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們都正回味著阿提卡斯所說的‘犧牲’時，他開始繼續描繪起了那場在他心目中最為驚險的戰鬥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不肯去任何一間競技場，也不想看任何一場比賽...你總說我這叫做孤芳自賞，閉門造車，但你不知道，其實我是被當年的那場戰鬥給嚇住了...是啊，真的被嚇住了，我的膽量在那個中午之後便支離破碎了，否則你真的以為一個簡單的賭注可以把我從希歐多爾趕出來嗎？”

    我嚇了一跳...原本以為他在跟我們描述故事，但仔細聽聽又不像，因為他說話的物件，似乎曾經說過他‘孤芳自賞’這類的話，那麼應該是西格莉了...不，也不對，因為西格莉在聽到這些話後，居然也沒有任何迴應...那他這話是在跟誰說的？

    我小心地往左右看了看，正巧也看見另外那哥們兒正一臉驚恐地往四周打量，顯然和我一樣，都在尋找著那個阿提卡斯正在敘述的物件...這還真不能怪我們太過於膽小，古老的城堡，窗外的漆黑夜色和正在帶動草木作響的風雨，還有地上隱約能聞到腥味的血跡...本來站在這裏就已經很讓人不對味了，何況阿提卡斯突然來了這麼一說？

    “當時的你和我一起見到過的啊，那個不要命的小混蛋，他明明只有一隻手了，而另一隻手明明還在甩著血！他幹嘛要那麼拼命？而且他的招數還那麼巧妙...是啊，那一槍如果是我的話，該怎麼防呢？他居然要以攻為守嗎？這怎麼可能？”

    我突然發現，眼角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再抖動，稍稍再往下一低頭才發現，不是別的，正是西格莉垂在那裏的一雙赤足...也許是我之前聽故事聽得太專注，都沒能發現那雙腳是什麼時候從腳蹬上抽開的...通常來說，人的腿腳如果是懸著的，可能會有一定程度的搖晃，那是非常正常的。而西格莉的那雙腳，此時並沒有在搖晃，而是在抖動！而且是劇烈的抖動...

    啊，差不多就在同時，她的一隻手也撐在了我的肩上，並且同時給了我的肩部很大的壓力...這絕對不只是一隻手的力量，而應該是她幾乎整個上半身的體重，看起來她似乎是正在身體前傾，纔會把身體的絕大部分重量都撐在了我的背上。嗯，也許西格莉她也因為阿提卡斯現在的狀態而感到心累了吧。

    阿提卡斯，他到底是怎麼了？

    “可是那小混蛋做到了啊...他的每一招都恰到好處地擊中了對方兵器上最無法使力的地方，那個之前讓我和西格莉都感到頭疼的黑傑克竟然也拿他沒辦法。甚至於他用出了那招連和我們交手時都沒有使用過的招數...他一連刺出了二十槍，這二十槍每一槍都比之前更快，更用力！而且沒有一槍重複...”

    我猜，阿提卡斯所說的黑傑克使出的二十槍，應該是一種相當華麗的虛招吧...我記得很久以前我的體育老師就給我科普過的，要想擊中敵人的招數，不管是兵器還是拳頭，只要一擊就行了。因為只有這一擊沒有擊中敵人的前提下，纔有可能擊出第二次，假如擊中了，那後來的攻擊就沒有必要發出了，任何多出來的攻擊次數都是在第一次攻擊沒有奏效的情況下使出的...不過不管怎麼說，要想能夠連刺二十槍，還能保證後一槍比前一槍更有力，這個黑傑克的臂力恐怕也是遠超常人的了。

    “但這二十槍一點用也沒有，因為那個小混蛋也刺出了二十槍...我終於看清了，這二十槍可是真正的功夫！是絕對沒有任何取巧之處的！所以兩人所刺出的每一槍都以極快的速度撞在了一起，那速度甚至於擦出了肉眼可以看見的火花...最後，一隻手的小混蛋硬生生地把黑傑克的二十槍都給壓回去了...”

    我聽得有些心驚肉跳起來了...武器之間能擦出火花？那摩擦的力道得有多大？平時我們拿著鐵槍去硬懟石頭都未必懟得出火花來的啊...

    “你知道嗎？親愛的，那一刻我有多難受啊，那互相撞擊出火花，引起全場喝彩的二十槍，在我看來，其實全都刺到我的心裏去了！因為我看出來了，那二十槍不僅代表著場上正在決鬥的那兩個人的最高水平，也代表著他們所能使用的最大限度的招數了...這二十槍一過，這兩個人都已經沒什麼力氣再向對方發起更強的攻擊了。”

    這是當然的！別看只有二十槍，如果讓我拿根棒子去和另一個人手裏的棒子用最快的速度硬懟二十下，恐怕我的手都抬不起來了。我也好，阿提卡斯也好，黑傑克和裡奇也好，都是凡人而已...即使我們再怎麼帥。

    而到這個時候，我們也有點放下心來了...從阿提卡斯的嘴裏剛剛漏了一句‘親愛的’出來，可以想見，他所說話的物件，肯定不是一個徘徊在這附近的幽靈了。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是之前西格莉所談到過的，被阿提卡斯趕走的那個叫費雪爾的女人了吧？我想這個女人應該和阿提卡斯的關係是非常親密的，所以當他神情恍惚地回憶著當年的事情時，纔會不自覺地把這個女人當做了交談的物件。

    耳聽得阿提卡斯繼續道：“所以，如果前一天我沒有打傷他的話，那剛纔這二十槍之後，他是不是已經把黑傑克打敗了呢？但我哪裏想得到，這個小混蛋的實力居然能夠達到這樣的地步呢？我也好，你也好，還有西格莉也好，我們不是一直都以為他的功夫要比我們差很多的嗎？可這二十槍一過，我才知道，他的實力早已經不比我們差了，甚至...唉...”

    唉，我的心裏已經替他說出了那句話：甚至...可能已經比他還要高一些了...我現在差不多已經能對那個十多年前的故事中的幾個人物的能力，做一個排行了...毫無疑問，我所敬重的裡奇前輩應該是最強的！他在一隻手近乎殘廢的情況下，單手硬懟黑傑克，並且不落下風，排在第一應該是沒什麼疑問的。而排在第二的應該就是阿提卡斯了，他受的傷雖然非常輕，但他畢竟剛剛纔折斷了自己的長槍，用了不怎麼熟練的兵器去交戰，而且在和黑傑克的交戰中肯定也是佔盡了上風的，要不然黑傑克也沒必要耍花招，用受傷的方式來逃脫戰鬥了。

    雖然這樣排了，但我心裏還是覺得，這第一和第二之間的差距恐怕不會太大，如果他們真的拼盡實力地打一架，可能真的會兩敗俱傷的。

    而黑傑克應該就能排到第三了，但這個第三的純度應該也是非常之高的，至少前面的兩個就算是在巔峰狀態下要擊敗他，也是需要下一番大工夫的...

    至於說西格莉嘛，她肯定是要稍遜於阿提卡斯和裡奇了，但她的實力也足以躋身於全球騎士的前十之列了，應該和黑傑克在伯仲之間...至少黑傑克也在對陣她的戰鬥中受了傷，並且最後逃跑了的。

    “就在我渾身發抖，恨不得抽自己兩下的時候，更糟糕的情況發生了，那個小混蛋的臉色竟然變得慘白起來了...這太可怕了不是嗎？一個本就失血過多的人，臉色當然也本來就是慘白的，所以那個小混蛋一出場的時候，臉就已經很白了。而在這樣一場激烈的搏鬥之後，他那才包紮了一晚的傷口顯然又迸裂了，他的衣衫，他的袖子，他的兵器，他剛剛經過的地面，還有他身下的那個貝拉...到處都是一片紅色...他應該是撐不下去了...”

    “什麼！？”雖然阿提卡斯描述了一個讓人非常驚心動魄的場景，但在我的心裏，卻是剛剛引爆了另一顆核彈！因為我剛剛聽到的，居然是‘貝拉’的名字！

    除了在大草原上遇到的那個美若天仙，在武力上能夠對我和雪妍全面碾壓，但頭腦卻時好時壞，有時清醒有時迷糊的貝拉。我真的一時間想不到還有哪個貝拉了。

    但是怎麼可能呢？

    我們猜測過很多次貝拉的身份，也從不少地方得到了一些求證，尤其是幾個小時前剛剛從喬莉埃特那裏的那次求證，都可以證明，她確實應該就是裡奇的那位紅顏知己了。雖然她的身上還有很多迷沒有解開，比如這個貝拉是否就是泰蘭的親姐姐，還有她為什麼會死了兩次，更有她為什麼會成為蒼狼學院的領導者...

    但再多的謎團都不如眼下這一個勁爆：她居然還馱過裡奇嗎？難道她和梨佳一樣？不對，這怎麼可能嗎？泰蘭和我描述過很多次她的那位姐姐是怎麼當衆教訓姐夫的，按照這種描述，貝拉絕對是裡奇心中的一尊任何人或事都不可比擬的神像！就算她接受過坐騎訓練，想來也不敢‘用’她的...就像我對雅美和雪妍那樣...

    除非，這個貝拉真的不是泰蘭的姐姐...她只是裡奇眾多的紅顏中的一位？就像我...咳咳，我只是隨便做個比方嘛。

    “啊！”阿提卡斯突然的一聲驚呼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真的嚇了一大跳，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叫出來，而且還叫的那麼大聲，難道他在視窗看到什麼了嗎？就連我背上的西格莉也馬上用力一按我的肩膀，把身體撐了起來...從地上的影子能夠看到，她的一隻手已經伸到了背後，隨時準備拔出那柄長劍了。

    “親愛的，你看見了嗎...”結果，阿提卡斯只是發出了一聲驚歎而已，他仍然沉浸在剛纔的回憶和遐想中：“那個小混蛋怎麼就使出了這樣的招數啊？那已經被對手彈起來的長槍，竟然會以如此刁鑽的角度又刺了過去？你看，你快看啊，黑傑克的坐騎後退了！他可是寧可受傷也不後退的傢伙啊！啊！他又退了一步！看，黑傑克的左手竟然脫離了槍柄！這...這到底是什麼招數？”

    我聽得出來，阿提卡斯此時的思緒是非常混亂的...他的描述，時而是第三人稱式的清醒回憶，時而卻是第一人稱式的凌亂幻影。我想，當年他目睹那場大戰的時候，心情一定非常糟糕，頭腦一定比現在還要混亂，纔會導致他一回憶那場戰鬥，便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儘管很亂，但我還是聽明白了一些...裡奇前輩應該是使出了跳槍，從時間推斷，那個時候的裡奇應該纔剛剛發明跳槍不久，還沒有整合成後來的活槍神技。所以那場戰鬥極有可能就是跳槍的首秀了，雖然如此，但這種非平衡的絕技還是在一瞬間就打破了場上的僵局，令原本已經處於下風的裡奇瞬間佔據了優勢，把握了場上的主動權。

    “漂亮！漂亮啊！這個可惡又可恨的小混蛋！一會兒我非要去擁抱他一下，他贏了，他贏定了！天知道他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招數！對，對了，這是一種利用彈力和把控角度的招數，嗯，他應該已經練習很久了吧？”

    阿提卡斯破天荒地讚揚起裡奇來了...雖然這些語言很奇怪，很混亂，有的甚至還不怎麼好聽，但在我看來，這應該是他能脫口說出的最高讚譽了！而且他居然在短短的幾招之後，已經明白了跳槍的道理，甚至還知道這招數的難處...由此對於他的實力，也可見一斑了。

    “哈哈，黑傑克，他不行了！他真的不行了，他的背上已經被砸了兩次了！而且還砸的那麼重，連我都能聽到他捱打的聲音！看來他馬上就要落地了！”

    唉，這就是跳槍的弱點了，爲了攢足能量，招式始終不得不侷限於‘砸’，卻不能發揮長槍最大的優勢‘刺’！不過這位阿提卡斯前輩到底還是心胸開闊的人，他和裡奇明明有著深仇大恨般的矛盾，但裡奇取勝，他依然能為此感到高興...等等，裡奇勝了嗎？

    “該死！怎麼會這樣！？”可他突然又大吼了一聲，“該死的黑傑克，他...他...他的手上居然還有一柄劍！天哪，那是什麼！”他一邊大喊，一邊再度把手扶在了窗框上...從側面看去，可以發現他的面部表情是真的很驚恐，尤其是眼睛，簡直有一種快要突出來的勢頭...

    就在我感嘆他入戲太深時，只聽他繼續叫道：“衝啊，衝上去，別放過那個可惡的傢伙！”然後他突然抬起腿來，向前一個大踏步，似乎要沿著那落地窗的破洞之處跨越出去...

    我嚇了一跳，這位說著說著，竟然真的要動起手來了？就在這時，西格莉的一雙赤足突然蹬在了我的腿上，同時嘴角處的韁繩一緊...我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一個大踏步地躍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