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殘香像一把險惡的鉤子。

    霎時間將雲慕被酒精隔絕在意識之下的記憶一股腦地給鉤了出來。

    暗夜，冷風，她死活抱著人家不鬆手，還跟貓一樣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她甚至能回想起驍靖塵晦暗不明的眼神。

    要不怎麼說驍雲侯寬宏大量呢，這都不動手砍了她。

    就憑這點，她和驍靖塵之間的仇恨就被她手動消弭了一層。

    不是所有人都能輕薄了驍雲侯後還能的安安穩穩地活到第二天早上的。

    雲慕捂臉，緩緩蹲了下去。

    她現在回爐再造一次趕得上看見雲朵和小天長大成人嗎？

    “什麼？”

    驍靖塵抬起頭，劍一般的長眉往中間一蹙，折出一道深刻又鋒利的痕跡，刀光一般。

    驍南心裏苦，但驍南還是稟報道：“蘇府的請柬送到了夫人那，夫人……同意了。”

    “她為何會同意。”

    驍靖塵扔下手裏的書，雖然是問話，但沒指望著聽到什麼答案。

    他直接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生生止住了腳步。

    驍南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見他神色不虞，小聲道：“此事是屬下的疏忽，不然屬下這就去和蘇府的人打聲招呼，讓他們回絕了夫人？”

    “不必了。”

    驍靖塵已經冷靜下來，音色微沉。

    “現在不宜生出什麼變故，也是本侯大意了。本以為她對這些不會感興趣。”

    “那現在怎麼辦，侯爺還去寒煙閣嗎？”

    他沉默了下去。

    半晌，他才輕聲道：“本侯去看看她，叫暗衛好生準備，她也要去，定要做得萬無一失，知道嗎？”

    驍南連忙稱是。

    驍靖塵沒讓人跟著，自己往寒煙閣而去。

    偌大一個侯府，偏偏這段路他走得分外艱難。

    既想去看看她，但也知道此刻讓她知道得越多，對她就越危險。

    驍雲侯一輩子沒這麼糾結過。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寒煙閣門口。

    過往下人見到他都像是見了鬼一樣，被他隨手打發了。

    方進院門。

    他就看見了雲慕。

    今日天氣不錯。

    雲慕搬了把椅子在院子裡曬太陽，手邊放著一把木壺。

    院子裡有個小花園。

    裏邊種的都不是什麼名貴花朵，但都無一例外好養活、花期長，一眼就看得出是蘇懿搗鼓出來的品種。

    雲慕大約是剛剛澆過水。

    晶瑩的水珠還掛在花瓣和葉片上，陽光下，竟也有不輸那些名貴品種的風姿。

    她便半躺在這一片花叢裡，臉上蓋了本書，似乎是在小睡。

    驍靖塵走過去。

    廊下的聽雨看見，機靈地將所有服侍的下人都驅走了，自己也跟著去別處忙活，將此地交給這兩個人。

    他的腳步何其輕，走到近前了還未被那躺著的人發現。

    其實就算他的腳步聲再重一些，雲慕也未必就能察覺到。

    她現在腦子有些亂。

    一半在琢磨著：驍靖塵在這個節骨眼上放任舉辦遊園詩會，又將蘇懿派出去牽制朝廷的人，肯定是要在詩會上做些什麼來抓住刺殺的幕後黑手。

    她當時一時衝動，叫白衡把請柬給回了去。

    但仔細一想，她去了好像也不能做什麼，可能還要打亂驍靖塵的佈置。

    另外一半則還在回放著昨晚的尷尬事蹟，恨不能穿越回當晚給自己一巴掌：叫你逞強喝那麼多酒。

    腦子裏的想法各走各的，她現在的五感已經不能夠騰出來注意別的事了。

    直到她覺得身上一涼。

    日光像是被什麼擋住了似的。

    雲慕掀開臉上的書。

    面前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逆著陽光，五官深邃處越發深邃，英俊處越發牽動人心。

    她狠狠吃了一驚。

    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我酒還沒醒麼，這怎麼大白天的還噩夢纏身了？

    男人用指骨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聲音卻十分和緩：“本侯長得很嚇人？”

    聽見聲音。

    雲慕先是鬆了口氣。

    哦，這是真人。

    等等，真人？

    她剛剛壓下去的尷尬之情頓時死灰復燃，重新在她腦子裏熊熊燃燒起來。

    “額。”

    她含糊地發出了個語氣詞，立馬坐正了，從椅子旁邊拉出來一把凳子，挪到驍靖塵面前。

    “咳，侯爺怎麼來了，坐。”

    驍靖塵意外地看她一眼。

    這女人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客氣了？

    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吧？

    心裏閃過一絲危險的懷疑，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坐在了雲慕身邊。

    “你回侯府兩日了，本侯來看看你是理所應當的。聽說你去過青靈院了。”

    “嗯。”

    雲慕的三寸不爛之舌此刻有些不太靈，她木然地答道：“老夫人身上的毒已經祛了大半，我已經將新方子送到藥房祛了，年底之前，老夫人就能痊癒。”

    “多謝。”

    “客氣客氣。”

    三言兩語間，雲慕神魂歸位，聽到他提起這個話題，彷彿明白了什麼。

    她抬眼看去：“侯爺今日是來跟我提我們之前那個約定的嗎？”

    驍靖塵眉眼間的溫和之氣一滯，眨眼間就消散了。

    他沉下眸色：“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雲慕心裏莫名其妙，心說這不是你來找我嗎？

    不過因為前一晚還那樣輕薄過人家，所以雲慕難得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儘量心平氣和地說：“我和侯爺定好了，做三個月的夫妻，現在時間已經到了，侯爺今天……”

    “你來侯府找本侯，就是爲了這件事？”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驍靖塵冰冷的聲音的打斷。

    雲慕微愣。

    看見驍靖塵的臉上一片冰冷的漠然，間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她疑惑，也有些不是滋味。

    心說咱們不是已經約好了，你在這兇我做什麼？

    於是也不管了，冷著聲音道：“難道侯爺想毀約，或者還有什麼地方要利用我的，儘管說，不必這般藏著掖著，只要價格合適，我也不是不能……”

    “夠了！”

    驍靖塵猛地站起來。

    來時心裏的痠軟和溫和此刻已經被憤怒沖刷得一乾二淨。

    你還想離開我。

    他心裏只剩下這一個想法。