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臉蛋很重要,特別是對女孩子來說,”她沒想到葉小天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訓斥:“以後記得別這麼傻,什麼‘我和你們拼了’,一點也不像女孩子說的話啊!”
珞小纓抬起腦袋瞪他:“拜託,難道我能眼睜睜看著他一直鞭打你麼?”
“只是洩憤而已,他不敢拿我怎麼樣的。”葉小天睜開雙眼,認真地望進小姑娘如水般明亮的眼瞳中:“或許一開始是想將我們帶到人跡罕至的地方殺人滅口吧?可是偏又不甘心就這麼沒有半點油水地執行上級派遣下來的任務,所以纔會逼供我們兩家的財產,故意虛報家資,卻又不告訴他們具體所在,這纔是我們能暫時苟且偷生的訣竅。”
“原來如此,果然同類彼此互相瞭解。”珞小纓又安逸地將腦袋平放在他的胸膛。
“……可是,這種事情也只能拖延一時而已,或許要不了三天,他們就會在上面強行施加的壓力下要了我們的命。”葉小天仍然不停手地一根一根割鋸著繩索,“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晚上必須要逃走。”
“嗯。”
“這種地窖,通常會有所謂的‘秘密通道’吧?一會我們分頭找找,或許就存在於地板下面,不過我倒希望能從某一面牆後找到出路。”
“嗯。”
“如果途中能順帶找到地下水的話,我替你冰鎮一下,希望不要留下疤痕。”
“……”
“小纓?小纓,喂!”葉小天抬頭一看,不禁暗自苦笑:那小女孩竟然已經疲憊地倒在他的身上甜甜地睡著了。
午夜,漆黑不見五指的地下室中,整個空間滿滿地籠罩著酒精濃烈刺鼻的味道,溼潤黏稠的液體潑灑了一地,那種過分的酒香讓珞小纓幾乎聞著就快醉倒過去了。
他們翻箱倒櫃找到的秘密地下通道位於酒窖右側靠近西北角落的牆體上,由層層疊疊的酒桶堆砌在外遮擋住通道的暗鎖,儘管這樣,還是被求生心切的二人還是準確無誤地尋覓到了,並且利用秘密通道開口略高於酒窖地面的特質,將室內接近三分之一的酒桶打翻,陳釀美酒小河似的淌了一地。
二人退入秘密通道之中,葉小天找來一桶美酒安置在密道入口處,掀翻了桶蓋,並將事先浸潤滿酒精的麻繩一頭丟進酒桶中,另一頭在他後退約一丈之後擱在略顯得有些潮溼的隧道地面上,然後又往後退出七八米開外,在確定身邊的空氣中並沒有過剩的酒精分子之後,纔將手伸進懷中摸索出兩枚打火石。
“小纓,一會我點燃木條丟出去之後,你隨我一起往通道裏邊跑,千萬別回頭。”葉小天停下手中的動作,再一次叮囑身邊看稀奇看古怪的小姑娘。
“知道了,”珞小纓點了點頭,實在熬不住好奇,問道:“點燃之後會怎麼樣呢?”
“會怎樣?天空會變得很漂亮吧……”地面上淌滿酒精,空氣中全是易燃易爆氣體,遇火之後還能怎樣?當然是‘轟’地一聲炸得屍骨無存,剩餘的殘骸也會在熊熊烈火中燒得個一乾二淨。
將前端綁滿油性裹布的狹長木條插在秘密通道的石壁縫隙中,葉小天利用打火石迅速點燃,爲了以防萬一,他們又往後退了好幾步,這才放心大膽將木條用勁往隧道入口處丟了過去。
明豔的火光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金光閃閃的曲線,還沒來得及著地,進入充斥著酒精分子的區域之後便‘轟’地一聲點燃,緊接著,一連串‘轟隆隆’的爆炸聲響徹雲霄,金紅相間的火舌狂熱地激射而出,天地間一片紅光閃耀……
隨之而來的是,灼熱的氣體彷彿過度膨脹一般四下飛濺,所過之處熱浪滔天,一道緊接一道,彷彿無形的巨人,在身後拼命地追趕著奮力奔逃的二人。
劇烈的爆炸震盪得隧道石壁上風化的碎屑撲簌簌紛紛滑落,葉小天緊拽著珞小纓的小手,一言不發地往前直衝。
身後傳來匪徒們起伏不定的慘叫聲,木樑轟然斷裂坍塌聲,烈火噼啪作響吞噬一切的呼嘯聲,聲聲入耳……
即使後方一片火海,即使隧道會因爆炸產生區域性坍塌,他也要帶著小纓拼命地逃離這個地方,無論隧道通向何方,只要能出去,總會有辦法的。
所以,無論多麼危險,也要活著,活著出去才行啊!
話雖這麼說,可是往前走了一個多小時,第一個倒下的卻是葉小天本人。
右臂上的刀傷,胸口、背部無數道鞭痕在過度緊張和激烈運動中不但沒有結痂,反而撕裂開來,鮮血直流,葉小天早已疼得渾身浸濡了一層冷汗,勉強支撐著走了一個小時,最後他眼前一黑,竟悶不吭聲地一頭栽倒下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側倒著身子躺在地上,頭枕著珞小纓大腿。
“小天,你醒了?”小纓發現他輕微地動了一下,急忙按住,扶著他側靠在身後的巖壁上面:“無論讓你趴著或者躺著,你都會疼得掙扎呻吟,我只好讓你側著了。”
葉小天虛弱地地抬眼望了她一眼,想笑,卻發現自己竟連扯動嘴角都顯得十分費勁。他一扭頭,看見右臂傷口上包紮著一張粉紅色繡花絲絹,上面深深淺淺印著數道浸透出來的血漬,直到這時候,他才驀然察覺到整條右臂不知是失血過多或是別的什麼,已經疼痛得麻木不仁。
“謝謝……”話一出口,才發現連聲音也沙啞了。
走到這裏,應該算是到底了吧?前面有一條扭曲陡峭的階梯通向地面,而旁邊卻積蓄了一汪清澈的地下水譚,珞小纓正尋了一塊碗狀的石片從其中舀出水來,小心翼翼地端過來,遞到葉小天嘴邊。
“你別動,我餵你。”看見他似乎想抬手接過去,珞小纓不放心,一把攔住,自己跪在葉小天身旁端著石碗稍顯笨拙地喂他。
冰涼甘甜的潭水入口,沿著著了火似的咽喉沁入心脾,葉小天頓時覺得滾燙的身體好受了許多,顧不得潑灑,他又埋頭一口氣喝了個痛快,這才抬起頭來長舒了口氣,大口喘息著閉上雙眼將腦袋重新依靠在冷硬的巖壁上。
珞小纓從小天腰際摸出素色手巾,仔細地替他擦拭著嘴角、胸口浸溼的水漬,然後才站起來自己蹲在水潭邊一瓢一瓢舀水喝,順便按照葉小天之前教過她的方法,以潭水冰敷仍有些紅腫的雙頰,果然非常舒服。
再回來的時候,發現葉小天雙眼緊閉,渾身滾燙,面板由裡往外滲出不正常的緋紅,即使珞小纓再怎麼嬌生慣養,也看得出來他這是身體極度虛弱導致高燒。
想到自己以往高燒的時候,身體一會極冷一會極熱,口乾舌燥,咽喉疼痛得連吞口水都覺得困難,十分的難受。每當這時候,媽媽總是會親自守護在床前,摟抱著自己,又是撫慰又是輕哄,然後自己再迷迷糊糊地睡上一覺,難受的感覺就會漸漸消失了。
於是,她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在他身旁盤腿坐下來,將那具滾燙的身體摟進懷中,就好像小時候抱著大布娃娃一樣,學著媽媽的模樣,輕晃著身體,口中低聲唱著搖籃曲,用自己冰冷的臉頰輕輕摩挲著他火熱緋燙的面龐,竭力減輕小天所感受到的苦楚。
葉小天呼吸沉重,高燒也讓他一顆腦袋昏昏沉沉的,可是,當他聽見珞小纓清唱道:“晚風輕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醉夕陽,只是一片海藍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睜開雙眼,心中感慨萬千地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這首《外婆的澎湖灣》是兩年前他於珞小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句一句地教她唱會的,此時聽到,不由得分外親切。
葉小天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中,一顆負重過度、焦躁不安的心漸漸地平靜,他緩緩閉上沉重的雙眼。
耳邊有淡淡的風聲,女孩輕柔的歌聲,鼻翼微張,還能嗅到點點潭水和岩石的味道。
少女溫暖的懷抱,無微不至的臂膀,一切都那麼鮮活地烙印在他的記憶之中。
良久,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小天的臉頰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等到葉小天感覺稍微好些,兩人相扶相攜順著階梯回到地面上,這時候東方已經泛起一層淡薄的白光,天空依然漆黑一片,皎潔的月色如水般流淌,凜冽的寒風帶著枯落的枝葉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
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四周一叢叢茂密的樹林,看上去是一處及其偏僻的山間。
“好冷啊!”珞小纓瑟縮著身子偎進葉小天懷中,左右觀望著,憂心忡忡道:“怎麼辦,完全不知道往哪邊走呢,小天你冷不冷?”
“還好。”葉小天剛出了一點汗,高燒還沒有完全退下,身體還是有些燙人。他伸出一隻手臂輕輕摟住珞小纓,站在原地仔細觀察:這地方樹木蔥鬱,青草藤蔓也格外茂盛,空氣溼溼黏黏的,仔細聆聽,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嘩啦嘩啦’小溪流淌的聲響。
“我知道往哪兒走了,跟我來。”他興沖沖地拉著小纓直奔潺潺小溪流淌的方向,然後帶著她順著溪水一直往下游走去。
從古到今,人們爲了日常起居便捷,長久以來就有依山傍水安家落戶的習俗,順著溪流往下走,就算找不到人家,也一定能摸索到一條下山的小道,只要能遇見路人或者樵夫什麼的,橫豎能打聽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