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沉默了片刻。“所以他們變成那樣子?死的死，瘋的瘋?”

    捷曉苦笑了一下。“每個人的情況都可能會不一樣。走進那個地方開始，吳邪，他們就被鬼上身了。但是很快的，世江就出現了……我們暫時叫這個作排異反應吧，我想不出更合適的詞。你不明白的一點是，排異更可怕的一點在於，你進去了這個人的身體，你就沒那麼容易出來——不死就出不來。”

    吳邪張大了嘴。恆中這時候，哼哼地笑了一聲。“是啊，不死就出不來。所以，我們只有把他殺了，對肉體的傷害越大，他就能更快地出來。”

    “可是，然後，大家都出了問題。”捷曉淡淡地說，“一般鬼選擇附身，如果是想要長時間的佔據身體，都得認真選擇，還得看時間，看地點。你們這麼着急地亂來，結果實在是很可怕。”

    吳邪喃喃地說：“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讓人變異的病毒?他們只是因為這種——排異反應——所以表現得那麼反常，就像是瘋了一樣，做出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行為?葉志翔自己把自己燙死?如瑋和朱嘉安發狂?”

    捷曉還沒來得說話，恆中就搶在他前面開了口。“這個就像是RH血型一樣，要找到一個能跟自己相配的身體，是很難很難的。我們顧不了管不了這許多了，真的是太難得了，居然有人會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要搶了再說!”

    捷曉卻說：“這就是不明白的地方了。應該常常都有人到這裏來啊，為什麼知道結果可能連自己的魂魄都毀掉，還要強行這麼做?好歹也應該找個相對合適點兒的身體的啊，你們這是病急亂投醫啊。你以為這樣子，你們就能苟延殘喘下去了?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死人是不可以復活的，如果硬要這麼做，那就一定是逆天而行，沒有好下場的。死了就是死了!”

    “那你怎麼也會附別人的身?你還不是想活!我說，捷曉，不對，陸則舟，不管你是你，你們能不能不要管我?你跟吳邪，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就當朋友一場，放我一條生路行不?當個冤死鬼，很難受呀!”吳恆中瞪了他們倆一眼，“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把你們八個派來修路，那地方早就廢棄了啊!平時根本就沒人去!”

    捷曉怔住。吳邪忽然哈哈地笑了起來。“小陸，哈哈，你終於有不知道的事了。你彆着急嘛，聽我繼續說。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吳恆中說的是對的，那個地方一直廢棄，他沒騙人。哈哈……”

    捷曉莫名其妙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吳邪只是笑，笑得有點歇斯底里了。“小陸，你終於也有想不通的時候了，哈哈哈……好吧，我問你，我們從那裏麵出來的時候，別的人都因為排異反應，死的死，瘋的瘋了，是不是?然後，我們出來之後，發現了靈飛的屍體，還有被吊死的黑貓。再然後，我們就遇到了莫凱莫上校，於是我們鬆了一口氣，想著終於逃出生天了，是吧?”

    “這有什麼問題嗎?”捷曉疑惑地問。吳邪繼續在那裏笑，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了，“有問題，當然有問題。你也有這麼傻的時候啊，小陸?”

    捷曉望著他。這時候，木樓梯的聲音響了起來。吳邪順手指了指門的方向，說，“你不相信，你就問他。”

    吳恆中吃驚之極地回過了頭，只聽到木樓板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有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那個人又走得相當慢，三個人六雙眼睛，都盯著門口，也不知道究竟會出現個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

    樓板刺耳的嘎吱嘎吱聲終於停了。站在房門口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的那個人，竟然是靈飛。

    靈飛的臉和上半身，毫無毀損的樣子，完全就是個活生生的人。吳邪把他從上看到下，他都是完好無損的。只是衣服換了，穿了身不太合身的迷彩軍服，明顯地有些大了，不像是他自己的。他笑得還是跟平時一樣迷人，朝吳邪揮了揮手說：“怎麼，吳邪，你不認得我了?”

    吳邪無力地坐回了床沿，突然間，他只覺得疲倦。“果然是你，靈飛。我當時就隱隱地覺得那屍體不對勁了，畢竟，好歹我們也相處了不少時候……只是對於那麼血腥的一具屍體，我們誰又有興趣去對著看呢?你還帶走了你包裡的筆記本……那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如果真是朱嘉安殺了你，又怎麼會拿走紙筆這些沒用的東西?……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要幹這樣的事?”

    靈飛慢騰騰地走進來了，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哎呀，今天晚上的月光可真好呀，又白又亮。沒問題，吳邪，你的疑問，我都會回答你。其實，你也很粗心，你只需要發現一件事，就會知道我的身份和我的目的了，可是，你沒有留意到。”

    “啪”地一聲，靈飛把一本撕了封皮的書，扔到了地板上。吳邪揀起來一看，裡面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和公式，吳邪只覺得那就是天書。

    他好像確實曾經在M島看見過靈飛看這本書，但他也從來沒有留意過。畢竟誰愛看什麼書，都是自己的自由，靈飛也並沒有藏著掖著過。

    捷曉把那本書從吳邪手裏接了過來，翻了幾下。他抬起眼睛看靈飛的時候，眼神也有點古怪。“看樣子，靈飛，你是天才哦。你是研究細菌的專家——這麼說，那個地方確實有病毒存在了?他們變成那樣子，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隨便亂找人附身?”

    “當然，這兩者都是存在的。”靈飛笑了，“這是我見過的科學和——呃，也許可以說是迷信——融合得最完美的例子。這個地方以前已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了。所以，這裏是軍方的禁區，本來嘛，派你們來S山是沒問題的，可是，不是派你們來這裏的。吳邪，原本你們應該走往左邊的路，可是，莫凱帶你們走了右邊這條路。你們自然也不會任何懷疑，就乖乖地跟來了。——走進這個死亡禁區。”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冷冰冰的，幾乎有金屬的共鳴聲在迴響。吳邪打了個冷戰，他再次把眼光停留在靈飛的臉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幾乎不再認識這個人了。

    月光下，靈飛的笑容非常明朗，有種很乾淨無玷的美。吳邪甚至有些不相信，靈飛會是個那麼冷血的人。

    是啊，這群人誰又是真實的他自己?只是頂著這個假面，只是一張臉而已。人心，就跟藏在人身體裡看不見摸不著的鬼魂一樣，都是看不到，也摸不著的。

    “我對這個地方一直很有興趣。”靈飛說，“斷斷續續地，聽到過一些傳聞。於是正好，趁來到M島的機會，終於能接近這裏。當我聽說能被派到S山的時候，我實在是高興得不得了，這簡直是老天爺給的機會。我立即通知了莫凱，佈置了這麼一個陷阱。你們果然進了陷阱，我也可以在這個地方來好好地取個樣了，順便，嘿嘿，來作個試驗。”

    捷曉問道：“你憑什麼能確定你不會有事?那些鬼可是不管那麼多的。”

    靈飛笑了半天，說：“我當然能確定，我不能確定我就不會來了。吳邪有你罩著，還有那幾個死掉的同伴在護著他，他不會有事。我也有人護著我啊。”

    正在這時候，從門外傳來了喊聲。“靈飛，你還在跟那幾個小子羅嗦什麼?下來，該走了!”

    吳邪渾身一震，那分明就是莫凱的聲音。吳邪只覺得一陣又一陣地寒氣，從自己的所有毛孔往面板裡鑽。“我明白了，那個人不是真正的莫凱。他跟吳恆中一樣，也是借了莫凱的身體的一個鬼!”

    靈飛不再笑了。他的眼神裏帶著某種回憶的痛楚。“吳邪，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你應該感覺得到。你知道為什麼嗎?”

    吳邪並不懷疑靈飛的話。如果真有惡意，再怎麼掩飾，也是不會看不出來的。“為什麼?”

    “因為你也是在那種事情裡活下來的倖存者。”靈飛慢慢地說，“幾年前，我的一個朋友，就是死在了傳說中的相思樹詛咒下。他死得很慘，比幾年前的林思晴更慘，他是拿刀把自己一刀刀割開的。你見過對自己凌遲的人嗎?他就是那樣子。我後來問他，這是為什麼?他回答說，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裡面有非常可怕的蟲子，在每一條血管裡面爬，於是他就拿著刀，想把自己身體裡爬動的蟲子給挖出來……”

    靈飛的聲音越來越輕，吳邪想象著他形容的場景，簡直是不寒而慄。捷曉卻問道：“為什麼是蟲子?每個人被厲鬼所影響的，都是跟他平時的心魔有關，為什麼你這個朋友會是看到自己身體裡面全是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