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幻想回憶(上)
“我猜,你們也賭了點什麼吧?”我試探著向西格莉問道。
“那是當然的,既然是賭局,當然雙方都應該下注...這很公平的。”西格莉回答道:“只不過...有時候事情逼到臉上,就會忍不住下一些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賭注了。”
她說的好含糊,根本就是有點想避而不談的意思...本來對一個騎在我背上,而且又有著對我的控制權的女騎士來說,她如果不想說,我是完全拿她沒辦法的。但是...我有個好哥們兒嘛。他很快又助攻起來了:“你們不會拿自己當賭注了吧?”
這句話其實是句廢話,但卻又讓西格莉不能不回答,她猶豫了幾秒,只好道:“算是吧...反正我們的賭注就是,誰輸了誰就離開學院...”
“呃...原來你們是這樣被趕出學院的。”我恍然大悟,但是頭上馬上被敲了一下...唉,只要是在背上的女騎士們,不管年齡大小,怎麼都喜歡敲我腦袋?
“什麼被趕出去的?我們只是因為賭注的規定...願賭服輸而已!要知道,我們離開學院的時候,可是有萬人歡呼的...呃不對,是有萬人挽留的!”
好吧,不管是萬人歡呼還是萬人挽留...希歐多爾以前那個大學院,好像還真能容得下那麼多人,所以我也沒有懷疑她的話。
“所以,那個...裡奇?他把那個黑...傑克,留下來了?”旁邊的那哥們兒問道...雖然這問題其實已經用不著回答了。
“是的,不過那一架打的十分兇險...兩人的武器從頭到尾幾乎都粘在一起沒有分開過,黑傑克也始終沒能找到逃走的機會...”
“咦?”我好奇地問道:“他們的武器沒有分開?那又怎麼傷的到人呢?”
“嗯...看來你也對格鬥有些瞭解啊,”西格莉頗有些讚許地道:“不過我說的沒有分開倒不是說兩把兵器真的黏在一起了,而是兩人的打法幾乎完全一致,都是以對方的兵器為目標,而且纏的非常緊,誰都很難在那種情況下脫離戰鬥...因為我們都看出來了,一旦有人想要退出戰圈,根本就無法抵擋住另一邊的兵器壓制,所以那場戰鬥在我們眼裏根本就是一場死局...除非其中一方精疲力盡,否則恐怕是結束不了的。”
西格莉的說法對活槍其實也是一種詮釋,裡奇前輩教出來的活槍其實也是以對方兵器為目標的招數,因為要想透過一跳又一跳的招式去積攢能量,顯然對方手裏揮舞的兵器本就是一個非常棒的能量集合體,至少比起對方的血肉之軀,不但安全得多,能量也要大的多。所以西格莉那簡單的兩句話已經讓我對當年那場戰鬥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不過...難道黑傑克也有類似的招數嗎?
那位哥們兒又問:“既然這樣,難道最後是因為那個黑傑克累趴下了所以才輸了嗎?”
“這個...”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問題竟然把西格莉又問住了,她居然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說話,甚至連哼一聲都沒聽見。難道...哥們兒的假設是成立的?
“我來說吧。”視窗處的阿提卡斯突然插話進來,“因為後面的話,我看她是說不出口的了。”
“嗯?這個...不就是打賭輸了嗎?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呢?”我和另外那哥們兒都非常奇怪。
“因為就在那場賭鬥的前一天,希歐多爾學院還發生了一場戰鬥...”阿提卡斯轉過身來道:“交手的雙方,嘿,就是我和那個裡奇!”
“啊!”我們忍不住齊聲驚呼了出來。
阿提卡斯並沒有看我們,只是抬著頭道:“其實你們之前不是也聽蒙格爾說到過嗎?我和那個裡奇...嗯,或者說,和他的老師,有很多互相難以接受的理念,有些矛盾也許可以透過討論來化解,但更多沒辦法化解的矛盾,就只能用武力來分個高下對錯了。”
我又忍不住了,“難道你們的矛盾急促到那種地步?非要在和黑傑克對決的前一天來戰鬥?”
“這和急促什麼的並沒有關係,”他搖了搖頭,“因為我和裡奇決鬥的時候,根本就還沒有收到過任何關於黑傑克的情報,又怎麼會知道第二天還有一場更加重要的戰鬥呢?”
我心中暗暗點頭,因為他說了,第二天的戰鬥‘更加重要’!這說明在阿提卡斯的心裏,還是能分清楚那一方面更加重要的。
於是我又問道:“這麼說,你和他的戰鬥...影響到了第二天的戰鬥了?”
“是啊,影響到了啊,”阿提卡斯長嘆一聲,“而且影響得非常大...”
說到這裏,他居然也僵住了...我真有點哭笑不得,這兩位前輩是怎麼了?都過去幾十年的事了,就這麼難以出口嗎?正想問點什麼打破這種僵局時,他終於還是開口了:“因為那天裡奇不但輸給了我,而且還受了傷!”
我突然明白他剛纔僵住的原因了,因為他在前一天的決鬥中剛剛打傷了裡奇,所以第二天裡奇和黑傑克之間的戰鬥會成為僵局,也是有這方面的原因的...這相當於說,就是阿提卡斯自己間接影響了第二天那場‘更加重要’的戰鬥!
“受傷的可不只是裡奇!”就在這時候,我背上那個沉默了好一會兒的西格莉突然又開口了:“他們倆都受傷了!否則的話,第二天的戰鬥根本沒必要那麼複雜,第一場就已經結束了!”
我想西格莉的這番話多少有點偏袒了...這倒不是因為我能夠分辨出阿提卡斯和裡奇之間的實力差距,事實上我從發現阿提卡斯隨意露出的一些實力時,就已經很震驚了,他和裡奇的實力比較對我來說根本就沒辦法進行,因為就我的水平,根本就看不出他們的實力上限在哪裏...而西格莉剛纔說那些話的時候實在是太著急,太反常了!所以我纔會覺得她說的話其實是在顧及著阿提卡斯的顏面。
阿提卡斯低下頭,對我和另外那哥們兒都看了幾眼...他這一回的眼光倒是很平和,再也看不出什麼強迫凌厲的神色了...他突然笑了一下,開口道:“是,說的不錯,當時我和那個裡奇都受了傷,不過相比之下,他受的傷顯然要比我重得多。我只是破了個口子,而他的手臂上受的卻是一道貫穿傷...普通人受了那樣的傷,光是住院恐怕都要一個月,還未必舉得起手來。然而他第二天卻帶著那麼重的傷繼續出場...”
我現在是真的由衷佩服阿提卡斯了,當然不僅僅因為他的實力了,而是因為...常人要是有這樣的經歷,恐怕都會引以為恥,難於企口的。但他卻把這些都說了出來...
只不過,他敘述的口吻有些越來越激昂起來了,而且說話中的許多稱謂也不知不覺地改了過來:“我一直都以為,那個臭小子的實力充其量也就是...也就是那麼回事...所以他能在那天讓我也受傷,已經讓我非常驚訝了!其實那天和他交手,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使出全力的,因為我畢竟是老師的身份嘛...但等他劃傷我的手時,我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出手也沒有再猶豫了,結果...”
我閉上了眼...手臂上受個貫穿傷可不是什麼小事,通常騎士所用的長槍槍頭,最寬處的直徑至少也有三四十毫米,那樣的槍頭刺穿手臂,想想都可怕!那傷口比槍傷可能還要恐怖。以至於我覺得阿提卡斯所描述的住一個月的院恐怕太輕了點...
阿提卡斯繼續道:“當時的我刺傷他以後,也沒想到會把他傷的那麼重...所以我也著急了,七手八腳地指揮著大家把那臭小子送進了學院的醫務室...他的傷雖然重,但是並不複雜,所以以醫務室的條件,其實是可以醫治好的,只要他肯乖乖地呆在那裏麵不出來的話...事實上我也沒想過他會出來,因為當我們把他送進醫務室的時候,他已經昏迷過去了。我在那天下午的學院大會上還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錯誤,並且當衆向着全體師生承認自己的過錯...我還當衆折斷了我的長槍,並且發誓今後再也不用長槍做我的兵器了...”
我忍不住看向了他腰間的那對斧頭,原來他會使用這種兵器竟然也是和裡奇前輩有關係的...
“哇...”我那位好哥們兒又開口了,“這麼說,你和那個黑傑克對決的時候,也沒有用合適的兵器了?”
“唉...那是自然的,不過,那也不是我留不下他的理由...一個騎士的實力到了一定的境界,用什麼兵器又有什麼區別呢?終歸還是因為我的功夫沒達到足夠高的水平罷了。但我沒想到的是...明明已經沒有人能再阻止他離開了,那個臭小子居然還能從醫務室裏走出來,並且上了場!”
阿提卡斯突然伸手扶在了那已經碎裂的落地窗上,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繼續道:“我現在得為自己...也是為西格莉,分辨一句了。當我們看到裡奇帶著那條根本還舉不起來的胳膊上來時,除了驚訝,更多的是...是心疼和同情!我們之所以會和他訂下什麼賭局,並且對他冷嘲熱諷,是因為我們當時沒有更多的辦法阻止他上去送死了!”
是啊...要是我看到當時那種狀態下的裡奇前輩,恐怕也會覺得他是去送死的...
“啪!”突然間,阿提卡斯的手一個用力,竟然將一塊金屬製的窗框硬生生地扳了下來...我猛然反應過來:他剛纔說自己折斷了自己的長槍時我就覺得有點哪裏不對勁,卻因為聽故事時的專注而沒有太多的在意。現在想起來...騎士世界的長槍幾乎全是清一色的合金製品,能夠把它折彎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要折斷...那不太可能吧。
但現在看到他的手勁,我總算相信了,單手把金屬窗框給扳下來...那是隻靠手指上的勁力啊,恐怕比雙手摺槍更要難上百倍不止!
我現在有理由相信,他剛纔那句‘一個騎士的實力到了一定的境界,用什麼兵器又有什麼區別呢?’還是太過於謙虛了。無招勝有招那不過是武俠小說中所闡述的一種境界...一種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永遠也達不到的境界!一個人練習功夫時經常使用的兵器,必然會成為一種融入他的功夫體系中的能力,這種能力一旦因為兵器的原因被剝離出來,那是絕對會讓一個人的戰鬥力大幅度下降的。
只聽阿提卡斯繼續道:“讓我們沒想到的是,裡奇根本不懼和我們的賭局,依然上場和黑傑克大戰...但更讓我們沒想到的是,一隻手用槍的裡奇,竟然能和黑傑克打成了一個難捨難分的場面!我當時就萬分羞愧了...”
羞愧?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詞?我轉念一想,隨即明白過來了:單手的裡奇既然能和黑傑克打成平手,就說明他在和阿提卡斯的戰鬥中,其實是放了水的...而在和黑傑克的戰鬥中,想必圍觀的都是希歐多爾絕大多數的師生,其中功夫不弱者一定不少,那麼這種防水可能就不止是阿提卡斯,而是人人都看得出來的了...這要是換了我,也一定羞愧的想要鑽地洞了。我說過的,在一群人面前丟臉,那麼丟臉造成的羞恥程度會成倍提升的。
“當然了,除了羞愧,我也很後悔...”阿提卡斯的表情陰晴不定地變了幾下,但最終還是變成了非常痛悔的表情,“如果前一天的我能夠稍微鎮靜那麼一點點的話...”
“那你也就不是阿提卡斯,不是鯊魚了!”西格莉打斷了他道,“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之分的!你先讓了他,所以你受傷了,接著他又讓了你,然後他也受傷了,其實你們的做法有什麼區別?”
“唉,”阿提卡斯又長嘆了一口氣,“可是不管怎麼說,如果我沒有傷他,他根本不必那麼辛苦的去對付黑傑克!”
“對哦...”好哥們兒又開口問了:“你們說了半天,一直都沒說,那個黑傑克到底是怎麼被打倒的呢。”
阿提卡斯往我的背上望了一眼,好像是在和我背上的西格莉對視了一眼,然後纔回答道:“那確實是很驚險的一局...是我畢生所見的所有單騎對戰中最為驚險的戰鬥!也是我見過的,真正的騎士的戰鬥!”
“真正的騎士?”
“是的,真正的騎士,”他又走回到了窗戶前,背對著我們道:“你們或許會覺得,騎士精神有很多種表現方式:禮儀、謙卑、堅毅、忠誠...甚至還有浪漫。但在我這裏,真正的騎士精神只有一個: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