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文鰩魚骨的預言(二)
我來到了將軍府,我以為我的將軍府很氣派,但是令我大吃一驚的是,是一個非常簡陋的府邸,但是勝在環境清幽,也沒有門匾,應該是沒人知道這是將軍府吧。
我直覺,這個寧淵將軍一定是一名好官,是那種兩袖清風的好官。
將軍府在小巷的深處,府裡也沒有什麼亭臺樓榭,也沒有廊腰縵回,只有一棵歪脖老梨樹,梨樹很粗,樹幹很黑,看得出來,已經有了年歲。
青石高牆,牆微微遮擋住了月光,延伸出一條陰陰涼涼影子,石板的縫隙裡生著青苔。
老僕人推開吱吱呀呀作響得沉重木門。
宅子裡只有兩個僕人,用來時時打掃房宅裡的塵土。
模模糊糊地,還能聽到不遠處古陽長街上打更人敲著鑼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我熟悉了些環境,帶了些吃食,半夜,我偷偷潛入冷宮。
這個冷宮因為是在王宮的最後端,也沒有侍衛當值,所以繞到整個王宮後面,翻過最外層宮牆即可。
她縮在牆角,縮成小小的一團,我無奈道:“以後別在牆角睡覺,去床上睡覺,翅膀還疼嗎?”
她搖了搖頭,發出很小的聲音,小聲問:“你去哪裏了?”
“我去幫你找回家的路了,但是出了點小意外,我一定會幫你找到濛河在哪裏!”我拿出懷裏的棉花,塞到她的面板和鐵鏈中間,這樣可以減少鎖鏈對她面板的摩擦,她的面板真是太嬌嫩了,稍微一摩擦就會起紅印,更何況是這冰冷堅硬的鐵鏈!
“我一定要找到鑰匙放你出來!”我的手撫摸著鐵鏈,無比的悲痛,她是那麼的小,那麼的弱,又是誰這麼忍心用鎖鏈把她鎖起來呢?又是誰捨得把她的翅膀剪下來呢?
她彷彿看懂了我的疑問,道:“漁人把我捉到後進獻給這個國家的王,王很壞,老是傷害我,我想飛走,但是被抓了回來,他便用剪子剪斷我的翅膀,然後把我抓進冷宮裏近十載。”
“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飯?”我把準備好的食物拿了出來。
“我不吃東西,我要是需要吃東西的話早就餓死在這裏了……”
“可是我都帶來了,你看,我帶它可不容易了,我翻牆的時候手都受傷了……”我特意把手指在她面前晃悠,企圖引起她的愧疚感,從而乖乖吃食物。
可是她依舊不想吃飯,我又再接再厲道:“你要是好好吃東西,說不定營養跟得上,翅膀長得更快了呢!”
果然,一提到翅膀的事情,她就有興趣了,眨了眨眼睛,眸裡蕩起了光彩,一瞬間真的讓人很是淪陷,我不得不承認,我之所以如此的幫助他,不僅是因為她是一種善良的生物,我要拯救每一個這樣的生物,讓善良長存,還有一個處於私人的原因她的眼睛像極了王文先,眸色深而不沉,漆黑的瞳孔彷彿能讓人深陷進去。
她接過食物,第一口食物給我吃,動物的思想比人類單純,她不是懷疑裡面有毒,而是純粹地表示感謝。
她吃完飯後,試探著靠近我,抓起我受傷的手指,舌尖開始舔舐我的傷口。奇妙的是,傷口被她舔舐後,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文鰩魚的唾液有癒合傷口的功效。”她道,她這麼放心地在我面前展示了她的神奇功能,是認定了我是好人了。
“這個功效你千萬別在他人面前展示,不然,會給你們文鰩魚帶來滅族之災。”傷口癒合的功效啊!在這個醫術落後的古代,可以使傷口癒合可以說是還魂救命丹!如果被心術不正的人類發現文鰩魚有這種功效,肯定會更加大肆捕殺這種善良而又脆弱的生物。
“嗯。”她點了點頭,埋下白皙優雅的脖頸,青絲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如水瀉下,我不禁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軟軟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往前穿十年,在她還沒有受傷的時候就帶她逃走。
她現在有身孕,不能長時間在地上,不然會把地板上的寒意帶到胎裡,造成胎兒體弱多病。我把她抱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塞好被角。
她睡夢中還蹭我的手指,溫暖又親暱。
以後的日子裏我每晚都會偷偷潛進冷宮來陪她入睡,她睡著了,眉目間的影子也和王文先極像,每逢夜深人靜,我就在床畔看著她的睡顏。
只有這樣看著她,才能減輕一下王文先消失帶給我的悲痛,我不明白,我哪裏做錯了,才改變歷史導致了他的不存在。
她基本上每夜都做噩夢,每次她入睡的時候都會告訴我:“張釗,等著我要是做噩夢的時候一定要把我叫醒,夢裏好黑,好痛,我好害怕。”
每當夜半她皺眉哭叫的時候,我就輕輕拍打著她的被子,柔聲哄道:“不怕,不怕,你這是做夢呢!”然後她就慢慢醒來。
我看著她痛苦的樣子,不禁多次感慨,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再穿越十年前,帶她離開這裏,她應該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
古國620年五月,廿一日,發生了一件大事,寧淵將軍要辭官卸甲,一時間滿城風雨。
我也是很奇怪,我剛剛把辭官的奏摺一交上去,為什麼我辭官的訊息就人人皆知了?
國王的處理事物的書房裏奏摺已經堆滿一個桌子了,我的奏摺也得排個兩三天才能得到國王的批准!
看吧,古人的訊息傳播也不比現代慢!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傳播的。
天剛露白,門被拍得啪啪作響,僕人老胳膊老腿的沒來得急開門,門就被踹開了。
“寧淵,你給我出來了,你一聲不吭地就拋棄了我們戰場上的弟兄!你就放棄了你守護的百姓?我在塞上聽見你辭官快馬加鞭地用了三日趕回來,我不問你對不對得起和你同生共死計程車兵,我就是想問問你對得起那些愛戴你的百姓嗎?”一個高大的男人直接把我從被窩裏拽出來。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瞬間以為做夢,對面的人,濃眉大眼,近兩米的大高個,這不是陳百泉嘛!
但是這只是我一瞬間的恍惚,因為他身上有殺伐之氣。想起我在墓室看見的陰兵再結合他的語意,我基本上一瞬間就清楚了他的身份,他不是陳百泉,而是寧淵將軍的下屬。
他鎧甲還沒有脫,風塵僕僕的,看得出來很是疲憊,他急切地拉著我就往街上走。
看得出來,他和寧淵將軍的關係很好。
可是我不是寧淵將軍,我不會古代的布兵打仗,在21世紀的組織領導能力我不認為能在古代得到很好的應用。
所以,這個將軍之位我必須要辭,如果正主回來,也是能幫他消除殺身之禍!
“你不必勸我,辭官奏摺我已經呈上去了。”我道。
“可是大王還沒有批准,不是嗎?”陳百泉根本不吃我的套路。
“我知道你是對大王的懦弱寒了心,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我們國力弱,跟大漢朝硬碰硬,完全是以卵擊石啊!”
“你動不動就消失也就罷了,怎麼能辭官呢?!”
“……”
“你要是辭官的話你可以先去街上看看,你看看你對得起愛戴你的百姓嗎?!”
“……”
“你難道忘了我們當初的宏願了嗎?讓百姓不再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讓我們的國家不再弱小受其他國家欺凌!”
“……”
我覺得,這個寧淵將軍的身份真的不好冒充,這麼多人都來打亂我。
“寧淵,你現在就跟我出去看!”他三步兩步地把我帶出深巷,拉我到上了高閣,把我推到閣臺,大嗓子喊:“你們的寧淵將軍在此,有什麼疑問你們就問他!”
因為這是王都的一個早市,街上有很多人,他的嗓門非常洪亮,一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我被他推到閣臺的欄杆上,僵硬地揮了揮手,和底下的人打招呼。
“是寧淵將軍!他沒有事,太好了!”
“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們百姓們怎麼活吶!”
“太好了將軍沒有事情,我以為國君怕你功高蓋主吶……”
“將軍說要辭官,我們根本不相信,是不是那昏君逼迫你了!”
“我兒子也是因為崇拜寧淵將軍您纔去參軍的!”
“寧淵將軍,你就安心吧,我們都商量好了,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去宮門口敲登聞鼓,在青天白日下擊鼓鳴冤,讓那個昏君還你將軍之位。”不知誰高聲喊了一句。
“將軍,你什麼也不要怕,我們這就去請命!我們去敲登聞鼓!”
“對,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衝進宮裏去拼命!”
“對,要不上哪兒去找這麼好的保家衛國的將軍。”
“擊登聞鼓!登聞鼓!”
“對,我們要為將軍申冤!”
“擊登聞鼓!”
……
聲浪一層蓋過一層。
這些百姓一口一個“國君”喊著,更有甚著,直接罵“昏君”,我恨不得去堵住他們的嘴巴,如果被密探聽到了,那得連累全家。
聽他們的語氣,以為我辭官是被國君逼迫!都賴在國君的頭上,其實這個國君在這個時候還是很信賴寧淵將軍的,就是沉迷美色和懦弱無能,要不是後期大漢朝要挾他,他絕對不會和漢人一起殘害將軍的。
接著底下的百姓都像是拿定了主意,紛紛跪了下去,向我磕首拜別,這種拜別,多了一去不復返的悲壯,多了分沉重,多了分敬重。
不能讓他們去擊登聞鼓,這是必死無疑啊!我無措的看著底下那越聚越多的人,看著黑壓壓跪倒的一片,一再後退。
“後退幹什麼?看著你愛的百姓為你去送死!你的良心還受得住嗎?”陳百泉模樣的男人把我往前推了一把。
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直接堵了整個街道,不能再繼續擴大下去了,若是傳到國王的耳朵裡,成了蓄意造反,那就遭了。
如果是另一個人站在這裏,一定會被這山呼將軍齊刷刷下跪的場面弄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但我是頂著寧淵將軍的身份接受這些百姓的跪拜,又是何德何能?
“大家都別再這裏聚了,大家都快點散去,明日我定給大家一個交代!”陳百泉模樣的男人說得不錯,我確實良心確實受到了很大的撞擊,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不辭官。
爲了頂替寧淵將軍不被發現,我自己打著挽救將軍死亡的旗號來辭官,非常的自私自利,但是百姓確實全心全意的擁戴我,我真是太過分了,頂替了將軍的身份,卻沒有頂起將軍的責任。
如果正主來了,想必他也是寧願慘死也不願意辭官吧。
我對著跪拜的百姓,我知道我無法承受這樣敬重的跪拜,我以手抵額,屈膝朝著百姓跪拜,起身,再擺,如此反覆了三次。
我百感交集,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表達我的感覺,那就是敬畏。敬畏他們的這份信賴,敬畏這些生命,如果我不來西域古國,我根本體會不到這種萬人敬仰的感覺是這個樣子的,不是自豪、不是欣慰、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這種力量很強大,在這個技術落後的古代,沒有槍炮彈支,不能飛天入地,但是他們有強大的信仰,這使他們在這個被擠壓的小國家裏,在這個晦澀的、跌宕起伏、滄桑鉅變的小國家裏還保有嚮往自由與光明的熱忱。
生命誠然讓人敬畏,生命的方式更需要維護。我折服於一個個堅守生命方式的人。
生命的責任,遠比我想象的沉重,在這一刻,我好像真正的體會到了,不知道怎麼的,我腦海裏浮現了一個人站在城牆上,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眺望著河川,發誓一定要守護住這個國家,要民安物阜、要四海晏然。
“看,將軍在向我們還禮!”
“這可使不得喲,將軍是上戰場殺敵的,竟然向我們這些卑微的草民跪拜!”
“將軍,真是個好官!”
……
“大家聽我之後話,先回去,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我準備塊去要回我的辭官帖子。唉,國王應該還沒看到我的上奏摺子吧?我得買通太監給我拿出來,也不知道能不能買通太監,我一下子覺得頭有點大。
“夫子,你是在愁怎麼把奏摺拿回來嗎?”一個少年邀功似的揚起手裏的奏摺,那奏摺赫然就是我前天上呈的辭官摺子。
我恨不得抱起這個太子一頓猛親,可是我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誇道:“不錯。”
今天太子喬裝打扮了,沒有穿著象徵身份的紫色的太子袍,而是穿著一身黑色,襯著一張稚嫩的小臉雪白,即使他現在臉上掛著討好笑容,但是也掩蓋不了他長時間積練在眉間的戾氣倨傲,真是不知道那個寧淵將軍是怎麼降服這個太子由一頭小狼變成一條小狗的。
“文鰩魚骨的占卜靈驗了吧!”太子又道。
“我要辭官的事情是你給散佈出來的吧。”我這句話不是問句,是一個陳述句,全無責問之意的陳述句,我只是覺得這個太子很是聰明,與其說文鰩魚骨靈驗,不如說這個太子打算的好。
沒想到這個昏庸的國王,竟然生出了這麼一個七竅玲瓏的兒子,我這才正經打量起來眼前這個太子,毫無疑問,他是一個漂亮的孩子,可是他這種漂亮,非常的邪氣,尤其他的眼睛,在他垂眸的時候,眼尾彎曲的弧度極其地魅惑,小小年紀,怎麼就妖里妖氣的,我用拇指去擦那太子的眼皮:“小小年紀就知道畫眼線了,學不學好啊你……”
我把太子的眼尾都擦紅了,才發現人家是天生的,不是化的妝,太子可憐兮兮地抬起被我蹂|躪的小臉,美麗又孱弱:“夫子,你弄得時兒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