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太明白。

    雲慕乾脆將書往臉上一蓋，閉目養神去了。

    暑熱半褪，夜色清涼。

    高樓上忽地捲過一把小涼風，輕輕吹起了雲慕鬢邊的碎髮，沒能引來主人的絲毫動作。

    驍雲侯大人不是第一次爬樓，經驗豐富，穩穩當當地落在軟椅旁，本來是等著雲慕主動說話的，等了片刻沒等到。

    “你……”

    話忽然頓住。

    雲慕放鬆地躺在椅子上，臉上的書滑落了一半，露出無知無覺的上半張臉。

    濃密的睫毛被月光打了一大片陰影下來，將她的五官模糊得格外柔和，幾乎有些陌生起來。

    大約睡著之前在想什麼事，不太安穩，眉心擰出了一道細細的痕跡。

    驍靖塵呼吸微滯。

    冷凝的目光被這片安靜的月光化開了幾分，凝練出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和來。

    夜風忽然大了起來。

    雲慕臉上奮力扒著她鼻子的書再也支撐不住，“力竭”後朝地上滑去。

    驍靖塵彎下腰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本書。

    再一抬眼。

    女子安靜柔和的臉近在咫尺。

    “啪！”

    驍雲侯大人顧頭不顧腚，接了書，卻沒注意到輕薄袖袍被他的動作帶起，給椅子旁的小桌掃了個邊兒，恰好掃到了靠近桌子邊沿的茶杯。

    裝了半杯涼茶的杯子“飛來橫禍”，不甘不願地被掃落在地，砸了個粉身碎骨。

    這本來是不該發生在驍靖塵身上的事，但可能是因為這幾日著實累了，也可能是因為月色有些惑人。

    總而言之，出了這麼個不大不小的岔子。

    四濺開來的茶水給尊貴的驍雲侯那價值不菲的外袍噴上了漆黑的碎茶葉子，也驚醒了淺眠中的人。

    雲慕猛地睜開眼睛。

    一下就對上了一汪漆黑寒潭，落了一把月光，清清冷冷，但不逼人。

    她狠狠愣了一下。

    做夢？

    不過下一刻，驍靖塵反應了過來，神色如常地直起腰，語氣淡定地開了口。

    “怎麼在這睡？”

    雲慕還有點懵，隨口懟了一句：“不在這睡在你院子裡睡麼？”

    驍靖塵：“……”

    話一出口，她差點兒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呢？

    迅速收拾好心情，雲慕轉瞬冷靜了下來，水眸裡重新凝聚出一層不遠不近的疏離。

    “侯爺，夜闖女子閨房不是君子所為吧？”

    近距離將她神色的變化收入眼底的驍靖塵莫明有些不舒服。

    這麼防備他嗎？

    “本侯不是所謂君子。”

    “明白了。”

    雲慕換了個說法：“那不是君子的驍雲侯大人，請問大半夜前來，有什麼事嗎？”

    “本侯……”

    只是想來看看而已。

    驍靖塵往欄杆上一靠，長身玉立。

    獵獵夜風吹起他的衣衫，看起來像個午夜夢迴的夜遊神——長得好看的那種，卻也著實有些嚇人。

    他一垂眸，到了嘴邊的話換了個意思：“本侯來問問母親的情況。”

    雲慕將一邊的薄毯扯了過來。

    “老夫人的恢復情況不錯，再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便儘可痊癒了……說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了個彎兒，說：“我最近給小少爺治療臉上的傷口，還沒和侯爺說呢。”

    驍靖塵神色依舊淡淡的。

    至少雲慕沒從他那張臉上看出來什麼異樣。

    “你願意折騰就折騰吧。”

    雲慕想起驍北的事，心裏起了試探之意。

    “小少爺是蘭夫人所出，侯爺這麼放心讓我接近他，就不怕我對他做點什麼嗎？”

    “白染。”

    “誒，侯爺。”

    驍靖塵盯住她的眼睛，眼底的情緒有幾分複雜：“你為什麼和蘭芝過不去？”

    “哈？”

    雲慕愣了一下。

    她本意是想試探驍靖塵對小天的態度，怎麼扯到蘭芝了？

    反應過來後，她冷冷淡淡道：“侯爺覺得是我想跟她過不去嗎？”

    驍靖塵沉默片刻，然後說：“她畢竟是本侯的救命恩人，你……”

    “我說怎麼勞動侯爺大半夜前來。”

    雲慕沉了神色，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冷道：“原來是想來替蘭夫人說好話的，大可不必，侯爺纔是驍雲侯府的主人，想要怎麼做都是你的事。我這個回答……侯爺滿意嗎？”

    驍靖塵：“本侯……”

    “哦，不對。”

    她站起來，將披風往身上一搭：“侯爺滿意不滿意都和我沒關係，三個月……不對，就剩倆月了，兩個月過後，咱們就沒什麼交集了。時辰不早，我要休息了，侯爺請回吧。”

    沒等驍靖塵再說話，她轉身回了屋裏，順手關上了門。

    驍靖塵：“……”

    有生以來頭一次被女人拒之門外，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這種感覺實在有些奇妙。

    他在原地定了片刻，卻沒覺得多生氣

    只是心裏模模糊糊起了個念頭：她是因為自己和蘭芝的關係生氣嗎？

    這個想法冒出來，僅剩的那點被冒犯而躥起來的火苗也像兜頭被澆了一把涼水，滅了個無聲無息。

    驍靖塵輕揚下巴，輕身離開了寒煙閣。

    走的時候順走了雲慕用來當“助眠讀物”的書。

    老媽子白衡照常一大早來伺候主子，拉開連線著高樓露臺的門。

    看見了一地碎瓷片。

    他“嘖嘖”了一聲，一邊動手打掃，一邊吐槽。

    “主子，雖然知道您不喜歡喝茶，但也不能隨地亂扔啊，這東西沾了衣裳很難洗的。”

    奇冤無比的雲慕按了按太陽穴。

    本就因為睡眠不足隱隱作痛的頭更疼了。

    昨晚不知道驍靖塵發了什麼瘋，大半夜跑來就爲了警告她別動蘭芝？

    她翹了翹嘴角，露出個十足的冷笑。

    你以為你是誰。

    那邊白衡沒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糟糕心情，還在喋喋不休一堆瑣事。

    就在雲慕有心想要堵住這廝的嘴時，白衡話鋒一變，終於是說起了正事。

    “清函公到靖北城了，跟主子你猜的一樣，碧蓮院那邊最近正在暗中找鵲醫門的人，還拿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小鐵片。”

    雲慕神色微怔，問了一句：“什麼鐵片？”

    “不清楚，在各個藥鋪裡問，屬下估計是什麼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