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飛屍,轟動
沈萱要去接的人是清猊,是個尚在修行的小和尚,S-EYE最小的一個,這次卻是相安寺和圓師傅派他過來的,也不知道怎麼驚動了老師傅,她心裏倒是過意不去了。
沈家就在相安寺山腳,沈萱從小身體不好,洗三那天和圓師傅踏進門來,說與她有緣,親自為她洗三,一直到十二歲之前每一年的暑假她都會被送到相安寺,跟著那裏的小沙彌們一起上早課,一起修行。十二歲之後她也時常上山,只是沒有再被強制要求跟著早課。
清猊是和圓師傅在寺門口撿到的孩子,也是從小身子骨就不好,所以她常常與清猊呆在一塊,被和圓師傅監督修習。這麼多年,清猊便像是她的弟弟一般。
沈萱和陶居禹到車站的時候,穿著僧袍的清猊正被一群小姐姐和阿姨們圍在中間,窘迫而禮貌地笑著稱呼施主,唸佛號,希冀她們能放過自己——顯然並沒有用。
在這個看顏的時代,秀色可餐的乖巧的小沙彌簡直有如天使,不被圍觀反倒奇怪了。
陶居禹很不給麵的笑得直不起腰,沈萱只好自己擠進人群之中,拉住了清猊的手往外走,凶神惡煞的模樣唬住了一干人等,順利脫圍。
“陶居禹,我真後悔帶你過來,本來還想介紹你們倆認識認識的,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免得你帶壞我家乖巧的弟弟。”一坐上車,沈萱便敲了陶居禹的頭,噼裡啪啦一頓數落。
“哎呀,我的錯,不過我覺得我不出現纔是正確的,否則到時候你要撈的就是兩個人了,對吧小沙彌?”
突然被點名的清猊看著面前笑得眯成星星眼的小哥哥,乖乖地點了點頭:“我沒事的,萱姐就不要在意了。”
“還有,不要叫我小沙彌,我已經十六歲成年了,不是小沙彌了。”這一點自從成年之後清猊便一直堅持言明,他總覺得被稱為小沙彌就像是自己的能力還沒能得到承認。
“好的,小沙彌。”陶居禹回頭衝清猊笑的狡黠,又被沈萱教訓了一番,可惜大活寶完全不介意,一路上說個不停,實在擾民,沈萱再次懷疑自己是腦袋抽風了纔會帶陶居禹出門。
“清猊,你怎麼穿著僧袍就出門了?”
“師傅通知我過來的時候我正在相國寺學習,僧袍忘換下便告辭出了寺門,只好這般過來了。”清猊乖巧的回答沈萱的問題,其實於他而言穿僧袍出門已經是習慣了,像今天這樣被圍觀的情況很少,只是怕沈萱找不著他便沒敢亂走,結果就成了那個樣子。
與此同時,派出所接到醫院的電話,葉維新已經醒了。
醫院裏葉維新所在的單人病房站著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個身著黑色警服,一個身著便裝,主治醫生站在一旁仔細地檢查了葉維新的情況之後,對他們說到:“兩位警官有什麼問題還請儘快問,病人剛恢復意識,身體還很虛弱。”
“好。”
得到回話的主治醫生帶著護士離開了病房,一時之間病房裏沒有任何說話的聲音,只聽見心電監護儀滴滴的有規律的響著。
“葉維新,那天晚上在棉花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昏倒的嗎?”楊宇駿仔細地看著葉維新臉上的表情,他似乎在回憶,緩緩地說到:“那天我在棉花地裏取樣,抬頭的時候天色快黑了,我便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回去,然後就覺得脖子後面被針扎似的疼了一下,緊接著就失去意識了。”
楊宇駿正要細問,便聽見葉維新困惑的聲音小聲地說到:“可是又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走路,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它朝著一個方向筆直地走過去,直到淌過河之後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這一路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
“沒有。”葉維新搖了搖頭,想了想又抬頭對楊宇駿說到:“我說的都是真的,可是這一切又好像做夢一樣。我,我從來沒有夢遊症,真的!”殷切的目光中含著被肯定的期望,也有不敢置信的疑惑和動搖。
“你有沒有跟誰有過節,或者你自認為可疑的物件?”
葉維新沒能從楊宇駿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失望地耷拉了腦袋,搖了搖頭:“沒有,我大多時候都在實驗室裏或者在學校,沒有跟誰有過過節,也想不出來誰會這麼對我。”
“那天下午都有誰知道你去了棉花地裏?”
“我收拾了東西出門的時候遇見了尹睦月,她問我去哪裏,我跟她說了去棉花地裏取樣。然後就是在路上遇見了村長和幾個村民。”
楊宇駿又詢問了一些關鍵性問題,仍舊沒能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但好歹有一個排查範圍了。
從醫院回到派出所,不過短短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所裡已經人仰馬翻,報警的電話一直在響不停,大多數人都說在昨晚和今早見到了一個人在天上飛!
“我們所長已經帶人出去檢視了,馬上就會有訊息傳回來,今天早上一共接了十個這種電話,越到後面說的越詭異。”剛把電話放下的方潔雲朝進門的楊宇駿和於任說到。
“都說了什麼?”
“最開始的時候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個晨練的老人,說是他和幾個老人家在小區裡鍛鍊,突然感覺到天上下了雨滴在臉上,可當時明明天氣晴朗。他抬頭朝天上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天上有個人在飛,不是那種戴著滑翔裝置或者降落傘的那種,就像電視劇裡那樣在天上飛。開始我們也沒有在意,一直到第三個電話打進來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林所立刻就帶人出警了。”
“那你說的越來越詭異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說起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就拿剛剛那通電話來說,打電話的是個年輕人,也是說在市中心看到了在天上飛的人,他當時在辦公樓的天台抽菸,然後就看見天上有東西飛過來,等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人,越到眼前越發現不對勁,他拿出手機拍了照片,開啟照片放大一看嚇壞了。那哪裏是個人,是一個人頭系在人形的風箏上面,遠遠的看就像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頭飛過的地方地上留下了血跡!”方潔雲說著搓了搓手臂,仍覺得後背發涼。
“在此之前沒有人發現地上的血跡嗎?”
“有,在這個電話的前三個電話都說是有東西滴在臉上,然後一抹發現是紅色的水滴,結果抬頭就看見有人在天上飛,結合情況來看,應該是血跡。”
“那前面幾個呢?按照時間順序來說,為什麼最早發現人在天上飛的反而沒有看到血跡呢?”楊宇駿皺眉,說到:“這裏面有很大漏洞,必須要確認目擊證人的準確目擊時間和目擊地點。”
“若按你說的,最早發現的人是打來第一個電話的晨練老人,而最後一個就是剛剛發現血跡的年輕人,那麼這個血跡形成就不合理了。”於任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立刻走到電話機旁邊翻起了電話記錄。
楊宇駿見他們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便直接去了辦公室,他得先彙報葉維新的情況。
待林所長帶人回到所裡,已經是中午了,根據於任和方潔雲給出的路線和目擊證人,他們全部走了一趟,目前能確定的是,這個血跡來的確實奇怪!
“所有人,吃完飯後到辦公室集合。”在天上飛的“人”還沒有找到,也不知道最後會落在哪個地方,他們必須排查一下情況。
可意外總是不會如人意,用餐時間刷一下微博的方潔雲嚇得把筷子都掉在了地上,捧著手機遞給林所長:“林所,今天早上的案子,那個會飛的人已經上了熱搜新聞了,各大媒體和網評都在說這件事情,而且還有人放上了高畫質照片,你看這個!”方潔雲把照片放大,陳平和圍過來的於任等人清楚地看見了他們遍尋不到的盤老太的屍首竟然就是今天早上“招搖過市”的會飛的人!
幾乎同一時刻,林所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市局領導。
走出食堂接電話的林所面色很不好看,現在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會飛的“人”竟然是盤老太的屍首,那麼盤老太的案子必然也會被有心之人爆出來,緊接而來的各種社會壓力可想而知。
食堂裡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匆匆地吃完碗裡的飯,不約而同地回了辦公室,他們必須立刻找到盤老太的屍首!
可到底,他們的力量哪裏又抵得過萬千網友,林所長剛結束通話回到辦公室便聽方潔雲喊:“教導員,已經有媒體打電話過來詢問盤老太的案子了!”
“於任,你關注一下網路的訊息,小周,你們兩個人一定要密切關注有關案件的訊息,必要時正確引導。”陳平立刻給出了指示,對黃海荀說到:“黃隊,不如再去勘察一次案發現場。”
“好,楊宇駿和方明澤你們留下。”
林所長站在門口說到:“已經有媒體在外面等著訊息了,你們注意,我就不去了。”
在案件毫無頭緒進展的時候被媒體摻和一腳,實在讓人心煩,黃海荀拍了拍林所的肩膀,和陳平一起與他擦肩而過,往外走去。
沈萱被告知此事的時候,正巧在吳寨村口晃悠,抬眼便看見了黃海荀的車,緩緩在她面前停下。
“網上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陳平探頭出來問道。
“剛知道。”
“走吧,一起再去一趟案發現場。”
沈萱沒有多言,上車之後發了訊息給謝忱和清猊。
昔日雖然稱不上繁華但是尚很熱鬧的吳寨,現在不過才中午便已經如日暮之時,安靜得讓人心酸。
“其實有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屍體已經遭到那樣的破壞,又何必再把腦袋藏起來?一般藏屍都是爲了掩蓋死者的身份,在此案完全沒有必要。若是洩憤,也說不通藏在樹樁之中是為何。另外,偷走屍首的和殺死盤老太的兇手如果是同一個人,那他爲了什麼要這麼做呢?從今日的舉動來看,有示警或者炫耀的意思,可是從我們的調查中並未發現盤老太的人際關係中有什麼可疑人物。”成霖傑圍著院中的老槐樹樹樁轉了一圈,又看向正對著老槐樹的那個房間,那裏是發現盤老太屍體的房間,也是第一案發現場。
“或者殺害盤老太的兇手、藏屍的人和今天這個飛屍案都不是一個人做的呢?”陶居禹站在門外將成霖傑說的話聽了個完全,一個不落忍,提供了新的思考方向。
“你的意思是兇手有幫兇?”陳平猛地抬頭看向陶居禹,皺眉說到:“藏屍不一定是爲了隱藏兇手身份,還可能是隱藏了什麼關鍵線索,上次開會的時候章清說了從屍體的頸椎骨發現了端倪,如果屍首上隱藏了我們之前沒能發現的關鍵資訊,這樣一來藏屍就說的通了。”
“同理,藏屍的人知道屍首上有重要線索,定然不會這麼大張旗鼓的搞出飛屍案,這種情況只有將線索永遠藏起來或者銷燬纔是安全的,所以可能飛屍案和藏屍的並非同一個人。”
“若這麼說,既要藏屍,為什麼不藏遠一點,不藏好一點,卻要藏在這院中,還是在光禿禿的樹樁中,只要勘察現場就一定會被發現。”沈萱不接地問到,然後聽見清猊唸了一句佛,小孩子獨有的清冽聲音緩緩嘆了一句:“因為執念。”
清猊見眾人看向自己,走到老槐樹前轉動手中的佛珠,又唱了句阿彌陀佛,身上的新袈裟在正午的陽光下猶如裹了一層光。
“每個人必有所執念,一旦執念成痴便會入了魔怔,一念之間之差,墮入阿鼻地獄。”清猊說著看了一眼黃海荀,說到:“施主,你看破如此多恩怨痴纏,豈能被表象迷了眼?”
恩怨痴纏?即便衝動犯罪也有因纔有果,哪裏有人生來邪惡,必是種了壞因纔得到壞果。陶居禹如此想著,越發覺得這個小沙彌十足的有趣,十足的通透。
“清猊,你是什麼意思?”
清猊也抬頭看了一眼老槐樹正對著的房間,說到:“在舊人到來前,不如去問一問知道舊事的老人。”
舊人,舊事?
“村子裏的口供我們之前已經問過一次了,也找了住在巷子裡的老人問了口供,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楊朝荻說到,清猊話中太有禪機,他有點跟不上節奏。
“我來,我幫你們問,我可是被稱為萬人敵,男女老少通吃,沒有我問不到的陳年往事。”陶居禹自告奮勇地站在清猊旁邊舉手,突然之間興致高漲,實在有些古怪。
“也好,成霖傑你跟著一起去吧。”黃海荀看了一眼陶居禹,目露懷疑,最終卻還是鬆了口。
時間緊迫,案情撲朔迷離,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