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他的臉色慘白,眼珠卻是碧綠的,在黑暗裡熠熠閃光。吳邪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忽然說:“而且,我真的很想把你那隻跟MAKER一模一樣的眼珠子給挖出來嚼碎了吞下去!”
他果然說到做到,一隻手揪著靈飛的脖子,另一隻手就去摳他的眼睛。靈飛發出了一聲驚喊,他的頭撞到了石壁上,額頭上立刻鮮紅一片。吳邪看到,又莫名地有些不忍心。
究竟有錯的是誰?始作俑者難道不是我自己嗎?
他忽然一把扯住靈飛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靈飛莫名其妙地睜開眼睛看著他,吳邪狠狠地說:“跟我走!”
漲潮了,那水已經淹過了步道。靈飛掙了一下,想掙脫吳邪的手,沒掙開,叫了起來:“吳邪,我們誰也別想出去,在裡面耽擱的時間太長了,漲潮的時間到了,現在……想出去,就是潛在水裏出去。你一口氣能有那麼長?”
“不試試怎麼知道。”吳邪冷冷地說,“別告訴我你不會游泳。深吸一口氣。”
他說完這句話,就拖著靈飛,把他拖進了水裏。吳邪一直拖著靈飛沒放手,他最後從水裏冒出頭的時候,也覺得精疲力竭了。
他們出來的地方,是海邊。天色已經黑了,海浪正拍打著海灘。對面就是S山,讓吳邪吃驚到極點的是,S山居然燃燒著大火。雖說森林失火在乾燥的夏天,是常有的事,但吳邪實在不認為,S山的漫天大火,會是一個巧合。
吳邪呆呆地看著面前那一片大火,半邊天都被映紅了,只見一片血色悽迷,彷彿他第一次來到M島的時候,看到的那漫山遍野宛如要燒起來的石蒜。如今,石蒜早已凋謝,血色不再,只剩下淡淡的一片朦朧的灰,彷彿大火燃燒完後的灰燼。
靈飛從海邊又嗆又咳半天才爬了起來,一身衣服都溼透了。靈飛一轉頭,看到海對面的景象也驚呆了,過了半天,叫了一聲:“吳邪……”
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吳邪一股血就往腦子上涌。他衝過去一把把靈飛揪了出來,按在海灘上就用力去掐他的脖子。靈飛使勁想掰開他的手,但現在他自己也筋疲力盡,哪裏掰得開?
“吳邪……”
靈飛掙扎著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說不出話了。吳邪眼睛都充血了,歇斯底里地叫道:“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你?!為什麼李文楠死了,陸則舟也死了,偏偏活下來的是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我在意的人都死了,你為什麼還活著?!”
“你……你要殺我,就不應該救我……”靈飛趁他大吼的空隙,手鬆了一鬆,掙扎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能救你,我就能殺你!”吳邪捏著他的脖子就想用力,靈飛知道他這一次就不會是掐了,大概會直接扭斷他的頸骨,把頭一側,低聲說道:“那你殺吧,反正我沒爸也沒媽,也沒人在意我,莫凱也死了,你殺了我,也沒人在意的,更沒人記得我。”
他這話總算讓連眼睛都紅了的吳邪,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你……”
“你這是遷怒……吳邪。”靈飛低聲地說,“我沒有想過要害你們,我要害你們,早就害了。我……”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吳邪放開他,坐起了身。他遠遠地望著對面S山的漫天血色,喃喃地說,“這是你們乾的嗎?……”
靈飛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叔叔會來,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吳邪的眼神冷冷地盯著他,像看著獵物。“那,告訴我你知道的。”
“……這得從幾年前說起。”靈飛沉默了半天,纔開口說,“你已經知道了,我跟莫凱——不管他之前叫什麼名字,你們知道他這一個名字就行了我們是同學,也是好朋友,我們都是研究生物病毒的。我受過特訓,我家族對我是寄予了希望的,但是,我並不喜歡。我跟我叔叔,並沒有多深的感情,當然,我也斷斷續續地從他口裏,聽到了一些關於當年MAKER的情況。”
吳邪盯著他。靈飛又接著說:“MAKER即使是在圈內,也是個禁忌話題。我叔叔即使對我,也只講了一些片斷。我上一次,在S山見到你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就是當年最後一批人中間,最後的生存者。那是因為你那時候……還掩飾得很好,真的很好……你已經完全就是吳邪,這個名字就是屬於你的,你完全接受了這個名字,這個身份,你忘記了過去,不再是過去的你。但是,從來到M島開始,你就漸漸地開始甦醒,你蜇伏的記憶開始復甦,你身體裡沉睡著的那些本能也開始躍躍欲試。最後,你在走進那個地下坑道之後,你終於睡醒了,你爆發出的本能讓人驚訝。”
吳邪不帶笑意地笑了一笑。靈飛突然冷笑了一聲,說:“你以為,這是巧合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靈飛冷笑地說:“我已經發現了,吳邪,你有個很突出的毛病,就是你老是愛自欺欺人。你來到M島,你在這裏遇上的事,這一切都是巧合嗎?不是吧?這個幕後的人,爲了喚醒你,不惜用盡了所有的手段,甚至不惜以犧牲那麼多人的生命作為代價。你覺得,這個人,是誰呢?”
吳邪盯著他。“難道這一切,不就是你的叔叔安排的嗎?”
靈飛淡淡一笑。“如果你認為是,那就是吧。你就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吧,無所謂,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吳邪茫然地望向對面岸上S山的大火。彷彿整個山林都著了火,整座山都燃燒著象徵勝利的血色旗幟一般,在灰藍色的夜空裡,熾熱如沸騰的血液。
那句話,又幽靈般地在他耳邊響起。
“神話裡面的三個願望,永遠都是得不償失。”
我們都身處黑暗的地獄,但我們仍然渴想光明。
我們被遺棄在黑暗裡,但地上的陽光仍然是我們夢想中的天堂。
如果我得不到,那,就讓我的朋友得到吧,代替我來活。
吳邪捂住了臉。
“靈飛,莫凱最後怎麼樣了?”
他看到靈飛,很明顯地抽動了一下。“最後嗎?塵歸塵,土歸土。小陸是對的,死人復活,是永遠的禁忌,最後必然會得到懲罰的。我也不願意看他像S山的亡靈那樣,每到黑夜,就永無止境地開始從墳墓裡爬出來,開始他們的活動。……我覺得,讓他得到一個最後的了結,對他是最好的結局。”
吳邪臉上露出了一絲幾乎是悲傷的笑意。
“是的,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不希望小陸離開。”
靈飛抱著膝頭,遠遠地望著那片墨藍的海,和海對面燃燒的山林。“誰又希望自己在意和喜歡的人離開呢?可是,有的時候,我們必須要有所取捨,不是嗎?”
我終於要離開M島了。
我都沒有想到,我真的能有能離開的那一天。我不願再想,我在M島上,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童話裡的三個願望,永遠是得不償失的,這真是鐵一樣的可笑的法則啊。
我把那串血淚一般的相思豆的項鍊,再次埋到了相思樹下。
我走的時候,是清晨。黎明的紅光映得那漫山遍野的石蒜再一次地燃燒起來,如烈火,如鮮血。
隔著一片灰藍色的海,清晨的霧氣裡,S山遙遙可見。
彼岸的那些在夜裏徘徊的鬼魂啊,我不會忘記你們的。我會請法師在廟裏替你們祈福,讓你們能早日在黑暗裡沉睡,不再四處遊蕩,無盡痛苦。
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了。
安息吧。
不管你們有過什麼樣的過去。
飛機的轟鳴聲終於停止了。吳邪坐在座位上發呆,實在是有點不想站起來。靈飛瞪了他一眼,說:“你想在這裏坐到地老天荒嗎?”
吳邪無奈地站起身來,拿了行李,慢吞吞地往外走。
“吳邪!吳邪!”
剛走到出去的地方,就有女孩子又脆又甜的聲音在叫他。吳邪抬頭一望,就看到田晶推著他父親的輪椅,一臉興奮地朝他招手。一年不見,田晶倒像是更漂亮了似的,面板曬成巧克力色,兩頰泛着桃紅,眼睛微微點帶著點紫晶色,她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看她。
“吳邪!吳邪!這裏!”
吳邪走到陸深雲身前,低下頭,輕輕叫了一聲:“爸爸。”
陸深雲看了他半天,淡淡一笑,說:“吳邪,你長大了。”
“陸伯父。”靈飛的聲音,從吳邪背後響了起來。陸深雲抬起頭看了靈飛一眼,微笑地說:“靈飛,你長大了,我都快不認識你了,你長得跟你媽媽很像。”
田晶留意地多看了靈飛幾眼,悄悄碰了一下吳邪。“吳邪,他比你長得好看也,可以去當明星了。”
“我不介意你跟我取消婚約。”吳邪淡定地說了一句,也不管田晶的白眼。靈飛在旁邊笑,笑了一會說:“陸伯父,我先走了。吳邪,下次我請你和你女朋友吃飯哦。我爸媽還在那邊等我,我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