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女孩冷笑著，說“看都看了，不知道我是誰？你這個負心的男人……呵呵……”她笑著垂下了頭，單薄的身影透著幾分悲涼，幾分落寞，斷斷續續地說：“你不要我……都是你害的……你，都是你！”說著說著，她情緒逐漸激動起來，邊說邊撲向我，“你個畜牲，畜牲，賠我……賠！”

    轉瞬間她的臉就變了，整張臉忽然變得扭曲起來，一半像是擰巴的溼毛巾，一半像被二錘迎面砸下似的凹陷進去，血肉模糊的嘴角咧開，都要裂到後腦勺上去了，滿口碎牙滴滴答答滴著血。

    眼前的女人不是少婦，也不是坐在鄰座的女孩，變化的臉不屬於凡人的範疇，但她的目的是爲了什麼呢？爲了報復，爲了找替身，還是爲了投胎？

    空氣中瀰漫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我見識不妙，抱起孩子就跑，腳下一絆，噗通一下混倒在地，仔細一看，我差點把腸子嘔出來。

    到處都是人的屍體，一位農民工模樣的中年男人倒在血泊之中，花花綠綠的內臟亂七八糟地全都流了出來，他的一隻手還牽著一個小孩的斷手，不遠處一個小孩趴在地上，那小孩胸口下緊緊壓著一個布娃娃，衣服破破爛爛，千瘡百孔。孩子邊上還並排躺著位身材嬌小的無頭女子，雙腿詭異地摺疊著。

    我一個激靈爬起來，抱起趴著步娃娃上的孩子往前衝，“別怕，我在呢。”

    地上又是一片狼藉，幾節兩人多高的破爛車廂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在石子路上劃出長痕的，仔細看去，還依稀可見車廂的形狀，可車頂、車窗、椅子、屍體卻往往殘缺不全，處處燃燒著幽藍的鬼火，在漆黑的隧道里搖曳。

    “火，火！”懷裏的小孩兒忽然就叫了起來。

    只見地上有隻長筒皮靴子子胡亂扔在地上，冒著鬼火，我抬腳便踢，沉甸甸的，裡面好像塞了東西，在鐵軌上留下上一片黑糊糊的汙血。

    繞過一節斷車廂，我撐在地上，蹲在一張破舊座椅背後下，筋疲力盡，胸口像是一隻風袋似的起伏著，嘴裏“呼——呼——”地喘氣，反而懷裏的孩子精神頭還挺好。

    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心中蔓延。火“劈剝劈剝”燒著，黑漆漆的幽影在頭頂，在地面，在牆上，在四面八方晃動，甚至還有風在“嗚嗚”地嘯叫。

    我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這麼多冤魂怨鬼，可未知的往往纔是最可怕的，尤其是現在……我被困在車廂後面的這小小的角落。

    鬼，鬼！

    我掏出剩餘的兩張黃符紙，剛巧一道黑影映在我手上，瞬間覺得燙得差點鬆手，黃符紙轟地一聲燃燒起來，發出劇烈的、明亮的火焰。

    “啊——”黑影淒厲地叫聲迴盪在耳邊，我被嚇得退了好幾步步，半個身子“咚”一聲靠在車廂壁上，眼前的黑影如潮水退去。

    火焰一熄滅，成片的黑影又涌上來，我在往身上一掏，剛把掏出來黃符紙，符紙轟的燃燒，瞬間變成了一把白灰。

    我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腦子裏嗡嗡響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我一下子意識到了——我被這一群孤魂野鬼纏上了。

    我心裏飛快地盤算著，眼珠子一轉，朝著周圍掃了一眼，眼前的一片屍體已經都沒了影兒，放眼望去，隧道里兩頭都是黑洞洞的，只有遠處閃爍著微弱的鬼火，我背靠著是鏽跡斑斑的鐵皮車廂，周圍亂七八糟的雜草瘋長，我站在這當中，遠處倒在地上的是少婦和她的孩子，而我一直保護的孩子，只不過是一個破破爛爛的行李箱。

    “鬼！”我忍不住罵道，一腳踹飛了行李箱。

    我居然待在了一條廢棄的隧道里！

    我艱難地嚥了口唾沫，緊緊攥著的兩個拳頭，手心裏麵全都是汗。我的手摸進了包，裡面除了幾張皺巴巴鈔票，只剩下鑰匙和卡片，周圍死一般的靜。

    我一抬頭，只見不遠處幽藍的鬼火上下飄著，那東西底下是一個人形的黑影。

    鬼火，也就是磷火。一個人形黑影竟然託著一團鬼火踉踉蹌蹌地朝著我這邊兒靠近，我往左一步，它就往左晃一點，我往右兩步，它就往右晃一大步，就跟腳底踩到的口香糖似的，怎麼也甩不掉。我一個勁地躲，它一個勁兒的往我身上靠，每接近我一次，我都感覺心裏一沉，腦袋嗡嗡作響，都是胳膊腿兒上冰涼涼的刺痛。

    每一次靠近，我就像與人大幹了一次，前胸後背汗漬漬的，腳步都是飄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我一開始是快步走著，只是剛剛能避開它，後來我撒開腿就是瘋跑，還是剛剛避開它，僅僅一個不留神，被它觸碰了一下，我就再也躲不開它，被它一次次觸碰，一次次折磨。

    面對這樣一個怪我似的東西，像鬼有不是鬼，像人又不是人，那種折磨，煎熬，恐懼不是簡簡單單的話音能夠表述的。跟何況，在它的背後，幽藍的一團團鬼火在地上，在石子堆，飄忽不定的跳動著，我感覺真的快要死了，大腿顫顫巍巍，幾乎沒有力氣了。

    跑，我瘋狂跑著，腳踝一扭，踩到個什麼東西，一個踉蹌趴在了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正要爬起來，只覺得腳下刺痛，像是個什麼東西紮了似的，低頭一看，居然是一隻慘白的手骨！我另一隻腳抬起來就蹬過去，一下就把手骨踹碎了。

    正當我想翻身爬起來，這時候，不僅僅是我的腳，我感覺瞬間掉進了泥沼，無數隻手往我身上扒拉著，撕扯著，胳膊，大腿，肚子，頭髮，甚至脖子也是，想被人從背後勒住一樣，喘不過氣。眼前的景象東西變得迷迷糊糊，像是人影，像是鬼火。我感到什麼溼潤的東西順著眼角流到耳朵邊兒上，又聽見了那麼一聲幽怨的聲音，“負心漢，我好看嗎？”

    然後是若有若無的笑，悽切，落寞，斷斷續續，笑得我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