了。
師傅說,人類的歷史程序自有定數,不在此時激憤圖強,便只能等來毀滅,他們幫得了一時,幫不了生生世世。
他不懂天道玄機,卻看懂了師傅臉上的表情,一如他滿身傷痕初遇師傅時,他臉上悲憫而無可奈何的模樣,似在說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好在運動會的結果差強人意。
“那個盤旗英,聽我父輩說真的是厲害,年僅二十歲已經受了袁世凱總統的接見和讚賞,長相英俊,文武雙全,還繼承了吳員外家經商的好頭腦。這樣的好年青,好不容易回來就帶了兩個姑娘回家,一個就是你們知道的盤老太了,另一個我們也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盤旗英帶著幾個下人回來住了數月,倉促的和盤老太成了親不久就走了。”
“可是在上海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成霖傑也被老人家娓娓道來的故事吸引,忍不住插嘴。
“誰知道呢,我們這裏離上海可不近哩,也沒有訊息傳過來。”
老人家說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說道:“有訊息也是第二年過年的時候了,聽說吳家女婿成了上海商會的會長,家財萬貫,就跟個全國首富似的厲害著呢。”
“老人家,你之前說的盤旗英帶回來兩個姑娘,一個是盤老太,另一個人呢?”也不知道黃海荀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一下子就把老人家問住了。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一直到盤旗英離開也沒人再見過那個姑娘。說起來那個姑娘真是好看。我那時候年紀還小,跟在後邊瞅了一眼,真個是跟天仙似的姑娘。”
“老人家今年是多大年歲了?”
“老頭子我今年85歲啦。”老人家笑嘻嘻的應了句,吳寨是有名的長壽村,村裏老人沒有大病活到90歲不成問題。
“老人家,你接著說,後來盤家怎麼樣了?”陶居禹不滿成霖傑和黃海荀接二連三的打斷,不耐煩地拍了一把還想要繼續問問題的成霖傑,轉臉笑眯眯的催促老人家繼續,這是真當成了故事在聽呢。
“後來啊,盤家很少回吳寨了,在上海生了根,把盤老太一個人丟在寨子裡,留了人照顧,自己卻再也沒有回來看過。”
第二年於潔生了一個兒子,就是這樣的大喜事盤旗英也沒有從上海回來,後來就傳出了兩人離婚的訊息,但於潔倒是一直住在寨子裡。
漸漸地盤家與吳寨的關聯就好似這麼斷了似的,只是偶爾會聽到外面的人說盤家的少爺怎麼厲害,人人都稱讚一句商界奇才。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陶居禹不滿的嘟了嘟嘴,老人家見此笑的滿臉皺紋,笑完之後又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們是想問跟盤老太有關的事情。自從她的兒子離開吳寨再也沒回來之後,她就很少走出老巷子了。以前的盤老太可是個厲害人物,盤旗英在這裏住的那幾個月,村子裏不少偷瞧他的給他暗送秋波的姑娘,都被盤老太教訓過,真個是潑辣。”想起這個,老人家似乎又看見那個綠裙子的姑娘惡狠狠地瞪著雙眼嚇走競爭者的樣子,每每總是鬧成笑話。
可這樣的姑娘,在盤旗英面前就連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幾十年如一日被拋棄在這裏,度日如年的過著,沒有向誰說過一句怨言。
若故事是真,老人家口中被帶回來的另一個姑娘便是邢荷了吧。黃海荀猜測著,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年被帶來又被留下的盤家下人俱都死了,最後的知情者盤老太也死了,死狀那麼悽慘,死無對證了。
當年的往事裡一定藏著他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