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沉默片刻，說：“先別管，按照計劃行事。”

    “是，那驍北的事情？”

    “不必查了。”

    一說起這個，雲慕就有種怒火要重卷的感覺，她涼涼道：“不管雲家和驍靖塵有什麼交易，跟我都沒關係。我只要帶小天走就夠了。”

    白衡敏銳地覺察到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也沒跟平常一樣碎碎念，乾脆利落地應了下來。

    四天後，蘭芝派出去的人在城中一個貌不驚人的藥鋪裡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雙方來回拉扯了足足兩天，談好了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生意。

    這日落了一場雨。

    侯府裡每日禮佛、從不間斷的老夫人大約是受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涼，竟然發起熱來，一下就一病不起了。

    彼時雲慕正在凌雲居給驍天“治療傷口”。

    自然，驍天臉上的傷早好了。

    雲慕其實是在教導驍天讀書。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雲慕深知“比金錢更重要的是知識”這亙古不變的道理。

    在認回驍天之前，她就不遺餘力地身體力行，試圖將自己的孩子打造成個文化人。

    奈何她遇到的是雲朵。

    比起啃那些佶屈聱牙的書，她更樂意提起棍子敲人。

    在雲朵從小到大的成長曆程中，講那些翻來覆去的道理遠不如身手靈活好使，於是在被雲朵逼著學完認字過後，就再也不肯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念書，倒是非要纏著白衡教她功夫。

    因此雲慕總也沒能過爲人師表的癮。

    驍天和雲朵不一樣。

    他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而且性子沉靜，喜歡看書。

    之前他不被侯府裡的人重視，只能自己偷偷找些雜書來看。

    但現在不一樣了。

    雲慕得知他喜歡唸書後，當即讓白衡拎了一大捆來。

    從聖賢言論到志怪傳奇，應有盡有。

    有云慕在旁，一些不認識的字和過於深奧的道理都能得到解答，驍天能就著這些書一坐坐一天。

    雲朵聽說了這件事後，差點兒驚掉了自己的下巴，對驍天是肅然起敬，從此叫起“哥哥”來也沒那麼不情不願了。

    有人敲了敲門。

    白衡的聲音傳了來：“主子。”

    雲慕放下書，對抬起頭來的驍天笑了笑：“娘有點事，剩下的可以自己看嗎？”

    “嗯。”

    “乖，別看太久，對眼睛不好。”

    叮囑完，她起身出門。

    白衡將一把傘橫在雲慕頭上，擋去了飛濺的雨珠，語速飛快。

    “老夫人突然發病，不過現在病情已經穩下來了。”

    “誰治的？”

    “碧蓮院悄悄迎進來的人，自稱是鵲醫門的。現在碧蓮院的那位，還有侯爺，全都在青靈院。屬下覺得這事不簡單，我們現在過去嗎？”

    雲慕眸光閃爍了一下，唇邊飛快掠過一抹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

    她說：“侯爺既然將老夫人的病情交給了我，發生這麼大的事，自然不能不去，走吧。”

    二人一路到了青靈院偏院。

    雲慕一腳踏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見蘭芝柔柔的聲音。

    “……此次是妾身自作主張了，沒得侯爺允許就私自從碧蓮院出來，請侯爺責罰。”

    “罰”字恰好和著雲慕落下的腳步聲。

    她將白衡留在外面，自己走了進來。

    一身簡單白衣，身上因為溫度差而繚繞而上的一層薄薄水霧為她新增了一層自然的“柔光濾鏡”，她走進來，衣襬翻飛，神色清冷，扎眼極了。

    屋裏幾人的目光頓時被她吸引了過去。

    蘭芝那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反而被可有可無地忽略了。

    半跪在地上請罪的蘭芝一咬牙。

    眼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白染這個賤人果然是天生和她過不去！

    驍靖塵也在，他眉峰微攏，面色有幾分陰沉。

    在看見雲慕的時候稍微和緩了幾分。

    但僅有一瞬，便皺眉更深。

    屋裏一時間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凝滯。

    雲慕眼神一掃，彷彿沒察覺到這沉重的氣氛似的，淡淡開口：“聽說老夫人發病了，情況怎麼樣？還有這二位又是……”

    除了驍靖塵和蘭芝以外，客座上還有兩個人。

    一老一少。

    老人一把白鬍子，但面相看起來並不衰老，眸光精煉，精神矍鑠。

    就是兩邊嘴角往下撇著，一雙眉彷彿是時時刻刻皺在一起，乍一看有幾分兇相，一點都不慈祥。

    這老人坐著，身邊跟著的青年則在給他捏背。

    青年模樣很好，和這個一看就脾氣不好的老者不一樣，他眼神沉靜，不抬眼不說話，安安靜靜地扮演著“影子”的角色。

    還在“請罪”狀態的蘭芝依舊跪在地上，聞言說：“這位和順先生是我請來的名醫，方纔老夫人發病，就是因為這位老先生在，才穩定了老夫人的病情。”

    “名醫不敢當。”

    和順頂著一張和他的名字一點都不相符的臉，一板一眼地說：“只是受夫人所託，盡力而爲罷了。”

    “老先生不必這般謙虛，之前那些揭了榜文來侯府的，自稱是名醫，一個個卻都是沽名釣譽之徒，對老夫人的病一籌莫展。”

    蘭芝說著，眼角不屑地睨了雲慕一眼。

    彷彿雲慕也在這個“沽名釣譽”的行列裡。

    “老先生第一次來，就能穩定老夫人的病情，誰說不是名醫呢？”

    和順不說話了，大概是預設了她的這番話。

    “哎呀。”

    蘭芝彷彿這才意識到雲慕也在，一點也不真誠地慌道：“我方纔的話沒有針對姐姐您，我說的是在姐姐之前……”

    她一句話沒說完。

    雲慕往前蹭了幾步，彎腰下來。

    蘭芝以為她受不了折辱，就要當著侯爺動手，連忙閉了嘴，下意識要躲。

    但云慕只是彎了腰，打量了她一番，然後纔不緊不慢地說。

    “我說呢，還想著什麼玩意兒怎麼在說話，原來是蘭芝妹妹，方纔來的路上劃了下眼睛，有點花，方纔沒看清是你跪在這。咦，蘭芝妹妹你跪著幹什麼，跟我說話不必行這麼大禮，你這太見外了不是？涼不涼啊這？”

    蘭芝：“……”

    她狠狠咬牙：“多謝姐姐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