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鎮子上有這麼一個習俗：但凡家裏有人死去，都要在遺體前上一盞長明燈。用來指引死者尋找通往陰間的路。

    死者不出殯，則長明燈不得熄滅。如果熄滅，則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這長明燈卻偏偏熄滅了。

    這時候吳族族長等這群人走進院子裡，吳族族長剛要說些什麼，吳波快步從屋裏走了出來。身上已是披麻戴孝。

    吳波噗通一下就跪在吳族族長的跟前，咔咔咔先磕了三個孝子頭，雙眼含著淚花對吳族族長說：“族長爺爺，您來了。我娘她死的不能不白。嗚嗚嗚。”

    “小波，我都知道了，此事我定要給你查個明明白白，不過眼下這天氣熱，還是趕緊把你娘傳送了吧。”吳族族長對他說。雖然吳族族長以年過八十，說話卻底氣十足，不自覺的透出一種威嚴。

    “對了，族長爺爺，剛纔那，那長明燈滅了。這是怎麼回事。"吳波心有餘悸的說。

    吳族族長大吃一驚忙說：“啊？快帶我去看看。”

    天剛剛亮，天上陰雲朦朧。此時屋內一片陰暗。唐靖芝的遺體擺放在這個屋子正中靠北的位置，吳濤正跪在旁邊。長明燈孤零零的擺放在一旁，沒有一絲光亮。

    吳波帶著吳族族長這一群人進了屋。吳濤卻沒有起來迎接這一眾人，仍然一動不動的跪在那個地方。

    吳波對著吳濤小聲的說：”濤，族長爺爺來了，快起來。”

    吳濤還是一動不動。

    吳波對著吳濤又小聲的說：”濤，我知道你很悲傷，我也是啊，畢竟是咱倆的娘啊。現在族長爺爺來了，不要失了禮節。”

    吳濤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一動不動。

    吳波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想要把吳濤從後面給抱起來，兩隻手剛剛插到他胳肢窩的位置，馬上把手抽了回來，吳濤就像變成木頭人一樣，一下倒在了地上，身體依然保持剛纔跪著的姿勢。

    吳波一下沒了主意，一下愣在了那裏，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疑惑。

    ”怎麼了？吳波。”吳族族長問道。

    “吳濤身子，冰，冰，冰涼，像凍住了一，一樣。”吳波變得有點口吃回答道。

    “快，先把長明燈給點上，別讓你娘迷了路。快！”吳族族長命令道。

    吳波掏出隨身帶著的火柴，抽出一根，“呲”火柴點著了，接著把長明燈的燈芯給點著了，又順便撥了一下長明燈的燈芯。此時屋子裏有了光亮。長明燈一下一下的跳動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火苗跳動的事，吳濤的影子裡似乎有一個黑影在動。一下，一下，一下，似乎有一隻手往外伸著。

    “波他娘，長明燈亮了，找到前面的路，走吧。這已經不是你帶的地方了。有什麼需要的就給孩子拖個夢，啊，去該去的地方吧。”吳族族長對著唐靖芝遺體的方向底氣十足的說。

    此時長明燈一下亮了不少，吳濤慢悠悠的從地下爬了起來，掙了睜眼說：“哎，剛纔一不小心睡著了，我夢見啊，咱娘給我做了一匹小白馬，讓我坐上面。”

    吳波說：“你剛纔沒把我嚇死，身體冰涼，多虧了族長爺爺。”

    吳濤往吳波的身後看了看，忙用雙膝挪到吳族族長面前，咔咔咔，磕了三個孝子頭。

    “族長爺爺，您來了，各位大爺你們也來了。我剛纔……”吳濤說。

    “不要說了，我都看見了，該說的我都跟你大哥說了。你娘這個葬禮，我來主持，你們這這大爺啊都來幫忙了。這是咱吳族的事情。你們守靈吧，我出去看看還需要些什麼。

    吳族族長他們這一眾人，走出了屋子。

    這天是吳姓族長主持的葬禮。眼看快中午了。該抬起棺材去墓地了，墓地那邊已經連夜挖好了墓穴。

    “孝子摔瓦。”吳族族長對吳波說。當然這裏的孝子只是指的本家的大兒子。這個工作只能交給大兒子做。即使小兒子非常非常孝順，那也是不可以的。

    摔瓦是我們這的一個風俗，取青瓦一片，讓孝子舉過頭頂然後用力摔下，如果瓦被摔碎，則親人走的安詳，如果瓦沒有碎，則這裏麵定有蹊蹺。但是這個鎮子從來沒有出現過瓦沒碎的情況。

    吳波舉起手裏的瓦，用力的摔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摔的不是地方還是瓦質量太好的問題，瓦沒碎，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滾到了棺材的旁邊。

    “這怎麼辦？”吳波問吳族族長。

    可能吳族族長也沒見過如此情形，思忖片刻對吳波說：“再摔一遍，使勁摔。”

    吳波又摔了一遍，還是沒有碎。

    釘棺人，拿著錘子走了過來說：“吳哥，這事怕有蹊蹺，不過這天氣炎熱，事不宜遲，你往我這錘上摔，定能破，我這錘是用精鋼鍛造，陽氣極盛。”

    吳波又撿起剛纔那片瓦，對準地上的錘摔了下去，咔嚓，瓦片碎成了好幾片。

    吳族族長大喊一聲，起。四個年輕力壯的小夥抬著棺材就奔著那墓地去了，釘棺人則跟在後麵。

    吳族族長卻在原地思考著什麼，一邊搖頭，一邊攆著自己那白白的鬍子。突然他抬頭望向那送葬隊伍的方向，說：“不好，這怕要出亂子！”

    就在這時候，兩個人抬著壽材鋪連夜做好的棺材，走進了院子，後面跟著一個面板黝黑的小夥，看樣子年紀二十左右，身子很壯實，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後面還有一個綠皮揹包。手裏提著一柄大錘，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做的。這個小夥子就是我們這裏俗稱的釘棺人了。

    所謂釘棺人，是負責封棺和砸子孫釘的手藝人。釘棺人必須出生於九月初九那天，聽說這天出生的人陽氣極重，並且身體有力，還需要學一些相關的咒語，畢竟是跟死人打交道嘛。我們鎮子上那會共有四個釘棺人。而這個小夥子是我們村唯一的釘棺人。

    他們把棺材一直抬進屋裏。並且幫本家把遺體裝殮好。這才退出屋子，走了，只留下釘棺人。

    眼看時間已經來到八點多。

    吳族族長走進屋裏來，對著吳波說：“時間差不多了，該呈祥了。”

    按照我們鎮子這邊的風俗。葬禮分為四大儀式：燒紙，呈祥，封口，出殯。

    燒紙就是給死人燒的上路錢，打點鬼差之用。呈祥就是相當於瞻仰遺容的儀式了。封口就是釘棺材蓋，釘棺這個工作就必須請壽材店的師傅做了，因為裡面有諸多的注意事項和口訣要囑咐亡者的兒女們。出殯就是把棺材從家裏抬往墓穴埋掉。一般這四個儀式需要燒紙三日，五日呈祥封口，七日出殯，不過這是夏季，爲了防止屍體腐臭，所以就縮短成了一夜一天。

    吳波和吳濤站了起來，從外面又走進吳波這一輩的吳姓親戚，還有吳波的媳婦，繞著遺體圍成一個圈。而李翠花卻沒有來。

    吳族族長肅穆的說：“呈祥！”

    這一群人，順時針圍著遺體轉完了一圈，然後要逆時針轉了一圈，就在這時，吳濤說：“我咋看著俺娘剛纔眨了一下眼呢。”

    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是在這個場合卻能讓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有膽小的人不自覺的往外邁了一步。

    “別胡說！”吳波說。

    “我也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那個釘棺人衝着吳波說,“不過沒事，這是親人不想走啊，心有不甘吶。”

    “塵歸塵，土歸土，生終將死，靈終將~~~滅！”

    隨著釘棺人的最後一個滅字喊出來，似乎有一陣冷風遺體的方向吹出來，拂過長明燈，朝屋子西南邊颳去。轉瞬即逝。

    “走了，走了。”釘棺人幽幽的說。

    吳波他們，愣了一會，裡面的人似乎想趕緊離開這個陰森的屋子就互相催促著轉彎剩下的一圈，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屋子，只留下吳波吳濤兄弟倆，吳波媳婦還有吳族族長和釘棺人。

    這時吳族族長對著吳波說：“接下來得封棺了。”

    吳波急忙從口袋裏拿出四元錢，衝着釘棺人走了過去，說：“小兄弟啊，要封棺了，麻煩你了。”

    釘棺人拿過錢隨意的放在口袋裏，衝着吳波說：“稱不上麻煩，沒事沒事。”

    釘棺人把後面背的綠皮書包放到地上，從裡面摸出四個木橛子還有七根七寸陰陽釘。

    木橛子是用來封棺材四角的。陰陽釘又稱子孫釘，是用來鎮棺的，據說還可以讓子孫後代興旺發達。

    釘棺人，一邊拿著物什一邊對吳波他哥倆甕裡甕氣地說：“一會我做木鎖的時候啊，你們圍著棺材站好，不要說話，不要哭，不要動，如果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你們也不用害怕。第二一點呢，就是我做好木鎖，鎖好棺蓋就要用錘砸陰陽釘了，到時候你們要提醒亡者躲釘。”

    “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提醒俺娘躲釘呢？”吳波問。

    “到時候我砸的時候，往下落錘的時候啊，你們就喊‘勿警’就可以了，千萬要記得我剛纔說的，如果看見什麼千萬不要怕！”釘棺人嚴肅的說。

    吳波他們不知道是被釘棺人剛纔的一番話給嚇的還是什麼原因，周圍忽然一下冷了許多。

    釘棺人也在意這忽如其來的變化，他很熟練的把半月形狀的木鎖心撞到棺材蓋上預先做好的鎖窟窿裡，然後很小心的用小鑿子把兩片木鎖心撥開，再把木鎖橛子用錘子砸進去，這把鎖就做好了，另外三個角一招此法一一做好。

    釘棺人接著嘴裏默唸著什麼，而手把唐靖芝的遮臉布拉成七條串到七個陰陽釘上，再把陰陽釘按照前三後四的順序扎到棺材蓋上。而後就用錘子砸陰陽釘了。

    “當”

    “勿警”

    外面突然陰雲密佈，屋裏瞬間變得烏黑，那長明燈此時又悄無聲息的滅了！外面的狂風大作，吹著外面的樹梢嘩嘩作響，此時的氣氛相當詭異。

    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聲。

    “咔嚓”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馬上就傳來你轟隆隆的雷聲。就在此時，屋裏出現了一種“呼~哧~呼~哧"的聲音，就像誰喘著粗氣。那聲音似乎是，從棺材上傳來的！

    ”咔嚓“又是一道閃電。

    接著這一閃而過的亮光，吳波他們都發出了一聲驚呼：“啊！”

    他們看見有一個一頭紅頭髮的女人正趴在棺材蓋上，頭髮披散著，臉上只露著眼睛，其他都被紅色頭髮擋住了。這時候屋裏就亂了套了。吳波他們一下就退到了門口。

    “莫動！”釘棺人命令道。其實釘棺人是最先看見那個紅髮女人的。因為他正在砸陰陽釘，他正好跟那個紅髮女人面對面！

    “晴如閃電，光耀八級。徹見表裏，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釘棺人念動口訣，用錘順勢砸到那個紅髮女人趴著的地方。

    “快點亮長明燈，開啟電燈！”釘棺人說。

    吳波狀著膽子，擦著火柴點亮長明燈，吳濤此時似乎也不怕了，找到電燈拉把，“咯嘣”一聲，燈亮了。

    再看這棺材頂上，趴著的是壽材鋪的夥計擺放的紙紮金童玉女的玉女。

    釘棺人繼續砸著剩下的陰陽釘，等砸到最後一個，只扎進一小段，然後在上面綁上一條紅繩子。這叫作留後。如果碰上不道德的釘棺人或者跟他有過節，這個釘棺人往往會把最後一顆釘的死死的。這叫作絕後。非常損。

    釘棺人做完這些後說：”看來亡人走的不是很順利啊，哪個不孝了，趕緊多磕幾個頭，多燒些紙吧。”

    他說完，用手從胸口處掏出一張符，順手貼在了棺材蓋上。轉身走了。

    這棺封好了。接下來就是等時辰出殯了。

    吳波他們似乎還沒有緩過勁來。依然愣愣的站在那裏。

    他在想：剛纔那紅衣女人分明不是那個紙紮玉女啊。他在想唐靖芝為什麼走的這麼不順利。他越想越疑惑。但是他不知道更讓人疑惑的還沒發生。

    過了片刻，吳族族長說：“時辰到了，出殯吧。”

    吳波他們以及來幫忙的那些同輩親戚組成了出殯隊伍，吳波他們抬著棺材，棺材前面的人往天上撒著紙錢，一邊吹吹打打朝著墓穴走去。

    不過誰都沒注意，就在剛纔放棺材的地方，卻有一對血紅色腳印！三寸金蓮的腳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