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囉嗦個不停
銀晃晃的長刀被重重一刺向側面盪開,紅色的細刃帶著顫抖的刀吟聲刺透那個人的胸口,四下飛舞的漆黑的火焰戛然熄滅,女孩左手反手扼住那個人的咽喉右肩用力撞在他的胸口上順勢將他連人帶按倒在地,細刃直透他的胸口深深插入地面。
“夏...”事情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你來我往的進攻瞬間開始瞬間結束,諾亞只來得及望著女孩的背影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個字。
夏燭童站起身,右手猛地將細刃長刀抽出,那個人突然化成漆黑的火蛇分散消失。忽地諾亞感覺整個世界清明瞭,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並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是他就是感覺這個世界哪裏有不同了,他仔細分辨了一下,忽然發現四下變得喧囂了起來,他連忙起身環顧四周,路人來往匆忙,絲毫沒有察覺到剛纔發生的奇異事情,諾亞這時纔回過神來,看了看夏燭童。
夏燭童把長刀收進刀鞘,刀鞘較起刀刃來說樸實無華,像是一根隨手撅下來的老樹樹枝。夏燭童倚著長刀轉頭看向諾亞伸手一把捏熄了諾亞頭頂上的小火苗:“考慮好了嗎?多疑的諾亞同學?”
諾亞見到夏燭童轉過頭看向他先是一下窘迫,倒像是自己在偷窺她被她發現了一樣,緊接著夏燭童甩一半責備一半調侃的語氣說的話更讓他大窘,一時支吾著說不出話。
“哇,小姐姐帥呆了!”秦月明的反應似乎比諾亞還要慢半拍,夏燭童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諾亞,轉過頭衝着秦月明微笑道:“謝謝咯,你比那些自作聰明的傢伙會說話多了。”
“啊哪裏哪裏!所以你們這是鬧哪出?諾亞你和這個小姐姐認識啊?為啥不給我介紹介...”秦月明臉上掛著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要把諾亞拉到自己身旁,他不知道那個黑頭髮的男人想要幹些什麼,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女孩比那個男人還要恐怖,看她的語氣似乎對諾亞有所企圖,如果她要對諾亞有什麼不利,自己恐怕來不及救援。但當他手剛伸出一半忽然自己後脖子一陣劇痛,手在空中戛然停駐。他緩緩回過頭,眼前一個胖子滿臉堆肉,眉毛粗的像...水缸?
“又是你大...”
“耶。”胖子衝着軟倒的秦月明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你們在幹什麼!”諾亞大驚,一把推開胖子蹲下來猛掐秦月明的人中,夏燭童卻把諾亞一把拉起:“別動他,這是為他好,他沒有權利知道這些事情,這些事對他來說有害無利,胖子會負責他的事情的,你跟我走。”
“走?!去哪!”諾亞話音未落,夏燭童就扯起他的手腕拉著他往馬路對面走,好像姐姐帶著弟弟過馬路一樣。
夏燭童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拿出了一部手機放到了諾亞面前,諾亞定睛一看,空蕩蕩的通話記錄裡只有一通未接來電,是他在兩分鐘前打的。
“我打電話不是爲了這件事!”諾亞想掙脫夏燭童的手,夏燭童卻把手握的更緊,但是她還是停下了腳步,就站在馬路的正中央看著諾亞,她的雙眼中盛放的金芒仍然燦爛,眼神寒意逼人。
“你要幹什麼?”諾亞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剛剛不該救你。”一輛快車按著喇叭從夏燭童的身邊飛馳而過,勁風掀起她的衣襬,又掠動她的長髮。
諾亞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明明是自己要質問她有關那十七個小混混的事情,按理說自己應該理直氣壯,但是他一看見夏燭童的眼睛,自己的一股氣怎麼也壯不起來,反而對方氣粗得像那個胖子的眉毛。
夏燭童見諾亞沒有出聲,拉著他又走過剩下半條馬路,直走到一輛停靠在馬路對面極光白的捷豹旁邊。
諾亞對奢侈品略有了解,這輛捷豹xkr_s蹲在地上彷彿伺機待發的捕獵者。二百萬上下的售價並不是普通學生說想有就能有的,他不禁對夏燭童的背景有些好奇,也開始對不知是否存在的“亞伯學院”也好奇起來。
“上車。”夏燭童似乎帶著命令的口吻。
“幹嘛?我不。”諾亞先是一愣,聽夏燭童命令的口吻,自己也有些不滿起來,“你先跟我說你們要對秦月明幹什麼。”
“秦月明是誰?”夏燭童冷冰冰地看著諾亞,諾亞不禁心裏毛毛的。但是他還是壯著聲音,“就是被你的那個胖子打昏的那個。”
“給他清理記憶。”夏燭童實話實話說。
“什麼??”諾亞大驚失色,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哇靠他的腦子本來就殘你們還給他洗腦?到時候變成了個比現在還白痴的白痴怎麼辦,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剛纔的情況你也看見了,那個人是衝着你來的,如果他知道這些事情,那那群人也會這樣對他。”夏燭童語氣越來越不耐煩,她四處環顧像是警惕什麼,“快點上車。”她不禁催促了一聲。
諾亞一聽這話立馬閉上了嘴,腦海裏一把帶著烈焰本該出現在動漫或者電影中的長刀揮來揮去的畫面異常清晰,他想著心裏就哆嗦了一下。但是他仍然不願意就這樣上車,他雖然害怕那個人,但是更害怕眼前的這個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女孩,即使她剛剛纔救了他。
諾亞猶猶豫豫地在車門前不願有什麼動作,他撓了撓頭,回頭看向馬路對面,想看看秦月明的情況,卻發現街上的喧囂忽地又靜止了,像是有什麼人把諾亞隔絕了出去一樣。他看見在對面的玩具屋店鋪門前的大鏡子裡,馬路對面一個身影身上籠罩著漆黑的火焰,在鏡子裡的自己身後,長刀染著烈焰。
“媽媽啊!”諾亞嚇得猛一回頭,刀光帶著火光已經近在咫尺,他腳下一軟,刀身在車上猛地畫出一條漆黑的裂紋,夏燭童縱身從車上越過,她的身影很快,紅色刀影比她更快,她人還在車上,鋒銳的氣息已經逼上前去。
那個人來不及收刀回防,只能連人帶刀化作一團火焰向後飄閃。
“還不上車!”夏燭童用力拉開車門,諾亞已經來不及再糾結直接衝進副駕駛座,剛想關上門,夏燭童修長的手從門外伸來一把抓住車內的側扶手上,緊跟著她纖細的身軀迅速鑽了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奶香味在諾亞的身上掠過,諾亞一時分了神,不知道揮刀果斷的女孩身上怎麼會有那麼溫柔的奶香味。她靈活得就像一隻貓,一個探身轉身,不知怎麼的人就已經坐到了駕駛座上,按動了啟動鍵。
“關門!”
諾亞如夢初醒,臉上微微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走神而慚愧還是因為夏燭童的氣息。他連忙伸手去拉車門,一隻帶著火焰的大手卻飛快地探出,嚇得諾亞驚呼一聲,紅色的刀刃卻比那隻手更快,只見紅影一晃,那隻手便化成了一團火焰,諾亞趁機連忙關上了門。
捷豹嘶吼著迅速啟動,猛地加速往前衝去,一把長刀猛地刺破諾亞側方的玻璃,刀刃就近在咫尺!捷豹來不及剎車,長刀並未移動諾亞被捷豹帶動著往刀上撞去!
“諾亞!”夏燭童根本沒有料到這一手,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媽呀!”千鈞一髮之際諾亞猛地拉下座椅,自己順勢一個仰倒,長刀貼著他的鼻尖從他頭頂劃過,切斷了半塊座椅頭枕,在兩百萬的捷豹車身上留下了貫穿前後的長痕!
諾亞嚇得一身冷汗,躺在椅子上半天直不起腰。
夏燭童透過後視鏡看見那個人化成黑色火焰消散,目光轉到諾亞身上。諾亞感覺到夏燭童的目光,回過頭和她對視。夏燭童冷哼了一聲把頭轉向前方,一言不發,眼神冷得可以結冰。
“還是...謝謝你啊”諾亞糾結了半天才說出來。
“謝我幹什麼,你不是一副“你儘管說,反正我不信”的態度嗎,何必謝我。”夏燭童笑了一聲說。
“你還不是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繼續說”的態度嗎...”諾亞忍不住嘴欠,夏燭童轉過臉瞪著他,眉目之間隱約有著怒意。
“你生氣啦?”諾亞嚇了一跳。
“我生氣幹什麼,我不過是完成我的任務而已。”夏燭童別過頭。
“因為我差點被殺掉嗎?”諾亞坐起身,風從破裂的車窗擠進來,發出著尖嘯,吹動他的頭髮。
“你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完爲了我的任務。”夏燭童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眉目裡跳脫出了譏諷的神色,“你的命對我來說不值錢。”
諾亞爭辯道:“為什麼你不從你身上找找問題,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就讓我跟你走,你又拿著刀,你還殺了人!”
“我說了我只不過是完成我的任務,小子。”夏燭童說起話來絲毫不讓。
“我怎麼會想那麼多?趨利避害是我的天性好嗎!”
“我說過了,我只不過是完成我的任務。”夏燭童再次重複了一次,把“我”這個字讀得很重。她終於轉過頭看了副駕駛座上的諾亞。“而你只是我任務目標,我失敗了,僅僅是任務失敗了而已,而你,死亡。”
“為什麼我就必須要聽你的,因為你可笑的更年期思維?還是因為你說的神?別指望我會相信什麼神的存在,無非就是你們給自己胡攪蠻纏找的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說我的命對你來說不值錢,說得好像我在乎過我自己的命一樣!”諾亞的聲音漸漸提高了起來,直到現在他一直被眼前的這個女孩牽著走,於是自己這兩天被噩夢的驚醒的疲勞,被校長冤枉的憤懣,被父母訊息失而復得的失落,以及生死邊緣的驚恐情緒,全都化為氣憤,一股腦兒地全都冒了出來。
“那你為什麼要害怕死,在他盯上你的時候你為什麼像一個被狼盯上的兔子坐立不安?”夏燭童猛踩油門。“你說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你現在就不應該和我爭論而是開啟車門!”
“我不想讓我討厭的人看著我死然後指著我的額頭說這傢伙死在我前面了。”諾亞恨恨地直咬牙。
“那你現在把你手上的刀拔出來往我的脖子上來一下子把你討厭的人先殺掉!”夏燭童說著把刀鞘往外狠狠一拉,暗紅色的刀刃刃紋路鮮明。“但是你不敢,膽小鬼,你把你父母的臉都丟盡了,他們這樣的英雄卻有你這樣窩囊的兒子,我真該懷疑你是不是被抱錯了而真正的諾亞現在正在哪個領域閃閃發光!”
“我纔不要什麼英雄不英雄!英雄有什麼用?難道因為是英雄就有理由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扔到孤兒院十二年?!”諾亞猛然把刀收進刀鞘重重摔到後座,忽然嘶吼起來幾近歇斯底里“多少個夜晚我看見他們的身影而白天醒來我又要再失去,我買下和我夢中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屋子,每個星期我都要回到那裏,開啟門後總是要說一句我回來了期望有一天會得到應答,他們憑什麼讓我等十九年!難道就憑是什麼見鬼的英雄?!”
諾亞一拳打在車窗上,眼中的盛開著璀璨的金黃。
“你應該為他們自豪。”夏燭童猛然超過前面的一輛現代,行駛到它前方的路上,帶著極大的惡意狠狠踩住剎車在車馬上撞到自己的一瞬間又爆踩油門,然後把手伸出車窗做著挑釁的手勢。
“自豪?我還要為他們自豪?”諾亞幾近瘋子般大聲咆哮“這本該是他們應當對我做的事情!!”諾亞把手機狠狠摔在車前,只聽彭的一聲,安全氣囊應聲彈出把手機反彈回來,正好砸在諾亞的眼角上,豁開了一個大口子。
“啊啊啊!”諾亞狂怒地捶打著安全氣囊,鮮血從眼角涌出順著臉頰流下,恍惚間彷彿就像是血淚一樣。整個車廂都是諾亞捶打安全氣囊發出的悶響。夏燭童冷著眼默默地看著諾亞的行為,她是一個優秀的傾聽者。
“連你也欺負我!憑什麼全世界要帶給我這麼大的惡意!”諾亞就像一隻發了瘋的獅子“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要開除我!為什麼要殺了我!為什麼要討厭我!!”
安全氣囊慢慢的癟了下去,諾亞死死地著摁著安全氣囊彷彿怕它再次充氣起來,眼中奪目的金光瘋狂地閃爍。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在我的面前談什麼英雄!他們本該只是我的英雄!”諾亞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手裏的安全氣囊,就像下一刻能把它吞進去一樣。
但最終他目中刺眼的盛光暗淡下去,流露出了原本的色彩。
他緩緩地靠在了椅背上,就像是安全氣囊一樣慢慢無力下去。
“我根本不指望他們是什麼大英雄。”忽地諾亞語氣弱了起來,和剛剛簡直判若兩人。“我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不選擇他們的兒子。我曾經想過,也許自己有一天也會遇到不得不去追逐的東西,那時候爲了追逐自己所追逐的,也會放棄一切吧。”
“你在恨他們。”夏燭童語速莫名地變快,諾亞並沒有注意到,只是自顧自地抬頭望著不停向後飛去的流雲,眼神空洞迷離。
“是啊,怎麼可能不去恨?難道說生來就有一種叫做命運的虛無縹緲的東西掌握著這一切,它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要做什麼,於是他們走了嗎。我總是這麼想著,於是我恨他們一萬次,卻原諒一萬零一次。”
諾亞呆呆地望著窗外的世界,想要傾聽來自世界的回答。
一瞬間,這個世界沉默了,在諾亞耳邊只有風呼嘯的嗚嗚聲。
“噗。”一口鮮血吐在方向盤上。
“嗯?”諾亞回過頭,夏燭童冷冷地盯著前方,雙臂不住地顫抖,強撐住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她的雙眼金色盛開了又熄滅,鮮血在白色的衣襟上,如同鮮豔盛開的花。
“夏燭童你怎麼了!”諾亞大驚,自己之前的什麼憤怒委屈全都拋到了腦後,他連忙湊上去想扶起夏燭童,“快停下來!我不說了我不說了,我的錯!我聽你的!”
“走開!”夏燭童伸出右手一把推開諾亞,失去了右手的支撐她的左手再也不能撐住她的身體,她左手手勁來不及收回猛地向前一推,方向盤瞬間向右猛打,捷豹車身猛地向右一晃,車直直衝著馬路牙子衝去,諾亞身子猛然一歪被甩地直接撲向夏燭童,情急之下他趕緊伸手扶住夏燭童左側的車窗,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他深知手腕已經扭傷,但幸好沒有真的撲進人家懷裏。他連忙單手把住方向盤奮力地打回方向,車開的像是醉了酒一樣。
“讓。”夏燭童的手已經沒有力氣推開諾亞,只是在諾亞肋間拍了拍。
“你停車啊,你的狀態很不好。”諾亞看了一眼夏燭童,這倔強的女孩眼裏的金光已經完全收斂,露出原本的病態的灰暗顏色。
“我比你更瞭解我自己的狀態,現在不能停,你看外面,我們還在神域裡面,他還在追。”夏燭童使了使力,想把諾亞推開來,自己強打精神,手放回方向盤上。
諾亞回頭看向窗外,“神域”又是一個新的名詞,看上去不好理解,但是如果“神”這個東西在心裏成立的話,那這一切都豁然開朗。他想起那些不停消失的嘈雜聲,即便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居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窗外的人們還是走著他們的,談論著他們的,對這一切視而不見。那應該就是“神域”起的作用吧,“神”不讓人看見的東西,人怎麼能看得見。
“你放手。”夏燭童又推了一把諾亞。
“你換我來開,你的狀態我很不放心!”諾亞並沒鬆手。
“我的命用不著你操心,我活到現在從沒有人管我是死是活!放開手!”夏燭童終於想到了好辦法,她支撐起身體向左狠狠打了一次方向,把諾亞甩回了他自己的座位。
諾亞背部撞在車門上,疼的身軀狠狠一顫。他緩了緩神,默默地看著夏燭童,嘴巴微張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卻又止住了。
他反手揉了揉刺痛的後背,目光一直停留在夏燭童身上。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孩,也許並不是表面上的那麼蠻橫無禮。
“既然你不在乎我的命又不在乎你自己的命那這是不是說明我們隨隨便便死一死也沒什麼關係嗎?”諾亞挪正身體,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夏燭童。
“你聽說過荊棘鳥嗎?”夏燭童忽然問道,諾亞沉默了。夏燭童咬了咬嘴唇。
“荊棘鳥一生都要飛行,沾地的時候要麼是找到了它的荊棘叢,要麼就是累死了。”夏燭童頓了一下“我覺得我就像那隻鳥,一生都要不停的飛。只有這樣我纔不會迷茫,這就是我要活著的意義。當我停下來了,就是到了找到我真正存在的意義的日子,或者,死的那一天。”夏燭童的語氣並不激烈,感覺說的和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諾亞他根本想不到會有人對自己這麼殘忍。爲了逃避命中註定般的痛苦,就不住地奔跑,只有這樣才能短暫的忘記痛苦,就算口中咳血也不停下腳步。當她停下的時候,要麼就是死,要麼就是不再痛苦。
諾亞忽然有一個令自己的心劇烈顫抖的想法:
人生就像是一場追逐賽,每個人都要和孤獨賽跑。你跑得很快,感覺已經把孤獨甩得遠遠的了,然後你就放慢腳步,休息一會。但是孤獨不會休息,他會一直追著你,你只能繼續奔跑。可這是一個沒有終點的比賽,你總有停下之後再也跑不動的那一天,那時候,孤獨會牢牢把你抓住,再也無法擺脫。
“但其實荊棘鳥就算找到了它的荊棘叢也逃不過死的命運,那既然如此,一開始又何必要不停的飛?”夏燭童的聲音愈發低沉。
“不是這樣啊…”諾亞慢慢地說,聲音並不大但是很清晰“如果就這麼被抓到不是很不甘心。”
“什麼?”夏燭童眼中黑灰色的眼中流露出疑問。
“警察捉小偷玩過吧,當小偷的那些孩子明明知道擺脫不了最後要被警察抓到的命運,但哪有一個小偷會跑都不跑甘心被警察直接抓到?連熊孩子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麼你會不懂呢?”諾亞望著天。“就算死亡最後會抓到你,但你為什麼不能跑得比他快,讓他越慢抓住你?”
天上只有一朵雲緩緩地漂浮在蔚藍之中,就像是平靜海中的一葉白帆。
夏燭童沉默著,她一言不發地開著車,汗水順著額頭流到眼睛,最後被她長長的睫毛牢牢擋住,她盡力抬起胳膊擦了擦。
“如果上帝告訴你你必須孤獨,你會怎麼樣?”諾亞盯著空中的那朵雲,打破了沉默。
夏燭童眉頭皺的微微深了一點認真地想了一想:“會拿槍指著他的額頭,讓他少來。”
“這就對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樣,因為你不會甘心就這樣被抓住。既然你的倔強讓你這麼做那你不如一做到底。”諾亞聳聳肩,“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夏燭童強撐著笑了笑,看向諾亞:“謝謝你啊新生。”
諾亞有點受寵若驚,剛想客氣一兩句,夏燭童的身子就直直地倒向諾亞。
“喂喂喂喂喂!!!”諾亞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扶住夏燭童的身體,方向盤被他不小心碰到,車身陡然一偏,嚇得諾亞連忙騰出一隻手把住方向盤。
“哇!!姑娘你昏了就別踩油門了!!”諾亞忽然發現車外的景物向後掠過地越來越快,他一看儀表盤,時速指標正緩緩順時針從低速指向高速。他大驚失色,連忙把手抄到夏燭童的腿下,把她踩油門的那隻腳抬起,他小心翼翼地把控了一下方向盤,然後連忙騰出另一隻手也抄到夏燭童腿下,一使力想把她抱起,但是他上半身擰轉,腳上無從借力,根本抱不起她。諾亞想了一想,把夏燭童的身子一轉,背對著他,然後雙手抄到夏燭童的腋下,往自己的方向拉去,夏燭童被他拉過來了一半,他再把手下移,抱住夏燭童的腰。
他的手剛剛放到夏燭童的腰上,入手發現又軟又細,諾亞臉“噗”地一下就紅了。他嘴裏連連唸叨“善哉善哉善哉善哉”,他的心臟像是應和著他的語氣語速也“撲通撲通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定了定神使力想把夏燭童拉到副駕駛座來,但是緊接著諾亞聞到夏燭童身上淡淡的奶香味,自己心裏又是一陣迷亂。
諾亞猛地甩甩頭,飛快地把夏燭童拉到自己的座位上,自己手忙腳亂地逃似的坐到駕駛座上,一把抓住方向盤,不敢往夏燭童的方向看去。
“呵。”
轟隆!一道猙獰的閃電在諾亞腦海中撕裂
在身後,黑色短髮的男人面無表情,伸出戴著潔白手套的右手在諾亞的目光之下,輕輕地戳了一下音響開關。
“This.ain’t.no.place.for.no.hero.This.ain’t.no.place.forno.betterman.to.go.home.”帶疲憊感的音樂在車廂內環繞,窗外的景色就像歌裡面那樣,在這裏沒有英雄,沒人比誰更好,快回去吧。但是諾亞知道,他不是英雄,也不想自己比誰更好,同時,他也可能回不去了。
諾亞下意識地想要踩下油門,但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渾身彷彿被凍結了一般。
冰冷的手穿過座椅。
諾亞呆呆地低下頭,看著一隻鮮血淋漓的手從自己的胸膛裡穿出,自己殷紅的血液染透了奶白的襯衣。
“And.every.time.I.close.my.eyes.I.think,I.think.about.you.inside.And.your.mother.givin'up.on.asking.why.Why.you.lie.and.you.cheat.and.you.try.to.make.a.fool.out.of.she.”
音樂還在響著,諾亞的心跳越來越跟不上節拍。
諾亞張張嘴,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男人向前靠在車背上,半張臉露在車背,看似就像好友的寒暄。他來回攪動著整條手臂,鮮血從諾亞的嘴裏大口大口地吐出。
諾亞手緩緩垂下,無力地感覺瀰漫在身體上。眼前一陣陣發黑,什麼都是模糊的。
男人在一旁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諾亞靜靜地看著前方筆直的道路,他從玻璃上的反射看見夏燭童。
她那麼安靜躺在座椅上,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睫毛微微顫動,似乎在做著什麼夢,也不知道她在這種時候能做出什麼樣的夢來。
哇哇,到此為止了…我還以為能多撐多長時間呢…諾亞心底莫名帶著深深地歉意。
好像在耳畔隱隱約約有著人的哭聲。
諾亞眼睛眨個不停,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個孤兒院門口。那個夜晚,自己在襁褓裡離死亡那麼近。
這次也是一樣,摸著死亡的手,還哼著我的shortchangehero。
男人扭動整條手臂,鮮血從諾亞的胸口噴涌而出,濺在車內。
突然,男人的笑容凝固了。
一把鋒利的暗紅長刀從正前方的車背穿出,刺進自己的心臟。
諾亞兩手握著刀柄,從自己的正面穿身而入,直直地刺透了自己的身體連帶著男人的身體二人彷彿被穿成烤串一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哪裏來的這種覺悟。
男人反射性地向後縮,刀的鋒利讓男人脫出很容易。
還沒脫出,諾亞猛踩剎車,男人整個人都撲在了刀上。同樣有半條手臂穿透了諾亞胸膛。
諾亞猛然把方向盤打到底,車身陡然一轉在公路上漂移著,諾亞的傷口瞬間撕大,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內臟在胸腔裡收縮著,但是他彷彿沒有感覺一般,他雙目燦爛,面目恐怖如斯。
......
男人身穿黑色西裝,打著黑色領結,頭髮精心梳理,皮鞋也仔細地擦過。他手捧鮮花,從白色小花叢中慢慢穿過,最後停在花叢里長上青苔的十字架前,他盯著十字架,周圍的樹林枝葉摩擦著沙沙作響。他緩緩跪在十字架前,認真地清理掉青苔,最後將花橫放在墓碑前,做完這一切,他才笑了笑,眼裏是燦爛的金光。
“該睡了。”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