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晚上九點,又是這個時間點。
在夜晚裡,距離傍晚後的喧囂不遠,距離午夜的沉靜似近似遠,看起來像位於中庸之道的灰色地帶,但不過是時間替大地披上深藍布簾不久後的序幕。
百鳥歸巢、夜鶯出谷、暗巷蠕動的生物的蠢蠢欲動正在開始,此為夜行生物最喜愛的環境,如同強風吹襲急速晃動的暗影,攀附在灰色牆壁上張牙舞爪,那沾黏罪惡的觸手將路過該條道路的無辜獵物纏繞,接著拖入深不見底的地面裂縫中吞食乾淨,連滑落一滴血都顯得多餘。
這時是危險正準備脫韁而出,罪犯將找尋受害者滿足貪婪慾望的時間點,五光十色的都市叢林並沒有因為逐漸夜深失去活力,而是以另外一種面貌呈現在眾人面前,就像人們平時不為人知的一面,在隨著拘束與一定程度的灰暗降臨、無人察覺之時,放縱它平常不會展現的真實面,白天所呈現的一切,就好像是生物戴上一層令人無法參透的面具,或許該說,白晝纔是真正沒有實體存在的虛無時段。
吳邪是這麼想的,這個道理似乎自他懂事以來就深植在腦海中,如果他沒有記錯,印象是家父在他小時候就不停強調夜晚的可怕,有時就連祖母也會耳提面命的叮嚀他,一到夜晚就儘快回家,不要再在外面逗留,不然發生什麼意外就來不及了,何況是近期逐年上升的犯罪率,還有層出不窮的新穎犯罪型態,不只是小孩,就連大人身在夜晚的城市內,也深怕自己成為無辜的受害者。
老實說,這種早點回家纔是安全的觀念,從學校教育中就一直灌輸入學生腦袋中,家人的強調也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因為這早成了常識安插在國民生活行為,雖然有時候會想到,現實可能真是如此,但真的夜晚就一定是危險將至的灰色時段嗎?說真的,吳邪在成年以後就開始有這種想法,脫離年幼時期的稚嫩,不再是一股腦兒且概括承受外來所給的種種資訊。
這個矛盾的想法,他也從逐漸成長的思維,還有接受越來越多知識的洗禮開始得出答案,只是那個答案對他來講始終處在遙遠彼方,如同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到夜晚就必須早早回家,而不是體會城市中燦爛絢麗與白天截然不同的世界。
沒錯,之所以我們不把一些提醒、觀念、危機當作一回事,只不過是我們尚未親自面臨那樣的情況,也就是即使我們知道戰爭多麼可怕又殘酷,但那樣的歷史教訓、反省以及道德感,存在腦海中的時間,往往比近期將會有什麼強檔新片上映還要短暫。因為我們沒有身處在那樣的環境,所以即使知道它是又可怕既殘酷,但那始終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案例,只要不跟自己扯上關係,我們也不會去深入探討為何會有那些起源存在。
在遙遠那方的動盪,對生處在和平安逸環境中的我們,只是一個借鏡,但我們不會記住,因為有些東西是要用身體去體會,你纔會顫抖去害怕去反省去牢記。
吳邪靠在公園的涼亭柱子上,是啊!都已經這個時段,就算因為年紀增長家人開始放心讓自己夜裏外出,但耳提面命的提點始終沒有減少,甚至比小時候有更嚴重的跡象,誰叫自己正身處所謂的叛逆期,要是因此結識不良少年走上歪路,就真的是從此萬劫不復。
“好吧!或許目前我的行為是有些偏差沒錯。”因為今天是吳邪必須上補習班的日子,不過他在第二堂課前的休息時間就溜了出來,雖然有過翹課念頭,但他今天並沒有翹課的動力,沒錯,翹課也是需要動力的,要不是又是“臨時邀約”他現在就不會在這裏喂蚊子。
都已經來到秋天的月份,在夏天兇猛無比的蚊子雖然減少,但仍在吳邪身邊來回飛舞,使他不得不更換等待朋友到來的地點。
夜有點涼意,剛過晚上九點的無人公園還真讓人嗅到犯罪的氣息,吳邪坐在鞦韆上陷入沉思同時,也不禁暗罵其他兩人已經遲到將近要半小時。
“吳邪,你來的真早!”
熟悉的叫喚從公園入口處傳來,昏黃路燈照亮來者身影,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十分顯眼,有著修長身材的晏寰小跑步了過來,跟一下課就上補習班的吳邪不同,已經換上居家服還有褲子,戴著黑框眼鏡的他左顧右盼,他跟吳邪一樣正在尋找尚未到來的均耀。
均耀是通知兩人在晚上八點半前來這座公園的召集人,如他們所見,好像要在最後搞個粉墨登場一般,現在還未看到對方身影。
“呆子,不是我來早了,是你們死去哪了!”吳邪啐了一口,在同班的三人死黨中就屬他脾氣最為暴躁,但始終最準時的也是他。
晏寰乾笑了幾聲,也跟著坐在鞦韆蕩了起來,聲音開始忽遠忽近,咻咻的風聲不斷從一旁吹過∶“我們的主角應該會更晚來吧?”
“這還用說嗎?好像設定好的集合模式,每次都一定是我最早到,接著是你們兩個蠢蛋其中之一,最後纔是他閃亮亮的登場,不過他跟均耀可不一樣,是真正的主角,假如最後連他都沒有出現,那晚上的聚會根本無從開始。”
“也可以說,每次幾乎都是爲了他而讓我們相聚在這的吧?雖然說,我們三個本來就在一起。”
“這不是廢話嗎?所以你說要是爲了他才約在這裏,要說對也可以說不對,別說的好像我們是爲了他存在一樣。假如他也跟我們,的確是不用這麼麻煩,可惜我們跟他也是因為來到這個公園才認識的。”
“是因為┅┅”待晏寰尚未說完同時,吳邪突然從鞦韆上跳下來,緊緊用手掌捂住對方的嘴,身高一百八的少年差點因為死黨的手與擺盪力道的反作用力往後倒去,還好吳邪及時抓住他的衣領,只是臉色卻比知道他們晚自己半小時到達還要難看好幾倍。
就好像對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秘密,所露出警惕又害怕的恐怖神情。
“我告訴過你,不準再提到那件事的吧?”
面對一臉兇相的吳邪,晏寰也只得點頭乖乖閉嘴,口風一向不緊的他,常常對外人露一些秘密,是所謂只長個子卻不長腦子的男孩,所以大家開始選擇不對他吐露事情,有些事情他往往是最後才被通知,或是藉由一些管道得知,晏寰現階段的確是被班上排擠的物件,更有男生鮮少會有的“大嘴巴”綽號,要不是吳邪與均耀從以前就跟他是玩伴,以吳邪的脾氣,還真的不太想承認自己與對方熟識。
不過,說是被班上的人排擠,也僅限資訊不共同分享這份上,跟霸凌又有一定的區別,而有時候吳邪及均耀也會因此受到連累,畢竟死黨三人總不可能互相隱瞞,既然不想讓晏寰得知秘密,那預防被其他兩人知曉也是合情合理,雖然以吳邪孤僻的個性,他也很少跟晏寰說些班上無聊的話題,因為這不是他的作風,至於均耀因為比較外向,所以就與他不同了。
均耀在班上的人緣倒是不錯,不同吳邪因家裏傳統觀念的逼迫,晏寰被周圍的排擠,他也有著自己不想面對的煩惱,這同時養成他喜歡結交朋友,個性在外頭比較開朗的緣故。
畢竟他家有個喜歡酒後亂性的父親,這一點常令他抱怨連連,所以有著各自煩惱的三名青澀男孩,這個公園成了他們秘密集會的地方,他們互相抱怨、互相吐槽、互相找樂子,當然,其中也共同隱瞞了一些秘密。
而這個秘密,也是吳邪感嘆自己的道路有些走偏,個性開始偏差的主要原因,同時,三人也約定在那天后,誰都不可再提起那件事。
“哇!兩個人感情這麼好?”
吳邪身後傳來腳踏車煞車聲響,均耀拿起手電筒往兩張扭曲的臉上照去,果不其然馬上被對方一手拍掉。
“我還想說你是不是被酒後亂性的父親殺掉了呢!”
“放心吧!他動手之前我會先下手。”均耀看著吳邪大笑。“抱歉這麼臨時找你們出來,不過這應該是我們四人最後一次在這裏見面了。”
其他兩人坐在鞦韆上露出不解神情,晏寰接著悠悠開口∶“你真的把父親做掉,準備跑路了嗎?”
“這可一點都不好笑┅┅他在經濟上還有利用價值吧?”
“雖然你臉上是笑著,可是我每次都覺得你說的話讓人不寒而慄。”
“吳邪,身為行動派的你應該跟我是彼此彼此。”均耀收起手電筒,然後眯著眼睛說∶“是燕華要來跟我們告別了。”
燕華是尚未到來的第四人,雖然跟其他三人並非是從小結識的玩伴,也非同學,但自從與吳邪他們在這座公園相遇後就譜出了友誼,也可說是這個團隊後來加入的最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