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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王先生的前世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很是安逸,除了每天要早起給太子上課,我每天穿過半個都城,再穿過硃紅色的宮門和晨氣濛濛的金水橋,在“時堯”殿裡等候練完武功的太子,然後陪著他用完膳後開始上課。

    給太子上完課後我就躲進王宮裏的藏書閣去翻閱書籍。

    終於,我找到了關於濛河的記載:

    “南山經之首,曰邽山,又東三百米,有河焉,不知其盡頭何在,浩浩乎、茫茫乎,無盡頭也,謂之濛河。

    濛河多文鰩,其水居如魚,肉質細膩鮮美,多為盤中之餐;水出則為人形,眉心有痣,男女甚美,多為權貴之肉裔,養之於池沼,交合之際,與人無異,亦不傷人;其皮肉白如玉,無鱗,有翼,其骨可占卜極靈,以其脂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我接著往下看去:

    “濛河微雨初晴,東望河際,一城在白雲中,堞數十仞,炮臺敵樓,歷歷可數,高垣睥睨,連亙六七裡,謂之海市。”這應該是海市蜃樓的記載。

    現代科學已經對大多數蜃景作出了正確解釋,認為蜃景是地球上物體反射的光經大氣折射而形成的虛像,所謂蜃景就是光學幻景。

    我以前都是相信的,現在我不得不開始考慮,海市蜃樓真的是光學幻景嗎?

    可是為什麼海市蜃樓的原景從來沒被人發現過?

    21世紀網上隨便一個人物照片幾乎都能人肉到詳細資訊,你在市區拍張照片,不出幾天就會有高手破解認出是哪兒,可是為什麼迄今被人類見過過的數以萬計的蜃樓從來沒被人找到過原景?

    那麼多海市蜃樓的原景,如按照專家們的理論,怎麼可能找不到原景呢,是不願意花費精力去找,還是根本找不到呢。

    ……不是這個世界的景象嗎?

    我把這個疑問拋開,繼續往下看去,下面的紙張是新的,因為史書是不斷增添的,在新的撰寫裡:

    “有漁村,臨於濛河之泗,寧淵將軍故里,寧淵未出仕,嘗漁於濛河之上。

    濛河,人之始也,人之歸也!”

    我看到這裏,一股涼意從脊樑骨升了上來。

    1、這個新撰寫的史書裡,有一句話非常奇怪:濛河,人之始也,人之歸也!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濛河,是人開始的地方,為什麼也是人結束的地方?

    2、這個史書撰寫者的字跡,和我的字跡一模一樣!字的結構佈局,橫豎撇捺和我寫的字跡完全吻合。是誰的字跡和我一樣呢?是那個寧淵將軍嗎?

    我急忙去翻這個史書的作者,果然,是寧淵。

    兩個人皮囊可以非常相似,但是他們的字跡是絕對不一樣的,因為他們再像也是兩個不同人,除非……除非是雙魚玉佩中的複製人!

    可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誰是正主?

    寧淵將軍是正主?還是我是正主?

    我一瞬間拿捏不住,如果是在21世紀的話,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說,我是正主,但是如今在西域古國,我又是頂替了寧淵將軍的身份,而且關於寧淵將軍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纔是真正的冒牌貨!

    想到這裏,我的冷汗冒了出來。

    那麼,現在的寧淵將軍到底去了哪裏?聽僕人和陳百泉以及太子的語氣,那個寧淵將軍經常出遊,而且一出走就是一年多,本來沒有覺得不對勁,現在仔細一想,真的是細思極恐!寧淵將軍與其說出遊,不如說是消失,他到底去往何處呢?

    還有,他為什麼說:“濛河,人之始也,人之歸也。”他是否知道些什麼?

    我覺得我的思緒如亂麻。

    我正在思考這些,桌案旁的窗戶被拍得啪啪響。

    “就知道你在這裏,聽說你釀的梨花酒今兒出窖了……”陳百泉模樣的男人眼睛裏毫不顯示的嘴饞。

    陳百泉模樣的男人也叫陳百泉,這種奇妙的巧合讓我感到了一種濃濃的宿命感,不過這也讓我對眼前的陳百泉有莫名的熟悉感。

    梨花酒出窖當天他就來了,不知道他得多久以前就數算著呢。

    我其實也不知道寧淵釀的梨花酒埋在何處,於是將計就計道:“我辛辛苦苦釀的梨花酒就這麼容易給你喝?”

    陳百泉垮下了臉。

    “如果你能找到我埋酒罈的地方就給你喝。”

    “嗨!”陳百泉垮下的臉又揚了起來,滿臉的表情都透漏著就知道你給我喝的神情:“我以為你要為難我呢!你那梨花酒年年不都是埋在那棵歪脖老梨樹下嘛。”

    “走走走,你就別看了,喝酒去喝酒去……”陳百泉從窗框裡伸過來手把我的書合上。

    我的腦仁有點疼,確實該好好讓自己放鬆一下,我起身,把書交給身旁的宮人,跟陳百泉一起回去,走在宮裏的迴廊裡。

    陳百泉腳底生風,恨不得拖著我快點走出這個王宮。

    “這些日子難得悠閒……”

    “總感覺這是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兩人邊走邊聊,突然看看前面有一群宮人聚在一起,簇擁著一個穿著紫衣服的少年。

    “寧淵,你看看,這不是那個太子爺嗎?”陳百泉眼尖地發現。

    “繞開走吧。”我不準備插手那個太子的事情,那個太子看起來像一個小白蓮,可是也別忘了蓮花的根是紮在汙泥之中。

    “啊……”我聽見那堆人裡傳來了一個極其痛苦的叫聲。

    這個聲音是小孩子的,不知道怎麼的,那弱如蚊蠅的聲音就像一個鎖鏈,禁錮著我的腳再也邁不開。

    “太子爺好像在教訓宮人!”陳百泉有點愛湊熱鬧,眼珠子滿是八卦地盯著那堆人。

    雖然隔得有點遠,但還是從人縫中看見那抹紫影踩著一個人。

    “賤人就是賤人!你竟然偷拿夫子給我作的畫,給我往死裡打!”聽到太子跋扈的聲音,我不自覺地皺眉,我沒有想到在我面前如此溫馴的太子這麼囂張,正所謂:教不嚴,師之惰,我示意讓陳百泉停下,準備去阻止一下那個太子。

    然後我走進了那堆人。

    太子站在人群中,面有憤色,身邊的太監都是極會見機行事的主兒,看著太子爺這麼氣憤,更加賣力地去踢打地上的孩子。

    拳打腳踢中,一個孩子緊緊抱著懷裏的字畫,緊緊地抿唇,一聲也不吭,也沒有哭。

    我看到這種情景,清了清嗓子:“大庭廣眾之下,成何體統!”

    周圍的太監看見我也停住了手腳,悻悻地站在一旁。

    那個躺著地上的孩子,灰暗的眸子看到我的時候猛得亮了起來,目光就死死的盯住我,眸中全是孺慕和希翼。

    小孩子的臉上即使沾滿了泥土,也掩蓋不了他白皙的面板,眉心有一個硃紅色的痣,襯得清秀的五官帶著幾分嬌美,我真的懂了什麼叫做添一筆而動全域性,這個淡淡的眉心痣完全就能使人的整體氣質改變……這完完全全是王文先的縮小版!

    這就是王文先的前世嗎?真的是我改變了歷史所以才抹殺了21世紀王文先的存在嗎?我如果好好保護面前這個小小的“王文先”,讓他平安長壽,那王文先就不會被歷史的命盤抹殺了吧……

    我攥緊袖子下的拳頭,按捺住激動,但是我面上卻不顯,依舊冷峻。

    太子氣勢也瞬間收斂,語氣中帶了一絲慌亂:“夫子……”慌慌張張捅了一下身邊太監,太監急忙尖著嗓子:“將軍,這個是……”

    我擺了擺手,制止了太監的解釋,直接把目光投向太子:“時兒,為何欺負這個孩子?”

    “夫子,他偷了你給我的字畫,我只是教訓一下他。”太子說話的時候帶了點委屈。

    我走到小孩子面前按捺住想要拉小孩子起來的衝動,屈膝彎下腰,與小孩子平視,小孩子眼裏亮晶晶的,我的心猛地一悸,太像了,完完全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現在的“王文先”更多了幾分可愛,哪裏有長大後的王文先那樣冷酷!但是我還是按捺著心悸,語氣放緩:“偷東西是不對的,把東西還給他,好嗎?”

    這個太子可不好惹,我不能時時刻刻都能護著你,你服個軟,認個錯,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你想要啥畫到時候我就給你畫,你現在倒是隨機應變點兒啊。

    “這是你……你給我的……”沒想到小孩子沒有吃我這一套,依舊死死地抱住畫。

    嗬,這個熊孩子。

    我只能準備強行把畫拿出來,沒想到我的手剛要碰到小孩子胳膊,他原本充滿希翼的眸子裡滿是受傷,緊繃的胳膊也鬆了,像是抽乾了所有的力氣。

    我把畫給太子道:“他既然把畫都還給你了,時兒你就饒過他吧。”

    太子不情不願的點頭:“暫且饒過他吧。”

    “夫子,這畫都給弄皺了……你得給我再畫一幅……夫子的畫法與常人不同,怎是其他畫師能比的?!”

    太子心疼地展開畫,果然有點皺了。這是一副山水畫,Q版的,但不失神韻,和普通的山水畫不同,畫中有紅豔豔的太陽,青綠色的山頭,陽光映在河面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還有河岸的鴨子和各色野花,不同於一般的水墨畫,色彩非常的鮮豔,極其地惹小孩子喜歡,怪不得這個小孩子會偷,也怪不得太子這麼寶貝。

    畫這種漫畫簡直是小case,這種畫我極其的擅長,小時候的課本上全是我畫的Q版簡筆漫畫,為此不少被家長和老師罵。

    “嗯,改日多給你畫些。”

    太子聞之大喜,按捺不住地去扯我的袖子:“夫子,到時候你就畫時兒吧。”

    我點了點頭。

    “夫子,你今晚上去時堯殿吧,我這就派人去做些好的吃食款待……”

    “改日吧,我和陳副將還有些事情需要商討。”喝酒的事情。

    太子聞言,忙道:“夫子,那我就差人送到您府裡些進貢的果子,給夫子解解渴。”

    太子小小年紀,很是會行事,更準確的說很是會拍馬屁,不過拍得甚合我意,我不由得道:“你吶,還不快回去,明早兒我就查你功課!”

    太子的小臉垮了下來,在我的逼迫下帶著太監走了。

    看著太子一眾人慢慢走遠。

    陳百泉在我旁邊嘖嘖稱奇:“我眼花了嗎?這還是那個被寵壞的飛揚跋扈的太子爺嗎?嘖嘖,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

    我趕緊把小孩子拉了起來,那個小孩子的胳膊太細了,顯得袖子空蕩蕩的,我一抬他的胳膊,袖子就滑落下來,露出了佈滿淤青的胳膊,青青紫紫的,在白皙的胳膊上顯得尤為刺眼。

    不知道怎麼的,那個孩子擺脫了困境,但是他沒有太多的欣喜,神情很是悲傷,再加上他身上的淤青,弄得我也很是心疼。

    “看你的樣子不是小太監,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他會這麼受欺負,如果他要是一個身世卑微的小孩子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把他討來當我的小門童,好好寵著。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問完他這句話,他原本暗淡的眸光徹底黑了,漆黑一片,像是有千百朵花瞬間凋零,然後眼淚嘩嘩得流個不停,是那種無聲無息的哭,他剛剛被打得極慘的時候也沒有哭,怎麼現在哭了起來。

    我手忙腳亂地去輕撫孩子的後背:“不哭了,不哭,你不是喜歡我的畫嗎?趕明兒來南書房,那是我工作的地方,除了休沐期間我都在,你來我給你畫畫,想畫啥,想畫多少都聽你的。”

    小孩子睫毛上還沾著淚珠,烏黑的眼珠定定的看著我。

    ———

    我繼續和陳百泉往回走。

    “你猜,這是誰家的孩子呢?”

    “……看這個穿著,不像是大臣的孩子,應該是個不受寵的王子吧……宮門深如海,你管這麼多幹嘛!喝酒去喝酒去。”陳百泉不以為意道,心裏還惦記著我的梨花酒。

    但是我心裏卻有點不希望他是王子,因為即使他是不受寵的王子,我也不能隨便討了當我的書童,畢竟身份就擺在這兒,涉及到皇家的尊嚴。

    那天下午,我和陳百泉喝了很多酒,其實終歸是我心裏高興的緣故。我找到了王文先,也找到了濛河所在。

    夜半,酒醒後,我又偷摸著去冷宮找她了,我幫她蓋好被子,坐在她的床頭,揉著太陽穴,頭還是有點疼。

    “我今天很開心,我找到濛河了,等你肚子裡的孩子出生時,鎖鏈基本上也就被我磨開了,你的翅膀基本上也長好了,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我這麼說著,她的眼裏也浮現出憧憬的神采。

    我本來是想找這個鎖鏈的鑰匙,但是我發現,與其找這個鎖鏈鑰匙下手,還不如每天用刀具磨鐵鏈,正所謂:水滴石穿,我每夜堅持下去,應該這個鐵鏈也會被磨斷的。

    她趴在床上,後背的翅膀忽閃著,恬靜極了,我彷彿之間非常深刻地領悟到了一個詞語——希望,或許因為還醉酒的緣故,我看著看著,竟然淚流滿面。

    手一摸,全是淚,冰涼一片。

    月亮透過破舊的窗櫺撒下清暉,我走到窗前,一切都變了,可是現在想現在的月亮和四千年後的月亮是同一個月亮,真好……

    窗外草叢裏有蟲豸的叫聲,高高低低的,襯得月夜極其寧靜,甚是悅耳。

    ——

    第二天我才從太子口中知曉了那個小孩子的身份——三王子,只有十歲,是一位不受寵的妃子生下的,本應該送去漢朝當質子。漢武帝派兵討伐西域,西域作為降服的證據需要派國中一位王子送至漢王朝作人質。

    可是因為這個質子在送往漢朝的路上遭遇強盜,失蹤數段時間,而漢朝又急著要人,西域國王不得已忍痛將自己另一位比較寵愛的王子送到漢朝當人質,所以,現在這個國王對這個三王子極其的厭惡。

    三王子貴為一個王子,沒有像樣的宮殿,更沒有僕人的照料,甚至是個太監都可以對這個王子拳打腳踢,過得極其悲慘。

    “這個小王子真是太慘了,你作為兄長,以後要多多照顧他,別欺負他了。”

    “可是……他老是偷偷打量夫子您,我覺得他好像要把夫子您搶走。”這個太子有可能從小順風順水慣了,一切以自己為中心,佔有慾非常強。

    小時候思源也是這樣,他很黏人,一直抱在懷裏,我幫忙照顧鄰居家的孩子,鄰居家的哇哇哭,想要我抱,可是我只要一碰鄰居家的孩子思源就哭鬧,使我無法擁抱另一個孩子。

    我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太子,繼續誘之以大道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貴為太子,將來要繼承王位,一定要有胸懷,能容人,萬事以和為貴。”

    “是,夫子,時兒知曉了。”太子一副受教的樣子,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只是想堵住我的話,不想聽我在他耳邊瞎叨咕。

    太子一向是最敬重他的,立刻乖巧的點了點頭:“是,先生。本宮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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