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終於肯出來了是嗎?懶鬼推理作家,白夜。”坤隆回過神來,帶著譏諷口吻問候久未見面的好友,對方一如往常沒有給他好臉色看,所回的問候自然不在話下。
“熱血無腦的刑警,新年快樂。我怎麼感覺你放的假比一般警察還久?”白夜看了看天空,腦袋像在翻閱年曆一樣∶“現在都已經一月五號了,什麼時候警察這麼悠閒了?”
“再優閒也比不過你,你不是前幾天纔回國?我可沒那閒工夫可以像你一樣出國玩。”
“其實也不算出國,算是逃難吧。講好聽點是去取材,但我也不會像有些鬼才漫畫家說休刊就是好幾個月。”白夜提起茶壺倒入英式紅茶,鳥鳴聲響自東入西。
“你又拖稿了嗎?懶惰個性果然名不虛傳。”
“不對,我是出國取材,順便逃離那煩人又多話的責任編輯。”白夜嘆了口氣,接著道∶“還有在這裏不用稱我白夜,叫我本名就好了,感覺筆名自你口中說出是種侮辱。”
“你講話怎麼還是一樣這麼直接又難聽。”坤隆咬牙切齒說,原本平穩的心境瞬間掀起漣漪。“別老是為難你的責任編輯,她不過是個原本個性不錯又可愛卻漸漸要被你氣成母老虎的女孩子。”
“女人真的很麻煩,你今天話真多,因為被強迫休假的關係嗎?反正你來這裏絕對沒有好事,在電話中多少知道你落得今天下場的原因,看來我可以當成是在跟一個多年好友談話,而不是跟一名刑警討論案情。”
聞聽好友的論述,坤隆臉上閃過一陣複雜情緒,那是哀傷、憤怒與些許的心有餘悸,接著他又將杯中熱飲一飲而盡。
刑警高芥誠的行蹤至今警方仍未掌握,自去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夜晚消失於華萍鎮外的沿海地帶,最後的目擊者為鎮上某位於晚間外出至便利商店購物的婦人。婦人指出該男子一路上鬼鬼祟祟,最後彎進去前往公園的巷弄轉角,並無看到芥誠是否如坤隆所說,是跟蹤某個人纔出現在那裏。
這是上級詢問坤隆後所作的當地盤查動作。
因高芥誠的失蹤,一名刑警針對小學孩童的跟蹤事件中將會東窗事發,也因對方的失蹤緣由必經由最後與之接觸的搭檔解釋,若坤隆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一方面高芥誠的行蹤可能會石沉大海,二來無法說明對方為何在那時間點出現該處,並且關於火迷宮一案的案情會更加難以突破。
當然,坤隆可以對以上這一切避而不談,全數推給是高芥誠的個人行動,但如此不但令同伴背上汙名,另外也就無法藉由警察同仁的協助擴大範圍尋找芥誠。
然而,如果脫口而出自己知道對方當晚的行動為何種原因,所設想得到的結果也不比自己搭檔失蹤來得糟糕。因為高層從一開始就將火災一案定義成集體自殺,當然就不會允許負責該案件的兩人私下調查,這也讓上層對火災案始終未做出結案報告瞬間恍然大悟。
而坤隆所設想到的另一個糟糕結果,就是自己跟芥誠被從火迷宮一案的調查負責人員名單中排除,就算目前手上握有任何線索,也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就是今日坤隆能夠在這裏與昔日好友暢談的原因,上頭已下令對方近期不可擅自行動,直到處分命令下來跟掌握高芥誠的行蹤後再做打算。
所以,現在高芥誠的失蹤成了案外案,不過也因自己搭檔的行為與神隱,使上級對火災一案再度提起興趣,並執行再搜查命令,因為下屬的失蹤與之有所關聯,他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因為如此,火迷宮案暫緩了結案時間,這是坤隆目前唯一感到慶幸的。
但是,坤隆也並非將所有線索完全交接給現任的調查小組,他想至少目前只有他能握有高芥誠的失蹤線索,也認為搭檔的失蹤自己必須負大部份的責任,即使火迷宮案最終不是經由他們的手破案,至少也該是經由他自己找到高芥誠。
“所以這盒子裏的東西,你就私下保留到現在?”白夜看了一眼坤隆放在桌子上,自沿海地帶火災現場帶回的有關芥誠失蹤的線索。“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
“你是想說,就算藉由我自己的手,最後也可能找不到芥誠嗎?”
“如果這個鐵盒裏麵的東西也跟火迷宮一案有關,交給調查小組想必會比我跟你在這裏專研來得快,如此一來更是一箭雙鵰吧。”白夜喝著熱茶,說出的是對方預料在內的冰冷判斷。
“我怎麼感覺你從一開始就不想跟火迷宮案扯上關係,我可沒忘記你在警局跟我們說過的那些話。”
白夜近日與坤隆等人於警局有一段短暫的相遇,對方也是因為那時候才得知兩人正私底下調查那起火災命案,同時自兩人口中聽到不少關於該案的判斷與線索。
因為白夜過去曾協助警方偵破諸多案件也是前刑警,所以在警方眼中是可以信任的人物,更有局內人員指出這名推理作家是本市警方破案的秘密武器。而當天之所以會與兩人相遇,不過也是因為白夜找出近期使市內居民人心惶惶的連續傷人案的兇手,當天白夜的話令坤隆印象深刻,因為這名老同學句句指出他們如果要調查火迷宮一案,就必須有很大的心理準備。
坤隆背誦般說出對方曾在警局提出的警語,接著嗤之以鼻的接續下去∶“追尋案件的真相本來就是我們警察的天職,無論它多麼曲折離奇或難解!”
“老同學,我怎麼記得一開始不想跟火迷宮扯上關係的反而是你?”白夜雙手抱胸笑道∶“就是因為知道你們警察的作為,我纔會說出那些話的。而且我現在可以很明確的跟你說,我也不是不想跟這起案件扯上關係,而是覺得我不過是名前刑警,現職是被責任編輯追殺的推理小說家,自然沒有資格去管案件能不能破案這種屬於你們份內的事,如果大家都來當名偵探,那警察通通都要失業了。再者,我說那些話也是爲了提醒你們這種私下調查的行為風險很高,在沒有更多人或團隊的協助下,你們經歷危險的機率會更高,而且做法自然不會被高層認同,所以現在看你自己跟搭檔落到什麼下場?”
“但是我們警察總不能因為案件難辦就撤手不管吧?”坤隆小小了氣,讓身子重新坐正回椅子上,剛纔他的情緒有點激動,但他也在接下來解釋為何自己此時百感交集的原因。“好吧┅┅你說得沒錯,一開始的確是我不想插手這起案件,因為我也跟上級所想一樣,認為那不過是起再普通不過的火災案,但因為搭檔是名比我資深的刑警,我這名助手自然不能對他的推測指手畫腳,雖然我也覺得整起命案並不單純。只是如今芥誠已經失蹤了,我就更加不能對火災一案坐視不管。”
“在你剛來到這裏批評上級讓你放長假比較,不覺得你一開始的思維也跟他們相似嗎?人總會警惕自己不能跟某些族群的行為、想法相同,更甚至把他們視為案例引以為戒,但其實在經歷同樣條件,有過相同經驗或是處於必須抉擇的那當下,我們往往會被匯入那看似不合理的合理之中,以往被我們認為不可行的瞬間會變得理所當然,最後我們又會很無奈的提出一番解釋,將已經變得跟當初自己否定的那些人一樣的行為作出合理化。人說到底不過是想到自己的生物,能夠真正貫徹的人物並不多見,同時也證明那樣的人物不真實也不簡單。事後諸葛跟事前防患於未然的那些說法都很好聽,卻不比當下經歷那些事的人物來得有資格批判。”善於觀察人性的推理作家,不自覺地針對老同學的行為做出一番分析與比較,這如同以往的慣例對方依舊略感不悅。
“我知道你喜歡剖析人的行為,我也承認自己的想法跟上級那些傢伙沒什麼兩樣,就是因為芥誠的失蹤才重燃警方對火災一案的重視,你要說這是一切因果的代價都好,能不能讓我們把握時間先把對方給找出來?”
坤隆突然一楞,在察覺白夜正疑惑打量自己時,隨即恢復冷靜開口∶“所以你一開始就覺得那起火災並不單純嗎?這就是你之所以阻止我們的原因?”
“坤隆,怎麼現在變成你在鬼打牆?我剛纔不是說是針對你們想私下調查案件在人手跟資源都不夠作為前提才提出的?只是我不能說你講錯了。”白夜啜飲一口熱飲後,放下精美的陶瓷茶杯,然後用自信的語調道出自己的想法也是過去看待任何古怪案件所下,自身定奪的圭臬∶“看似理所當然的怪異,必定有它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