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我從來都沒這麼想過。他說的是真話。”

    他的手指，緩緩地從床頭的石壁上滑過。冰冷的石壁，寒氣隱隱地從裡面透出來。他覺得那股寒氣就像把刀，要劃破自己的手指似的。

    “明天……我們真的要互相殘殺嗎?”

    李衡楠輕輕地說：“那是我們的命吧。“從我來這裏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面對這個結局的。”李衡楠淡淡地說，“知道叢林法則麼，吳邪?”

    “知道。”吳邪回答，“在自然界裡，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可是，動物也會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這也是本能。難道我們連動物都不如了?”

    李衡楠盯著他看，看了半天，笑了笑。“在我們中間，你是最強的，可是，你的弱點就是太心軟了。記住了，吳邪，不需要對我手下留情，你要知道我是不會對你手軟的哦。”

    “……那也無所謂。”吳邪偏過了頭，燈光一道道地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神黯淡，甚至帶著點慘然，“如果你活下來，我死了也會高興。”

    李衡楠哼了一聲。“這幾年，算你白混了，這種話都能說出口，你還真不如一刀把自己捅死了乾淨。”

    他盯著吳邪的眼睛，緩緩地說：“吳邪，我們是朋友，這沒錯，但是，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吳邪苦笑。“你明知道我辦不到，阿楠。”

    李衡楠瞪了他一眼。“那你就讓我把你殺了吧。”

    吳邪回答：“我無所謂。”

    李衡楠笑了。“很好，吳邪。我們等明天吧，天亮的時候——就是最後逐獵的開始。我們終究得面對現實的，你看到了，這裏不止你跟我。我也不知道，在這個獵殺競賽裡，我們誰會是最終的贏家。”

    “殺死無辜的人?”吳邪問，“這樣即使活下來，良心就能安了?”

    李衡楠又笑。“那讓他們殺死我們麼?別傻了，吳邪。弱肉強食本來就是自然的法則，也是我們在這裏的法則。你沒有什麼好在意和內疚的，記住。”

    海浪從海灘捲過來，遙遠的記憶之潮翻涌而上。吳邪閉著眼睛，彷彿仍能聽到李文楠在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他睜開了眼睛，望著對面的黑衣男人。“我很高興，終於又見到你了。”

    那個黑衣的男人微微地笑了。“是我。你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還能見到我吧?”

    吳邪仰起了頭。“我想問你，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我姓唐。”黑衣男人淡淡地說，“勤禮。很普通的名字，是吧?”

    笑了起來。“你們唐家的人，都是用碑貼當名字的嗎?”

    “別打岔。”吳邪冷冷地說，“六年前，我贏了，所以我離開了。現在你還要你的人來殺我，是爲了什麼?我已經完全脫離你們了，我再也不屬於你們的組織，你們的部門，你現在還來找我的麻煩做什麼?別忘了，我現在有名有姓，有家，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只有號數的少年了。”

    “哦，那你更應該感激我啊。”勤禮淡淡地說，“你忘了，那時候，你像發狂的獅子，我們當時守衛的軍人，都被你殺死了不少。對於怎麼處理你，我們有不同的意見，最後保下你的可是我，有人是主張你太危險，要把你殺了的。”

    “我危險，那也是你們培養出來的。”吳邪眼睛裏像結了冰似的，“你們硬要把我弄成你們想要的樣子，成功了後，你們又嫌這嫌那，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好吧，這確實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出了偏差。”勤禮嘆了口氣，說道，“但是我也對你作了補償。你應該不知道吧?是我把你送到陸家去的，否則，陸家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呢?”

    這話對於吳邪無異於一個炸雷。他回過頭，瞪著則舟。則舟顯然是不敢跟他對視，把頭轉開了。

    “小陸……你知道?!”

    則舟輕微地點了一下頭。他看到吳邪的臉色都變了，連忙說道：“吳邪，這一點都不重要。我和我爸，都是真的把你當一家人的，你應該感覺得到，你不要聽他挑撥離間，好不好?”

    吳邪沉默著，沒有介面。則舟臉上現出了惱怒之色，望向勤禮，提高了聲音說道：“你想怎麼樣?就算當年是你把吳邪送到我們陸家的，你現在又想殺他，你這是爲了什麼?你不覺得你很神經嗎?”

    “哦?我什麼時候要殺他了?”勤禮微笑地反問。

    “你派了峻秀，羅恩他們這一群人，還有這裏麵本來就有很多的白骨骷髏，這些東西都是可能會置我們於死地的!”則舟高聲地說，“你本來就是心懷叵測，不僅派了殺手，連鬼都派出來了!”

    勤禮笑了起來，他分明不相信則舟的話。“你們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那些白骨軍人不過是藥物異化的結果。屍體會變異發生屍變，白骨也一樣的可以，甚至可以繼承某些生前的意志，能行走，能攻擊，相當靈活和敏捷。他們是不會有思想的，明白麼?”

    則舟低聲地咕噥了一句。“那也不一定，他們可是有對著吳邪攻擊的，他們還記得吳邪的號數呢，我聽他叫吳邪那語氣，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似的。我覺得他們是有思想的，那些精神意志特別強的人，即使死了魂魄也不會馬上散掉。我可以確定，那些帶著濃厚冤唸的鬼魂，會用他們的精神力量來繼續他們生前未完成的意志。”

    勤禮的綠眼睛，在則舟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老陸有個好兒子，我又送了他一個兒子，他應該感激我的。靈飛，你該多學學，不應該一天跟著那些人鬼混。”

    靈飛一臉的不忿，又不敢當麵頂撞。只是低聲說了一句：“我學的可正經多了，他學的纔是見鬼的東西呢。”

    勤禮嘆了一口氣，又盯了他一眼。“早就不應該讓你跟莫凱在一起，你們兩個以前就嘀嘀咕咕的，總會做些不應該做的事情出來。誰讓你去S山的了?”

    “我跟你不一樣，叔叔。”靈飛低聲地說，“我對你做的事，坦白說吧，我是不滿的。莫凱死得那麼慘，我想把這件事情搞清楚，這，有錯嗎?”

    “不是錯不錯的問題。”勤禮的聲音，變得冷酷了，“是這是你不該碰的一個地方，你偏偏要去靠近，你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麼樣?”靈飛的聲音裏帶著抗拒的味道，“我不怕，我也不在乎。而且，我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勤禮有點無奈地一笑，轉向了吳邪。他的聲音，也微微地有了變化，似乎有了點情感的波動。

    “吳邪，其實我本來是不想殺你的，如果要殺你，就不會把你送給你的義父。但是你對M島念念不忘，你記憶深處還是留著關於這裏的回憶，你始終想要把這些回憶翻出來。是你自己要回來，你非要踏上這個死亡之島，冤不得我。你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我也給你找了個最好的歸宿，我其實並不願意看到你回來自尋死路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相當不滿地看了靈飛一眼。“我這不爭氣的侄子，還告訴了你們不少事，甚至還摻和進來了。我派人來保護他，他卻不領情。那幾個人呢?靈飛?”

    靈飛不樂意地回答道：“你在他們來之前，就給他們注射了研製出來的藥物吧?那你自然該清楚，他們會怎麼樣了。”

    吳邪臉色發青地說道：“你爲了殺我，不惜派出你這麼多個手下?你還把我看得真高啊。”

    “哦?難道不應該嗎?”勤禮不在意地說，“我剛纔聽到羅恩說話了，他說，你完全處在全力戒備的狀態，他不敢對你下手。說實話，你既然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我自然想給你另一個不一樣的方式。我也想過，如果你能在這場獵殺遊戲裡活下來，那麼，我大概還能給你一個機會。”

    吳邪冷冷地說：“你給了嗎?”

    勤禮淡淡一笑。“但是，你還是讓我失望了。因為你開始心軟了，只要心軟，就有了破綻。你就有了弱點……所以，你必須得死。我也不想讓你們的父親跟我有任何麻煩，所以，你這弟弟也得死。”

    則舟做了個鬼臉。“要我死?我早已經是個死人啦!怎麼着，你還想要我再死一次嗎?那可一點都不好玩呀!”

    “小陸!”吳邪斥責了一句，“你在這裏多說什麼!?你還嫌不夠亂?”

    則舟伸了伸舌頭。“我有說錯嗎?”

    吳邪瞪了他一眼，轉過頭看著勤禮。“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勤禮有點詫異。“哦?什麼?”因為吳邪看起來非常認真，甚至有點緊張。

    “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吳邪緩緩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