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軍……應該是個挺大的官兒吧，既然是南境的，跑靖北城來做什麼？”

    “上報朝廷的理由是邊防巡守。”

    驍靖塵說：“不是什麼大事，畫春舫很大，你若是不想跟那些人有牽扯，別靠近就行。”

    頓了頓。

    他抬起頭：“還是說，你對這些人有興趣？”

    雲慕在心裏一哂。

    心說這驍靖塵果然是超乎尋常的敏銳。

    這個時候要說自己對畫春舫上的人和事一點興趣都沒有，那纔是真把他當傻子了。

    雲慕：“算……”

    “罷了。”

    驍靖塵忽然打斷她：“本就是約好的事情，你也不必同本侯說太多，免得我還要耗費心力去分辨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雲慕：“……”

    她一點下巴，瞌睡有人送枕頭，不要白不要。

    “那就多謝侯爺，再見。”

    “慢著。”

    果然。

    她就知道驍靖塵叫她來這一趟不會這麼簡單。

    雲慕頓住腳步，卻沒回頭。

    “侯爺還有什麼吩咐？”

    身後響起腳步聲，轉瞬到了極近的地方。

    雲慕緩緩繃緊了神經，指尖動了動。

    要是驍靖塵要動手，她也有應對的辦法。

    裹著滾燙氣息的空氣停在了她身邊，雲慕猛地轉身。

    凝在手中的寒光朝著驍靖塵的方向而去，卻在看清了對方動作的時候瞬間收起了手裏的銀針。

    雲慕站在窗邊，右手邊恰好是個角落，流雲紋的木架上放了幾把油紙傘。

    驍靖塵錯過她，伸手撈了一把起來。

    雲慕：“……”

    不小心以小人之心度了一回君子之腹的雲慕很快反應過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侯爺拿傘是……”

    她後退一步，不知道踢到了個什麼玩意兒。

    腳下瞬間失去平衡。

    雲慕下意識往旁邊伸手要抓點什麼，奈何方纔攻擊未遂時，手已經差點兒搭住驍靖塵的衣袖。

    於是順手一抓。

    要不怎麼說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呢。

    驍靖塵維持著彎腰拿傘的動作，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拉，整個人都晃了一下。

    按理來說，堂堂驍雲侯大人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八方不動地穩住身形。

    別說她這麼個抓法，戰場上就算是當面刺他一刀就不見得能讓他眼皮子動一下。

    但是驍靖塵心思方纔恰好好處地飄了一瞬，實在沒注意到。

    總而言之。

    雲慕這一拉，不僅沒給自己找個固定物，反而將驍靖塵一起給拉了下來。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準備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人當這個“肉墊”。

    耳畔風聲呼嘯而過。

    “砰”的一聲，二人落地。

    想象中的劇烈疼痛卻沒有傳來。

    有人的胳膊迅速穿到她的身下，替她墊了一墊，手腕一挺，借力將她往上拉了一把，卸去衝擊力道，然後再輕輕放下。

    那動作幾乎是溫柔的。

    雲慕覺得臉上一涼，猛地睜開眼睛。

    驍靖塵束在身後的長髮垂了一綹下來，恰好落在她唇邊。

    而他本人的臉，就在極近的距離，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雲慕愣住。

    這是什麼狗血偶像劇場景啊？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驍靖塵壓了個嚴嚴實實，能動的地方實在有限。

    而且驍靖塵離得太近，她覺得自己一說話，兩人的氣息就得交纏在一起，令人分外不舒服。

    於是她只好一皺眉，冷冷地瞪著身上的男人。

    驍靖塵定定看了她半晌，眼神幽深得嚇人。

    她身上沒有一般女子常用的香粉味，是一股淡淡的草藥的清苦氣，一點點洇出來，逐漸佔據了他全部的嗅覺。

    他忽然伸出手，抹去了落在雲慕臉上的頭髮。

    粗糲的大拇指不可避免地掃過柔嫩的唇瓣，冰涼又柔軟得不可思議，一觸即分。

    萬年古井無波的心忽然泛起不容忽視的漣漪。

    他想……

    雲慕頭皮一炸。

    她再也忍不了了，雙手將驍靖塵往上一推，水眸裡洇出寒光。

    “侯爺還想讓我在地上躺多久？”

    驍靖塵彷彿要將夜色都吸進去的眸色微怔，隨即濃霧重新掩蓋上來，將他整個人變成一座旁人看不清的深淵。

    他放開了雲慕，站在身來，伸出去的手還在半空中，雲慕已經自己麻溜地爬起來，並且禮貌地後退了一步。

    驍靖塵也不尷尬，那隻手在半空中轉了個彎，撿起方纔落在地上的油紙傘。

    將摔倒之前打斷的話給續上了。

    “風雨太大，你今夜就在這睡吧。”

    雲慕感覺頭皮現在還是麻的，聽了這話，立馬道：“多謝侯爺關心，不過不用了。”

    她轉身要走，背後勁風一起。

    還沒完了是吧！

    雲慕憤然轉身，正要說什麼，就被一個東西給兜頭蓋住，面前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腳步聲已經到了門邊了。

    她抓了一把身上的東西，是個披風。

    驍靖塵推開門，屋外盤旋的風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驍靖塵這披風太厚，她竟沒覺得有多冷。

    “你睡這，本侯去書房。”

    他扣住傘柄，一步已經邁進了雨裡，順手帶上了門。

    雲慕：“……”

    她在原地愣了幾秒，腦子裏漸漸浮起一個念頭：這傢伙吃錯藥了吧。

    “嘖，睡就睡，誰怕誰。”

    反正她不挑。

    唯一的問題就是……萬一驍靖塵在這留了什麼陷阱怎麼辦？

    雲慕花了一盞茶的時間將整個屋子來回檢查了一遍，卻什麼都沒發現。

    倒是窗臺下香爐裡的薰香味道漸漸浮了上來——也不是什麼毒香迷香之類。

    那香似乎有安神的作用，等到雲慕意識到它的氣味時，睏意就避無可避地涌了上來。

    “哈——”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算了。

    書房的燈火逐漸亮起。

    驍靖塵拿了本書在手裏，坐了半天，那些文字卻硬是一個都進不了腦子裏。

    他來來回回地想著方纔一幕。

    想著那個冷著眉眼的女人瞪她，眼底落入了細碎的燭光，在暗處更為流光溢彩。

    還有那時，他想……

    他想做什麼？

    驍靖塵越想，臉色越沉，最後乾脆將書往旁邊一扔，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